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姜小小回到永安侯府已經三日了。

        侯府上下好像忘記了她們的存在，無人走動，也沒有什么認親的流程安排。

        廚房那邊，柳廚娘被拒絕后也沒有再找機會請教。好似那天只是好奇，并不真的在意。

        唯一安慰的是，廚房沒有在吃食上刁難她們，一日三餐都能領到。就是吃什么，需要看運氣。大部分時間，廚房給的吃食都不太好。羊肉不是膻味太重，就是肥肉居多讓人無法下口。主食也幾乎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饃。想喝一口粥，廚房的粗使婆子眼睛就吊起來，回一句“沒有了”。

        韓大娘氣得肝疼，偏偏還不好表現出來。免得給大小姐添堵。

        不過，外面的人不好管，院子里的人她還管不了嗎？

        “站住！”

        明翠哼著歌，剛剛走進院子，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午睡，就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她抬眼一看，原來是韓大娘。

        對這個馨院的嬤嬤，明翠一點都不害怕。

        不過是個得罪人被發配過來的老貨，指不定過幾天還要看她的臉色過活呢。

        明翠直接當做沒聽見，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哪知韓大娘走下臺階，大步朝她迎過來。像一座山一樣堵在她前面。

        這回明翠不能裝看不見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是韓嬤嬤呀？有什么吩咐？”

        “你今日不在院子里當值，跑去哪里玩了？”韓大娘壓著怒火問。

        明翠抬手捂住嘴，打完哈欠后才懶洋洋回答：“我去表小姐那里了。”

        “盡撒謊！你一個丫頭，表小姐還和你有話說？”韓大娘語氣中的輕蔑刺得明翠臉皮通紅。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當然！表小姐要我好好看著大小姐呢！”，幸虧腦海中陳宛宛的叮囑還在，她咽下這口氣，不服地哼了一聲，“不信你去問表小姐。”

        說完就要走。

        沒想到韓大娘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做過粗活的手，多粗糙啊，上面的繭子隔著衣服都把明翠的胳膊摩擦痛了，更別說那幾乎能捏斷她骨頭的力量。明翠慌了神，色厲內荏大喊：“你要對我做什么？”

        韓大娘根本不看她，偏頭對身后喊：“拿棍子來。”

        早就聽話找了一根嬰兒手臂粗木棍的紅果立即跑過來。

        “只要你一天是馨院的丫環，就一天要守馨院的規矩。”

        “我來之后，這三日沒有見過你一日做事，貪吃懶做，目無主子，該打該罰！從現在開始，你在這院子里跪足一個時辰。不愿意的話，也可以挨三棍子代替。”

        明翠一肚子的不愿意，可是她扭不過韓大娘，只能恨恨仰頭：“大小姐呢？我不信大小姐要這樣對我。我可是把大小姐從村里接回來享福的人！”

        姜小小正在房間里托腮思考未來的出路，猛然聽到有人喊她，撐在桌面上朝窗外一瞧，看見是明翠，收回視線。

        這個桀驁的丫頭，也該吃點教訓了。

        吃了之后能改過，就留下她。

        不能改，就攆走。

        她身邊不需要太多人，尤其是心懷叵測的人。

        這兩日她沒有出院子，腦海中也沒有出現畫面，但姜小小不敢放松。那樁凄慘的婚事壓在她的心頭，她真怕什么時候著了人的算計，過得如畫面中一樣。

        她不想提心吊膽過日子，正想著能不能離開侯府。

        這里的人明顯不喜歡她，正好她也想沒有束縛地做菜。那么悄悄來，悄悄離開，大家都歡喜。對吧。

        也不知道那位親娘寧氏，會不會給點遣散銀子呢？

        做菜，沒有錢可不行。

        姜小小正發散地想著，韓大娘突然領著一個眼生的丫環進來。

        那丫環倒是禮數周全，一進屋就扎扎實實對她行了個禮，姜小小很不自在。她還沒有習慣古代的等級差距。

        “晴雪見過大小姐。我是夫人院子里伺候的。”

        “哦，原來是晴雪姑娘，請坐。”

        姜小小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晴雪站著沒動：“只是來傳句話，大小姐不必客氣。夫人讓大小姐好生準備，明日一早隨夫人去給老祖宗請安。”

        “這么突然？”姜小小脫口而出。待看見晴雪臉上的尷尬與韓大娘悄悄的瞪眼，心虛地摸了摸嘴角，她就是嘴巴先于腦子反應了。

        晴雪不愧是寧氏身邊的人，說起話來滴水不漏還很婉轉，她道：“夫人體恤大小姐趕路辛苦，特意讓大小姐休養幾日。只是老祖宗很愛護孫輩，尤其對大小姐的遭遇很心痛，今早特意和夫人提了想見一見大小姐。”

        姜小小明白了。

        是祖母想見自己。

        不然那寧氏還會繼續讓自己當透明人。

        但這突然的召見，讓姜小小發了愁。在老祖宗那里掛上號，想走就難了吧？不過這件事是不能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等晴雪走后，姜小小就讓韓大娘好好給她講講老祖宗那里的規矩。

        可惜韓大娘之前也只是在廚房里做事，最多知道侯府主子們的口味，與一些簡單的性格，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韓大娘愧疚地看著姜小小：“大小姐，時間還來得及，要不我出去找人打聽打聽。”

