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眾人嚇了一跳。
原本放在院子里的村長尸體就極為駭人,現(xiàn)在又聽馮維這么一叫喚,瞬間更加嚇人。
“詛咒?什么詛咒?這么晦氣的東西可不要亂說!”有年紀大的啞著嗓子不安道。
這一瞬間,馮維把這幾天遭遇的事過了一遍,越想越是那么個理,越想越恐懼。
他不管不顧地吼道:“我家在村外地窖藏了食物,除了爹娘和我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但是那天孟二丫離家出走,卻徑直藏進地窖。我找過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和一半的糧食和水消失不見了!”
餓得頭昏眼花隨時要暈過去的村民齊齊愣了愣。
什么地窖?什么水?什么消失?
他們的注意力瞬間從孟二丫轉(zhuǎn)移到食物和水上,眼冒綠光盯著馮維母子。
然而馮維滿腦子是那晚上孟二丫和一半食物水消失的場景,本就沒什么智商情商可言,此時更是心防大失,一心要眾人把孟二丫那個魔鬼弄死!
村長夫人沒有親眼看過糧食水消失的場景,此時尚存一絲理智,顧不上地上的村長尸體,站起來阻攔馮維。
“別說了,有什么事我們關(guān)著家門自己說!現(xiàn)在要先把你爹收拾干凈……”
“孟二丫是鬼怪!是魔物!是邪門歪道!你怎么就不信呢!現(xiàn)在別管爹,要先把孟二丫弄死!……啊!”
馮維話還沒說完,就被院子外沖進來的村民揪住。
他們才不管什么無聊的東西!他們只要活著,只要吃的!
“地窖在哪里?里面是不是藏著很多食物?”
“是以前交糧的時候從我們這里貪的對不對?趕緊交出來!”
“不,肯定是朝廷撥給我們,然后被你家拿了!不然怎么可能干旱一整年,早就傳出撥糧的消息,我們卻一點東西沒收到?!”
“說不定地窖里是村長帶著家伙來我們這里搶的糧食!你們忘了嗎,年初的時候來過一伙盜賊,把大部分人家里偷了一遍,指不定就是村長找人干的!”
“對對!”
他們七嘴八舌地壓住馮維,什么有的沒的都安在村長一家身上,要馮維帶路。
然而馮維居然是個寧死不屈的,咬緊牙關(guān)不松口。
或者不如說,此時的他已經(jīng)魔怔了,被自己臆想出來的恐懼沖昏頭腦,狼狽地大喊:“是孟二丫干的!什么都是孟二丫!你們?nèi)フ宜Γ掖_實有存糧,只要你們把孟二丫抓住燒死,我們的存糧就是你們的!”
場面登時一靜,然后是一片窸窸窣窣的響動。大家推搡馮維的動作頓了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拍手:“不就是孟二丫嗎?出了村子能跑到哪里去?肯定是去山里了!我們不用找到她,只用放火燒山就能把她直接燒死!”
所有人眼里都是被饑餓沖碎破理智的渴求。
對話決策之間沒有縝密的思考,只有本能的支配與情緒的宣泄。
他們沒想到在干旱到這種程度的時候放火燒山會有什么后果,只是人群一鼓動,就決定分成幾波人,把附近的山全燒了,然后壓著馮維去找地窖。
有一點他們想對了,那就是孟二丫確實是在山上。
石方村附近有很多山,,更遠的地方分布著一些村子。
孟二丫逃跑,說到底是不想被人捉住吃掉,但離開了周圍的山,去其他村子附近的山,也有被抓住的風險。
橫豎都有風險,而孟二丫還是個十歲的丫頭片子,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比同齡人都要小一圈。
這樣的她根本就沒有長途跋涉的體力和資本。
一群人帶著火把,往四面八方去了。
而其中一個村民去的地方,正是孟榆所在的山頭的方向。
世界意識像個遠程監(jiān)控,只要它把目光放在哪里,就可以將那里的場景盡收眼底。
他口頭描述了前因后果,急吼吼地道:“快跑快跑,言靈可不能在大火中保下你!”
孟榆眼睛微瞇,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她的言靈作用在村長身上,有意料之外的威力。
她在實驗言靈的時候,說過“村長只要對她孟榆產(chǎn)生惡念,就會拉三天肚子”。
其實對于腸胃不好的人來說,拉肚子是很常見的,稍微一不注意吃多了、吃少了、吃得油了辣了,都可能拉肚子。這會給人帶來困擾,卻并不致命。
然而現(xiàn)在,村長居然拉到這種程度。
可能的原因有兩種,一是言靈本身的懲罰很重,二是這種懲罰會隨著對象惡意的提升而不斷提升疊加。
孟榆偏向后者:村長一邊盤算算計,一邊持續(xù)謀劃辱罵,惡意值拉滿,于是言靈給他的懲罰也就拉滿了。
肚子里沒有東西可以讓他拉?那就把內(nèi)臟流出來吧。
孟榆心臟砰砰直跳,有種奇妙的感覺。
她摸了摸心口,仿佛是在隔著粗礪的布料摸那看不見的言靈。
這,是她的能力。
孟榆心里想著事,手下卻不慢,三下五除二的把水箱全部打開,把狼頭按到水邊一起大口喝水。
雨要明天才能下,她逃命能帶在身上的水,只有這幾天用比較防水的干枯扇葉做的水囊,作用有限。
現(xiàn)在是一天一夜的逃命生涯前,她和灰狼吃的最后一頓安穩(wěn)的食物和水,必須把能吃的能喝的都吞下肚。
灰狼顯然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迫,低頭瘋狂吸入。
還剩兩個水箱,孟榆帶著灰狼,一人跳進去一個,洗了個奢侈的澡,把全身打濕,然后……
“出發(fā)!往南方跑!”
