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布靈布靈第一屆歌手大賽,  海選現場網絡直播間。

        與傳統大的網絡平臺和電視臺所辦的選秀相比，將將達到千萬的收看人數確實少的可憐。

        顯然在大部分人眼中，這樣的網絡選秀更像是一場平民階層的狂歡,  那些貴族和“精神貴族”都無意觀看。

        一身白襯衫、牛仔帽和破洞牛仔褲的虛擬形象站在舞臺的最外側,  不少來往的參賽選手都認出他是鼎鼎大名的新晉網絡紅人e,  都跟他打著招呼,  但他也只是禮貌地回應,  刻意與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在他的帽子上面,  有兩個孔洞,  如果離近觀察的話，會發現兩個圓溜溜的黑眼睛正在興奮地朝外打量著。

        “嗚嗚嗚，e哥，這虛擬世界做的真好,  和真的一模一樣！”

        “噓~”寒熠低聲提醒著,  “我可不想讓周圍的人覺得我是個巫師，帽子都會講話！”

        “噢噢噢噢對不起,  我第一次來,  激動嘛……”

        是的。小龍貓給自己捏的虛擬形象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超迷你小龍貓，為了隱藏身份，只能藏在寒熠的帽子里。

        雖然小龍貓在音樂方面專業性極強，但在生活上,  其實更像個孩子。寒熠嘆了口氣,  默默地承受著對方在自己腦袋上興奮地跳來跳去。

        “你再往前走走,  我暫時還沒什么發現。”

        寒熠無奈：“額,  你別揪我頭發,  小米。”

        “誰？”

        “嗯……是一部老片中一只藏在廚師帽子里的老鼠的名字,  我決定你在虛擬世界的名字就叫這個了。”

        小龍貓想了想——寒熠能感覺到對方毛絨絨的大尾巴正在左右擺動——“好,  我喜歡！”

        一人一鼠就這樣，在偌大的虛擬直播間里走著，這里已經擠滿了幾千個參賽者，他們不得不在每個人身邊都停留片刻，聽著對方的聲音。

        他們在找人。

        寒熠感覺指尖微涼，即將復仇的快意讓原主的身體也興奮起來。

        半月前，朱小嘟聽到隔壁套間的奇怪對話后，當即怒不可遏，在深夜便聯系了e。

        所以，此刻他們要找的人，就是夢湍。

        那個讓原主深陷地獄的那個人，竟然也會來參與這檔選秀節目。

        更別提他還想要變成平民階層的偶像，引導輿論，只為了那個暴君服務。

        寒熠并非沒想到這種可能，何賽隕落之后，他有想到暴君會找別人繼續計劃，但他并沒有完全的把握會是夢湍。

        小龍貓當時聽完遠沒有寒熠那么淡然，當即憤怒不已，門牙都磨短了半個厘米，必須要來幫忙。

        因為他的聽覺比人類和人魚都敏銳數倍，這才把自己委屈在了帽子里。

        走到舞臺正中央，終于，一段熟悉的話語傳來——

        “你在險惡礁長大？哦，我小時候和我父親去過那里！”

        “我？我出生在邊陲，但我不是人魚……小時候在一個布滿亂石的星球長大，時不時還有鄰國的探子混進我住的那個村里……”

        “是的，我們都是平民的孩子，但我們一點也不比那些顯赫的貴族差！”

        這聲音，寒熠經常在噩夢中聽到，沒有人比他更熟悉。

        直到小龍貓瘋狂地拽他的頭發，并發出吱吱吱的警告聲，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貼到了那個人身邊，直直瞪著對方。

        這是來自于原主肌肉記憶中的仇恨。

        但寒熠收回了目光，靠眼神，是很難殺人的。

        對方的裝扮看起來和他有些像，也是簡單干凈的牛仔風格，背著一把大吉他，唯一的不同是對方穿著黑色的襯衫，把一雙深棕色的眸子襯托的更加深邃。

        夢湍看到了身邊的來者，驚訝了片刻，伸出手。

        “你好，我叫阿夢，你呢？”

        寒熠冷冷道：“e。”

        “你好啊，我喜歡你的歌很久了！”

        “多謝。”

        夢湍見對方并不怎么搭理自己，便也識趣地轉過身去，表情上似乎受到了什么委屈。

        而他身邊的其他參賽選手紛紛走過來安慰他。

        “安啦，人家e是大網紅了，看你和他撞風格，肯定不開心。”

        “就是的，阿夢，別氣餒，你性格這么好，一定能通過海選的！”

        “你的聲音我覺得比e好聽很多，別放在心上呀。”

        “別被那種人搞壞心情，你是最棒的！”

        在剛剛的半個多小時里，夢湍已經和周圍的人都打成一片，讓他們都喜歡上了這個“來自邊陲星球，但十分上進、性格溫暖的大男孩”。

        近乎完美的人設。

        夢湍一邊假笑著，一邊說些他根本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背誦刺槐給他的“選秀劇本”，想著可千萬不能出差錯，他的命都拴在這上面了……