        “去吧。”姜小小吸一口氣。她也不求出風頭，只要倒是別犯錯被責罰就好。

        不知是不是老祖宗的召見給了信號，下午這馨院就熱鬧起來。

        寧氏讓人送了一些新的衣服首飾來，表小姐陳宛宛親自走了一趟。

        “表妹，本來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可是第一次見面……”陳宛宛側著身子坐在凳子上，身姿很優美，聲音也很動聽。她說到這里頓了頓，才繼續揚起笑，“侯府上下我都很熟悉，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問我。”

        姜小小注視著她清麗的面容，腦海中又開始閃現畫面。

        這次沒有第一次見面時候那么多和快，姜小小從容地捕捉到了幾個畫面。其中一副是陳宛宛坐在寧氏身側，寧氏拉著她的手，兩人親密如母女，而自己則孤零零地站在一邊，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

        陳宛宛側著頭，眼睛是看著寧氏的，但她不經意投向姜小小的一瞥，帶著高高在上的得意。

        姜小小被那眼神刺了下，禁不住憤怒上涌，于是看陳宛宛的目光也變得凌厲。

        正說著的話的陳宛宛一副無措的樣子，手捏緊了帕子，不解問：“表妹，可是我哪句話說得不妥惹你不高興了？”

        姜小小腦海中的畫面突然中斷，不再閃現。

        姜小小回神，搖了搖頭。

        然而陳宛宛已經認定，她眼圈紅起來，受到莫大委屈的樣子看著姜小小說：“我知道我只是寄居在侯府的人，一切都要靠姨母，哪里有資格教你侯府的人情世故。是我不對。”

        嘴上這樣說，她的表情和態度完全不是這樣。

        分明在指責姜小小不識好歹。

        說完，她站起就走。

        守在外面的韓大娘走進來，奇怪問：“大小姐，剛才你和表小姐吵架了？”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是不是罵哭表小姐了。只是照顧姜小小的臉面，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姜小小搖頭，這事沒法解釋。

        她現在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打聽到了嗎？”

        “嗯。”韓大娘走過來說起正事，“老祖宗很疼愛小輩，松鶴堂規矩松泛，大小姐只要行止不出格就沒事。有時候老祖宗心情好會留飯。不留飯的話，大概巳正就能回來。”

        姜小小若有所思，突然問：“老祖宗最近用飯如何？”

        這個韓大娘還真知道，卻不是打聽來的，而是回來的路上遇見幾個廚房上的人，為了避免起齷蹉就躲到了假山后，沒想到恰巧聽到兩人在抱怨：“今天送去的飯菜又幾乎沒動的送回來。老祖宗到底想吃什么？”

        “哎。誰知道呢。柳廚娘她們都快愁死了。”

        韓大娘把話學了一遍。

        姜小小心中一動：“我們去廚房。”

        韓大娘完全沒跟上姜小小跳躍的思維：“大小姐，你可是餓了想吃點心？”

        姜小小搖頭，邊往外走邊說：“老祖宗胃口不好，我想準備點小吃明早請安時候送去。”

        韓大娘欲言又止。

        姜小小瞥見，停住腳：“嬤嬤，我在府里誰也不熟悉，只有你能依靠。我想得不周全的，你一定要提醒我。”

        聽到她這樣講，韓大娘深吸一口氣，左右看看，沒發覺有人，不過害怕被人偷聽到，她還是貼近一步，挨著姜小小的耳朵低聲說：“老祖宗出身大家族，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無一不講究。大小姐送吃的雖然是出于孝心，但若不合老祖宗口味，恐怕會傷了臉面。”

        姜小小神色肅然起來。

        也就是說這位老祖宗是位挑剔的食客。而且評價會很犀利毒舌那種。

        這樣的客人很難伺候，但如果能入他們的眼，是一種對自己廚藝上的莫大肯定。

        姜小小從來不是在做菜上知難而退的人。

        她安撫地沖韓大娘笑笑：“知道了，我不會多想。”

        “大娘，老祖宗的口味偏好你知道嗎？”

        “這我倒是聽說過一些。老祖宗喜歡吃滋味重的，尤其愛辣。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腸胃受不住刺激，廚房上做的飯菜都偏清淡。還有就是大夫要老祖宗養身，太過葷腥的也不行……”

        主仆倆邊走邊說。

        等再次來到大廚房，對于要做什么菜姜小小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喲，是什么風把我們大小姐吹來了？”

        大廚房外，粗使婆子韓婆子正出來倒炭渣，看見姜小小和韓大娘，立即陰陽怪氣起來。

        姜小小無視她，徑直朝里走。

        韓大娘倒是狠狠瞪了一眼，結果惹來韓婆子一句閑話：“不過是村里養出來的，真當自己尊貴了。”

        韓大娘氣得心梗，要不是時間不合適，她一定好好和這韓婆子算賬。

        幾步跟上，生怕姜小小聽見剛才的話心里難過，韓大娘找話題轉移注意力：“大小姐可想好要做什么？”

        “麻汁面藕。”姜小小臉色篤定。

        “嗯？藕我知道，面藕是什么？把面團做成藕的樣子嗎？”韓大娘好奇問。

        姜小小余光瞥見裝作不經意走過來的柳廚娘，賣了個關子：“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們現在開始準備吧。這菜很費功夫，耽誤了時間恐怕就趕不上明早送去給老祖宗了。”

        姜小小故意大聲在廚房里說那新菜是要送去尚院，讓這廚房里的小人生出些忌憚，免得她們私下動手腳。

        吃食的安全，無論現代古代，都是極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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