石方村南邊比較近的一個村子是長云村,這是周邊幾個村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地勢比較平坦的地方。
它也有很大的山坡,但是山頂和山腳都非常平坦,面積很大。有的村民住在山頂,有的村名住在山腳,開墾了大量農(nóng)田。
現(xiàn)在農(nóng)田枯死,村民饑餓狀態(tài)下不會放過作物的草根。
所以孟榆猜測,長云村那兩部分農(nóng)田現(xiàn)在應該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
可以當隔火帶,躲一躲火。
孟榆背著水袋,帶著狼向長云村狂奔。
狼的耐力不如馬,無法長途奔襲。按照灰狼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速度,跑到長云村應該是一個時辰后。
村民到山腳的時間大約是一刻鐘,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火勢蔓延的速度能否追的上他們。
孟榆使用言靈,減輕灰狼重量,盡可能讓它身輕如燕、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
遠處石方村的山腳,火把落下。
那些干枯的已經(jīng)完全失去水分的枯樹、草木與土壤,在噼噼啪啪一陣后,慢慢燃燒起來。
村民點完火,木著腦子虛弱地往回走。
“可不能讓馮維跑了,也不能讓其他人搶先。我要喝水,我要吃東西……我要成為第一批去地窖的人。”
他渾渾噩噩地走著,突然覺得背后很熱。
他隨意地抬頭看,見不遠處的火已經(jīng)燒起來。一顆一丈高的樹在火苗的攛掇下顯得有兩丈高。
他木木地轉(zhuǎn)回頭,盤算著一會到了地窖先喝一頓再說,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只是他覺得背后的熱浪更大了,就像太陽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照射。
忍不住再次回頭看,這一看,滿面火光。
這竟是他看到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眼,緊接著眼睛被火浪灼傷,迅速蔓延開的大火將他包裹在內(nèi)。
凄厲的慘叫聲歲熱浪傳出,仿佛一個腐朽的鋸子在努力拉鋸,嘶啞慎人。一片片烤糊燒焦的味道伴隨著兩米高的火焰四處亂舞,極為可怖。
而這燃燒吞噬生命的過程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大火向四面八方蔓延,吞噬了一切,也向村子的方向靠攏過去。
世界意識幸災樂禍地做現(xiàn)場轉(zhuǎn)播,卻聽孟榆在腦海里冷冷回復:“你現(xiàn)在是高興了,但是你是世界意識,雖然和智慧體有比較緊密的聯(lián)系,但是也和這個世界這片大地的生機有關(guān)。現(xiàn)在燒一片,明天燒一片,你很快就會禿掉。”
世界意識:“……”對哦!它怎么沒想到!
世界意識把視角拉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這一片的火場可能延續(xù)的區(qū)域,突然眼前一黑!
如果真的燃起來,別說石方村和附近的村子,前前后后幾百公里都地盤都會卷進去!
這和那些修真強者動不動打架掀一塊地有什么區(qū)別!
“這這這!這怎么辦!”
世界意識急壞了,正太音都有些顫抖。
孟榆淡淡道:“只能等明天下雨。”
世界意識聞言,松口氣。
對了,也就一天,一天時間應該燒不了什么。
“不過,”孟榆惡意滿滿地拖長了語調(diào),“即使只是過一天就會下雨,那也是小雨,毛毛雨,你確定那點雨水可以把這場大火滅了?”
世界意識:!!!
孟榆繼續(xù)往長云村跑。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能遠遠看到從石方村那里傳過來的一點火光。
火蔓延的速度不是勻速,而是會越來越快。高溫火浪往找周邊蔓延,會把干枯得沒有一點綠意的山林變成天然火場,不定期出現(xiàn)的爆炸會加速火勢的擴散。
孟榆伏在灰狼背上,可以聽到灰狼劇烈的喘息。
她摸了摸灰狼還有些濕潤的毛,感受它毛發(fā)下超高的溫度,不得不讓它慢一點。
“火離我們還有多遠。”
世界意識估算了下:“二十公里。你離長云村還有十五公里。”
孟榆讓拿下水袋,喂到灰狼嘴里,順便使用言靈幫灰狼降溫,等灰狼狀態(tài)恢復一點又重新提速。
只要按照現(xiàn)在的速度,一定來得及。
孟榆放下一點心,卻看到樹林間原本靜止的枯葉動了動,然后向著前方飛舞。
風向,變了。
風在往她所在的方向吹!
孟榆發(fā)動言靈:“風停……”
話沒說完,她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的力量,不足以改變風向!