        先是通過海選，這里有評委已經被買通了，不需要多想，然后在初賽的時候被黑粉攻擊，阿夢靠實力證明自己，成功打臉。復賽的時候再被那些貴族所抨擊，說他唱的歌是下三濫，小小的失利更能博得平民粉絲的同情。而最終，他會在在決賽登頂，狠狠地在那些貴族面前揚眉吐氣。

        最后的重頭戲，就是他卸下全部偽裝，聲淚俱下地告訴大家他雖然出身貴族，但更加知道這些所謂貴族的險惡——

        他被那些貴族隊友排擠的沒有任何資源，甚至被買黑稿全網黑，只能想到披著馬甲，再次選秀來證明自己……然后平民粉絲們紛紛投出同情票，順便賣慘再搏一波路人的好感，成功成為“反抗精神”的領袖。

        完美！

        最重要的就是掉馬的時機，一定要在決賽唱完歌之后，投票之前，這樣才能效果拉滿！

        至于海選，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他也視e為這次比賽的勁敵，但夢湍相信，只要熬到決賽，等他暴露馬甲之后，觀眾一定會把票都投給自己。

        “朋友們，請大家注意，”老趙終于上臺，“歡迎大家來到布靈布靈第一屆歌手大賽的海選現場，我先跟大家說一次海選的規則——大家能看到腳下有不同的圓圈吧？請找一個就近的站好。”

        除了早已經知道內容的夢湍之外，所有人都低下頭。

        寒熠也不例外，這才發現地上突然出現了幾百個大小也就一平米的圓形，他隨便選了一個，正好站在了夢湍的旁邊。

        “好了，這次，我們有四組評審，他們會從場地的四個隨機地點沿著自由地路線行進，在途中給聽到的選手打分。”

        所有選手都面露興奮，不愧是布靈布靈，連賽制都這么新鮮。

        前排一位選手舉手：“這里有這么多人，才有四組評委，怎么才能保證評委會聽到我唱歌呢？”

        老趙狡黠地笑笑：“引用一句流行語，諸位‘各憑本事’吧！”

        選手一片嘩然。

        寒熠聽到近處的幾位已經開始崩潰。

        “天吶，這可怎么吸引到評委的注意？”

        “評委真的會在意我們嗎？”

        “真羨慕你，站在e身邊，評委一定會過來的！你愿意和我換換嗎？”

        “算了算了，和e挨得那么近，肯定會被比下去的……”

        “也不知道是評委比較重要還是離那些直播鏡頭近點好啊！”

        “你傻呀，當然是評委了！”

        寒熠也沒在意那些碎碎念，只最后調整著吉他的音準，然后將提前準備好的伴奏帶放進了圓圈中的錄音機里。

        不遠處，夢湍也做著這樣的準備。

        很快，隨著一聲鐘響，比賽開始。

        夢湍看向四周，與預料的不同，他并沒有見到任何一個評委的身影。

        這不免讓他有些擔憂，他只知道刺槐安排了幾個評委，但并不知道這些評委的身份。

        一時間周圍傳出了參差不齊的歌聲，每個人都在使出渾身解數吸引評委的注意。

        夢湍注意到e卻沒有著急，正跟他一樣看向四周，顯然是想等評委到了附近在開始表演。

        二人突如其來的對視讓夢湍感到有些心虛，對方那翠綠的眸子深不見底，仿佛一眼把他望穿……

        夢湍匆匆別過視線，盡量不再往對方的位置看。

        就這樣忐忑了一分鐘，夢湍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歌聲。

        一種極有沖擊力的嗓音，聲壓非常強大，即使他刻意背過身，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但他不得不同時開嗓，因為這說明評委來了。

        寒熠所唱的是一首新歌，背景音樂中有了鼓點的加持讓他的樂段演唱的得心應手，有如神助。

        “這里并非我的家/我的家沒有車水馬龍/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只有母親期待游子的窗欞……我不再有家/只有這世間繁盛車馬如龍/人/憤怒嫉妒孤獨總要前行/萬事萬物/一生一隅/我/只想由自己在乎的事物組成……”

        簡單表達思鄉之情的歌曲，在寒熠的演繹之下，竟像是對這冰冷都市的抨擊。

        而這個主題，正好和夢湍將要演唱的歌曲一模一樣！

        難道……對方還能讀到自己的新歌不成！

        不可能，e才不知道他是誰呢！

        夢湍趕忙閉眼甩頭，希望能把e那冰冷的眼眸和極具感染力的演唱都拋之腦后……

        他必須完成計劃！必須演唱！

        可剛要開口，艱澀的聲音還沒轉圜過來，就聽到了后面評委的聲音。

        “天吶，e，不愧是你，音準、節奏、氣息都非常完美，且有自己的韻味，我不知道如何點評！”

        “是的，在這個類別，我覺得你是我們的老師，我們哪配給你打分呢？”

        “如果你有時間，我很希望和你請教一下如何彈奏吉他，這看起來真的很難……”

        “今天少說也有幾十個歌手演唱搖滾，但沒有一個像你這么……地道。”

        “很難不把你評為第一名，e老師。”

