第二十七章 殘月碎夢
徽儀微笑著走進書閣,出乎意料的,竟空無一人。\wWW。QΒ5.c0m\她忙轉身走進內間。房內燭光暗淡,慕弦綽約的身影背投在地上,蕭瑟淡漠。
“慕弦?”徽儀試探地喚了一句。
慕弦應了一聲,緩緩回首道:“你回來了么?”她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徽儀不禁含了一絲不安:“慕弦,怎么了?”
慕弦淡淡道:“你可知采蘩是誰?”
徽儀微怔:“采蘩?”
慕弦微微冷笑:“好一個岳王的得力助手啊,她竟隱藏得這樣好。若非如兒給了我證據,你我都被她蒙在鼓里。”她憤恨不已。
徽儀悚然大驚,道:“怎會如此?”紓宣撫亦曾要她猜測采蘩是皇上還是岳王的人,她原本只道是皇上派遣來監管書閣的,未曾想竟是岳王的人!
慕弦將一枚翠色的玉佩遞到徽儀手中,道:“這是如兒交給我的,岳王少王妃的印章,借少王妃的名義來聯絡宮中臥底,岳王當真不愧為岳王。”她口中雖聲聲責罵岳王不軌之心,卻仍是為姐妹間的叛離而黯然。
徽儀接過,端詳片刻道:“可有作假的可能?”
“不會,如兒雖然心思玲瓏,也用不著憑澄妃的位子來陷害小小女官!
徽儀又信了幾分,卻又無話可說。
前不久,還是笑語嫣然的三人,如今卻互相猜疑,徽儀一時傷情。轉眸之間卻見桌上斜壓著一張薄紙,她隨手拿起,問道:“這是什么?”
慕弦只懶懶道:“采蘩為你寫的詞,正好配你的舞。”
徽儀怔怔,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既然背叛,何不做得徹底些。她垂首看著手中的宣紙,脫口吟出:“九重樓殿簇丹青,高柳含煙覆井亭。宮內不知今日幾,自來階下數堯蓂。寢殿香濃玉漏嚴,云隨涼月下西南。帳前宮女低聲道,主上還應夢傅巖。繞殿鉤闌壓玉階,內人輕語憑蔥苔。皆言明主垂衣理,不假朱云傍檻來。顢頇冰面瑩池心,風刮瑤階臘雪深。怪得宮中無獸炭,步搖釵是辟寒金。蘭殿春融自靘笙,玉顏風透象紗明。金簧如語鶯聲滑,可使云和獨得名。蘭燭時將鳳髓添,寒星遙映夜光簾。龍樓露著鴛鴦瓦,誰近螭頭擲玉簽!
徽儀漸漸讀得有些驚心,這竟是描寫女子承寵所作。難道采蘩是要她以此舞來引起皇上的注目么?
無可否認,采蘩的才學都絕不在任何人之下,可將其用在何處就引人深思了。慕弦的惱怒,想必也有這一份原因。
慕弦幽幽道:“想不到宮中竟臥虎藏龍,高人如此之多,只怕我也幫不了你多少了。”
徽儀走到她的身邊,扶住她的肩道:“怎么會,你已幫了我很多了。”慕弦的臉驚人地蒼白,嘴唇也早已紫青。
徽儀急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要我去請御醫么?”
“不必了。”慕弦沉重地呼吸,“我知道我沒多少時間了!卑朐聛肀M心教授徽儀舞技,她早已心力交瘁,無法再苦撐下去了。
“不可能的!被諆x眼眶微紅。明明,所有人都說過,慕弦會有一個月的生命,而今,才半月而已啊。
慕弦反手輕握她的肩膀,輕聲道:“我隨口說說而已,你放心。我只是心里難過罷了!
徽儀點點頭,道:“那便好!