“壞了!火勢變又變快了!”世界意識有些急,“比你們的速度快很多!”
孟榆咬著牙,繼續(xù)為灰狼減輕重量、掃除前方的障礙。
可是這就是個瘦弱的餓了一年的狼,哪怕身上沒什么重量,自己的重量也被孟榆減輕了,那也是跑不快的,幾乎就和人快走的速度差不多。
而且狼本來就是瞬時爆發(fā)的動物,跑十幾公里已經(jīng)是極限,而他們要跑四五十公里,并且是山地,上坡下坡很耗費體力。中途灰狼還不小心踩進坑里,一人一狼滾了好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忍痛在逃命。
孟榆不想跟世界意識廢話,擦了把嘴角的血跡,精打細算地使用言靈,給灰狼清障。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灰狼速度越來越慢,火焰速度卻越來越快。孟榆眼睜睜看著一開始只有遠遠一點的火光,到現(xiàn)在清晰聽到噼噼啪啪作響的爆炸聲,感受煙塵的籠罩。
她能做的,太有限。和前世那么多次在死亡線上的掙扎多么相似。
不過前世,她再怎么麻木也擰著一股勁兒,想要通過以命搏命,搏一個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未來。
她想變強,站在更高的地方,想找一個讓她活下去的答案。
可是到最后,她成為仙魔妖頂尖強者,卻還是不得解脫,沒有半分快意。
反而是放任副手刺殺自己,才松口氣。解脫的答案,竟是死亡。
那現(xiàn)在重來一次,重新在死亡邊緣掙扎反復橫跳,又是為什么?
熱浪靠近,她們離長云村還有五公里,火焰離她們卻只有五百米。
來不及了。
孟榆使用言靈堅持到現(xiàn)在,身體的能量消耗一空,只是憑著一口氣吊著。氣散了,言靈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言靈中斷,灰狼身上一沉,速度驟減,艱難走了幾步后趴倒在地。
孟榆翻身下狼,躺在路邊,人擺成一個大字,享受死前最后的寧靜。
燥熱的風刮在臉上,透支得一點不剩的精力體力卻讓她感到平靜。
袖子動了動,有什么東西在扯她的衣服。
孟榆掀動眼皮看過去,是灰狼。
灰狼什么也不懂,只是看著她,用眼神傳遞自己少得可憐的祈求。
孟榆動了動手指,勉強發(fā)動言靈:“灰狼牽一次我的袖子,就可以和我解除關(guān)系,并且活……”她再次嘔出一口鮮血,卻堅持說完,“活下去。”
冥冥之中那種和灰狼交纏的感應斷了。
灰狼頓了半晌,突然又有了力量,一溜煙跑遠。
世界意識氣得跳起來:“你居然把言靈用在它身上!你是魔頭還是圣母!你要氣死我嗎!”
孟榆勾了勾唇角,緩緩閉上眼,意識沉入黑暗。
而在間隔一個山坳的對面,正在修整的人馬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為首的華服少女睜大眼睛,驚奇地看著孟榆,扯了扯旁邊男人的衣袖:“那是馴獸師嗎?原來普通人也可以馴獸嗎!好厲害!”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表情看似溫和,實則淡漠:“也許是她從小養(yǎng)的。”
“怎么可能!你沒聽那個小妹妹說解除關(guān)系,然后狼才跑的?”少女不滿地嘟囔,“哥,你是不是退出門派太久,疏于修煉,聽力退化了!”
被稱為哥哥的男人一身普通麻衣,看著連旁邊侍衛(wèi)穿的衣服都比不上,居然是華服少女的哥哥。
不過男人自有一派淡漠疏離的氣度,叫人不敢小瞧。
“哥,你要在這里隱居,是不是少個丫鬟?要不然我把她捉給你當丫鬟吧!”
說著,少女露出有些邪惡的虎牙:“或者給你當妹妹也行,這樣你看不到妹妹我,也不會想我啦!”
少女又突然“啊”了一聲:“不過是想見我還是想掐死我就不一定啦~嘻嘻~”
男人淡漠的臉上總算有些波動,是種悠然無奈:“我說過,我不會搶你的東西,也不會想你死。人各有志,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少女拍拍哥哥的肩,把少許煙塵拍掉,“我很忙,我不會想你的,你好好隱居,缺錢了就給我寫信。等我處理了那些不要臉的玩意兒當上主家家主,再來看你。”
他們翻身上馬,漸行漸遠。
男人在拐彎的時候看了孟榆一眼,未做停留。
孟榆在夢中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昏睡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很熱,很顛簸。
眼睛遲緩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孟榆才發(fā)現(xiàn)周邊都是燃燒火焰,而身下是一塊木板,身前是咬著木板、帶著孟榆往前拖的灰狼。
孟榆:……?
世界意識很高興地大喊:“你和灰狼解除關(guān)系的時候說要它活下去,于是灰狼從一頭普通的狼變成了火屬性的妖獸!不光不會被普通火焰?zhèn)剑可以順便保護你!不愧是我看中的女魔頭,那么危機的時刻都不忘利用工具狼,太強了!”
孟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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