        然而，e似乎并沒有理會這幫評委的彩虹屁，仍在鏗鏘有力的唱著。

        甚至越唱越好。

        夢湍越聽越慌，本來他就十分緊張，生怕這波不是安排好的評委，可他本身實力就很平庸，本想靠搖滾劍走偏鋒卻沒想到搖滾變成了熱門……

        正所謂越想干好什么越干不好什么……夢湍只覺得自己手忙腳亂，剛練好的吉他也似乎彈得亂七八糟，而至于音準、節奏也是拆東墻補西墻，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唱下去。

        正當他艱難維持的時候，忽然又聽到身后傳來一聲。

        “我的表演結束了，感謝評委們的點評，其實，我覺得我后面那位搖滾唱的也很有風格，不如你們去聽聽看？”

        “哦？哪位？”

        “就是黑襯衫那位。”

        評委們頓了頓，似乎在商量該怎么辦。

        “好，雖然這不符合大賽的規定，但既然是e老師提出的，那我們就去聽聽吧。”

        夢湍聽到評委的答復，手底下更亂了，這個e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難道已經知道他安排好了評委，特意讓一幫不認識他的評委過來？

        萬一沒通過……夢湍不敢往下想，只能勉強穩住手中的曲子。

        萬千思緒縈繞心頭……他感覺自己快瘋了。

        “啊，這位的聲音……”

        “嘶，你們是不是也覺得……”

        “嗯，不會就是吧……”

        夢湍聽見身后幾位的竊竊私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然后，他覺得既然死也要死個明白，不如轉過身去，再說點好聽的，也許就讓他過了……

        這才是他最擅長的事。

        豈料，他轉過身去的一瞬間，看清評委的面容時，瞬間大驚——

        這是他怎么也沒設想到的場景。

        這幾位評委不是別人，正是他組合的好隊友！！！

        換言之，這也絕不會是刺槐安排好的人。

        震驚之余，他的余光掃到了e，發現他正和主辦方的趙總說著什么。

        寒熠注意到對方的眼神，沖他一笑：“我和趙總是老朋友了，不過你放心，沒有裙帶關系。我也是才知道，他竟然臨時請到了這種重磅嘉賓來當評委，是不是很驚喜？”

        趙總不好意思笑笑：“也是一個很有名的up主的私人關系啦，誰知道朱小嘟竟然是他們的朋友呢。”

        臨時邀請……重磅嘉賓……

        夢湍趕忙止住歌喉，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這幾位昔日的隊友沒有將他認出來。

        但似乎一切都遲了。

        那個和他最不對付的主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此刻夸張地大叫起來：“天吶！沒想到你會在這里！”

        極具穿透力的嗓音瞬間吸引了全場參賽選手的注意。

        他們紛紛停止了演唱。

        連直播鏡頭都一齊對準了他。

        四位隊友親昵地攬過夢湍的肩膀，朝著鏡頭比著他們組合的經典手勢。

        “朋友們，這位竟然是我們組合的隊長——夢湍！”

        “誰能想到鼎鼎大名的夢湍先生也會參加這檔平民選秀呢！”

        全場：“！！！”

        這是什么情況？？？

        夢湍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他見到在比賽開始之前，那些和他稱兄道弟的選手們此刻都憤怒地看著他。

        他剛想解釋一二，豈料忽然摸到兜里有個毛絨絨的東西，緊接著，他的虛擬外表被關閉了……

        這下，他那張曾經在鏡頭前出盡風頭，被譽為“天使的微笑”的臉，毫無保留地展示給了所有人。

        而這次，再也沒有人覺得他可憐。

        現場所有平民參賽選手，包括那些之前幫他說話稱e不如他的人，都面露譏諷。

        更何況，他還被自己的“好隊友”拉著，和他們打招呼，問他們要不要自己的簽名……

        這簡直和他之前的人設驢唇不對馬嘴。

        彈幕也和現場一樣憤怒。

        [我吐了，原來是那個貴族小白臉！]

        [這不會是在搞什么親民人設吧？]

        [什么意思，有幾千萬粉絲了還來我們這種平民選秀節目尋開心是嗎？]

        [剛剛他還和另一個選手說和他一樣來自偏遠星系，裝你媽呢？]

        [垃圾貴族能不能滾啊！你們不是對搖滾很不屑嗎？]

        他無助地看向e，發現對方也在看著他。

        而對方的眼神中沒有憤怒……只有像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螞蟻那種“嘶……不小心傷到你了”的表情。

        夢湍感覺一陣涼意，從頭到腳。這些鏡頭，這些目光，仿佛一個個野獸，即將把他撕碎。

        更別提他腦海中忽然閃過的，刺槐的那張失望的臉。

        一片寂靜中，e卻忽然朝他走來，從口袋里拿出了什么，遞了過來。

        e的眼神冰冷無比，“聽到你剛才糟糕的演唱，我想，你真的需要這瓶飲料。”

        夢湍當即愣住。

        這飲料，正是他之前遞給那只小人魚保護嗓子的那種……

        緊接著，e湊近夢湍，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冷冷道。

        “不知道你敢不敢喝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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