慕弦嘆息一聲,仿佛是晨露中夾雜的清脆聲響,悠然無奈。曾幾何時,她亦如徽儀一般,滿懷希望,執著堅定地守望。可是她傷了,傷得比誰都重,卻只能在深夜偷偷哭泣。再后來,自己就變得漠然,不懂什么叫憐憫,什么叫溫情。而顧慕弦這個名字,不過只是過去的一個標記罷了。
她起身打開窗,窗外夜星閃耀,流動的光彩美麗奪目,但只一彎明月就將所有的光芒都掩蓋,柔和皎潔,似女子繾綣的眉。
徽儀靜靜地看著她,莫名的悲哀充斥了她的內心。慕弦青春的生命就這樣在冬日里悄然流逝,而她卻只能如此看著而已。
慕弦含笑張開手臂,窗外有她渴望的自由,也有她的青春和眷戀,所有的年少輕狂,所有的悲歡離合,都一笑泯之。
記得小時候,和姐妹一起玩鬧。她總是最驕傲的一個,就像一只美麗的孔雀,不知什么是憂愁。
后來,她漸漸長大,成為顧氏一族最清麗的女子,有著堅定不移的信念和獨立的感情。
十五歲的時候,她站在金色的神擎殿,一字一句地,說出只屬于她一個人的誓言:寧可被貶為賤民,也絕不嫁自己不愛的人。父親的驚慌,太后的贊許,姐姐的擔憂,她都盡收眼底,可她毫不畏懼,只鎮定自若,談笑如初。
如今,她已經十八歲了,昔日的神采飛揚卻早已蛻變為寂寞雅然的淡泊,她已經可以清茶淡然地接受既定的結局,不怨恨任何人。
徽儀輕輕抱住她的肩,低喚:“慕弦姐。”
慕弦微笑著道:“你看,我好久都沒看到這么晴朗的夜空了。”真是觸手可及,可這樣的美麗卻暗含著疏離。
臨窗而立的慕弦身上有一種流動的韻致,與顧式如極其相似,只是,慕弦還帶著經歷風雨后的滄桑和平靜。
徽儀心里難過,不禁道:“夜里涼,還是回去吧。”
慕弦背對著她,笑道:“還有什么比人情更冷漠呢?生死由命,有何遺憾?”
“你想聽個故事么?”慕弦淺笑優雅,如月明麗。
徽儀用力點頭,卻發現口中干澀,竟無法開口。
慕弦在窗前坐下,晚風輕吹著她淡紫色的長裙,飄逸若仙。
“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時候我也忘了,有個女孩也站在窗前,仰望明月,心有千千結,滿心歡喜。她愛上了一個男子,就像許多典籍傳說一樣,只是一相情愿的相思而已。她竭盡所能,出現在那個男子的面前,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才華都展露出來,只求那含笑的回眸!蹦较异o靜地說著,眼神凄迷,“可是他有他的抱負啊,那個女子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多傻,只因自己被人稱贊的美貌和才華,就擁有了自信,她相信那個男子終究會愛上她!
慕弦忽地停了下來,輕撫胸口,長抒了口氣。
“后來,北方動亂,那個男子征戰沙場,她竟也一人一騎直追到戰場。她從來都知道戰爭的殘酷,所以寧愿生不同衾死同穴。兵荒馬亂,她就這樣堅持下來,身為貴族女子的她和士兵同吃一碗飯,同宿一片土地,也毫無怨言。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她亦只是遠遠牽馬隨在其后,惟恐被人發現。”
“直到她要嫁人了,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所以生平第一次,她站起來反抗,就算所有人都背棄也決不后悔,再后來,慢慢寒心,把自己關在小院里,了此一生!
徽儀含淚聽完,只道:“慕弦……”
慕弦抬首望著星空:“你說,我為她安排的結局好不好?”她坦然自若,若有機會,也許她會選擇長伴青燈古佛,可她無從選擇,只能任由自己深陷在勾心斗角之中。
“我還記得,那個女孩最愛唱《千秋歲》,你聽過么?”緩緩有淚滑下,慕弦凄涼微笑!皵德曺書_,又報芳菲歇。惜春更選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慕弦歌喉婉轉,清澈動人,聲聲句句盡是哀情。
徽儀掩住嘴唇,不讓自己哭泣出聲。
慕弦面帶微笑,繼續唱著:“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
天不老,情難絕。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世間為情所苦之人,又何獨慕弦?
一曲已完,慕弦依然仰望著夜空,唇邊帶笑,如畫中的女子。
徽儀久久無語,良久才立在慕弦身邊道:“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所有過往,終究會隨塵而逝。心傷亦是徒然!
慕弦不答;諆x俯身為她蓋上錦被,忽地渾身一震,急握住慕弦的手,手中一片涼意,冰冷入骨。
她凝視著慕弦。至死都未曾合上眼的慕弦是那么渴求宮外的天空,只奈香消玉碎佳人絕,無力在走出宮了。
徽儀怔怔流下淚來。微笑的慕弦,冷漠的慕弦,凄婉的慕弦,盡在她眼前。一哭一笑,顰眉側目,皆是風情。
一代容顏為君盡,又有誰為她難過?
徽儀再次凝眸注視。慕弦睡得安靜,仿佛任何一片塵埃都會玷污了她的寧靜,似是不曾來過,悄無聲息地含笑而去。只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永遠都未曾垂下,執著一如初見。
徽儀拭淚,空中皎皎一輪孤月,陡然間黯淡無光。
立了許久,她才哭泣出聲。
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
徽兒,就算我離開,也不會有怨恨,因為曾經,你們都那么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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