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无弹窗无广告小说在线阅读

大眾小說網(wǎng) > 林海雪原 > 第四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

第四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


  “差兩分十點。WwW。QΒ5.com”王團長看了看表,親切地看著再過一點零兩分就要出發(fā)的少劍波,他們已經(jīng)談了兩個鐘頭,所談的內(nèi)容全部是小分隊在森林地帶活動的戰(zhàn)術(shù)問題。

  “報告!”警衛(wèi)員高波走進來,“田副司令到!”

  王團長和少劍波立即離開座位,剛要出去迎接,田副司令已經(jīng)跨進門來,他和少劍波握了手,玩笑地問道:

  “怎么樣?遠(yuǎn)征司令同志?”

  “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離出發(fā)還有一點鐘。”

  “一切!嗯?一切?”田副司令不慌不忙地坐在一個凳子上,“好吧,那你就匯報一下你的一切吧!”

  少劍波立在田副司令的對面,像在操場上背報告詞一樣:

  “小分隊的組成,有偵察英雄楊子榮,戰(zhàn)斗英雄劉勛蒼,攀登能手欒超家,長腿孫達得……”

  他從人員說到裝備,說到他所想定的戰(zhàn)術(shù),他所準(zhǔn)備的一切。他顯然有些滿意自己的準(zhǔn)備工作,不覺流露出了一點驕傲的情緒。

  “這就是你的一切嗎?嗯?”田副司令的臉上現(xiàn)出了少劍波沒有想到的嚴(yán)肅的表情。

  少劍波知道首長已經(jīng)聽出了漏子,又知道他向來對部下戰(zhàn)前的準(zhǔn)備工作要求很嚴(yán),不放松任何一點微小的破綻,所以少劍波臉上一紅,沒有回答。

  “嗯?怎么樣?一切都報告完了嗎?”

  “都完了!”

  “我問你,發(fā)生了傷號怎么辦?”

  “這個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少劍波微笑著松了一口氣,“每人帶了三個救急包。”

  “三個救急包能解決傷病員的一切問題嗎?”

  “輕傷是可以的!”

  “要是重傷呢?”

  “我相信戰(zhàn)士們的全身本領(lǐng)和忍耐力……”

  “荒唐!”田副司令更加嚴(yán)肅地把眼盯著他,“如果那傷勢超過了戰(zhàn)士的忍耐力呢?嗯?那只有讓戰(zhàn)士犧牲生命嗎?”

  “不!絕不是這個意思。”少劍波又有點著慌了,“我們要集中所有的智慧,用極少的傷亡換取大的勝利。”

  “那只是你的主觀愿望。要知道,茫茫無邊的林海,不是你當(dāng)年的煙臺街;酷寒的北滿嚴(yán)冬,不是你膠東半島上的春天;現(xiàn)在你是滿山捉惡狼,不是煙臺市的甕中捉老鱉;你的戰(zhàn)斗全程至少是半年,而不是你煙臺街上的一宿。時間地點條件都不同了,懂嗎?”

  “是的!”少劍波心服口服地承認(rèn),“我只想讓小分隊更精干,盡量不讓它有什么累贅……”

  田副司令看到這個心愛的年輕的部下已經(jīng)有些難為情,臉上便現(xiàn)出了笑容,走到劍波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我先給你記上這筆賬,開始就主觀潦草。你在日記本上也寫上,你就寫:‘老田這家伙真厲害,沒出發(fā)就把我克了一通’,還可以加上個破折號,‘不吉之兆’!”

  三個人都笑了。

  田副司令為了看看即將出發(fā)的小分隊和不耽誤少劍波的準(zhǔn)備,便戴上軍帽,說了聲“快準(zhǔn)備你的衛(wèi)生兵”,便走出門去了。

  王團長和少劍波對笑了一下,一伸舌頭:“好厲害!”王團長轉(zhuǎn)回身向衛(wèi)生隊打電話,讓衛(wèi)生隊長立即派一個身強體壯、政治堅定的衛(wèi)生員來,要帶足防凍、急救、止痛的藥品。

  不多時,進來一個經(jīng)常坐大車的患?xì)夤苎椎男l(wèi)生員,王團長一看生了氣:“真亂彈琴,快回去叫你們隊長來,回去!”

  那個衛(wèi)生員揉著他還沒睡醒的眼睛回去了。

  當(dāng)衛(wèi)生隊長走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點半了。他聽了王團長的申斥后,提出了他的困難:

  “體格強壯的衛(wèi)生員都下連隊了,衛(wèi)生隊所剩下的兩個男衛(wèi)生員都是身體最差的老病號,要不是這樣他倆也早就到連里去了。那一個是腳雞眼病,還不如這個害氣管炎的呢!早也沒通知準(zhǔn)備,現(xiàn)抓……”

  “好啦!好啦!”王團長不耐煩地走近電話機,向一營掛電話,“總機……總機……要一營……要……”

  “報告!”一個清脆的少女的聲音,使王團長轉(zhuǎn)回頭來,“用不著向營里調(diào),我去!”白茹——衛(wèi)生隊的護士長,十八歲的女兵,已全副武裝,精神是那樣的飽滿,瞪著美麗的大眼睛,直盯著還沒掛通電話的王團長。

  少劍波在一邊不耐煩地把手一搖:“亂彈琴!你們衛(wèi)生隊好不好不來開這個玩笑?”他把頭一低,喘了口粗氣,嘟噥道:

  “除了‘病號蛋子’,就是‘丫頭片子’!”

  “別輕視女同志!”白茹不服氣地一歪頭,“哪一次戰(zhàn)斗沒完成任務(wù)?”

  少劍波朝她一瞪眼,不耐煩地說了聲“小分隊不要女同志”,就走向電話機去。

  王團長因為沒掛通電話,把耳機向架上一擱,生氣地說:

  “值班員又睡覺了,普遍的麻痹……”

  白茹走上前去說:“團長,沒必要再調(diào)連上的衛(wèi)生員,我去!我的一般治療技術(shù)比他們高,保證完成任務(wù)!”她又笑嘻嘻地向前走了一步,“你調(diào)也調(diào)不來,各連的衛(wèi)生員全到軍區(qū)衛(wèi)生處學(xué)防凍去了,他們的訓(xùn)練班設(shè)在寧安縣城。”

  王團長朝她一笑:“不行,山林里,嚴(yán)冬的季節(jié)里,不是普通的戰(zhàn)場,小白鴿!你吃不消!”

  “不是普通戰(zhàn)場,它也是戰(zhàn)場。”白茹因為王團長常和她開玩笑,她平常也像對長輩一樣對待他,所以說話也就隨便些,不像對少劍波那樣拘束。“斯大林同志說過,**員不是普通人,而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我是**員,什么特殊困難我也不怕。看看,”她從肩上摘下了肥大的藥包,邊說邊攤,“什么我全準(zhǔn)備好了,防凍的,急救的,潤擦的,注射的,治療的,什么都全,首長檢查檢查,哪一點我沒想到?我沒有病,體格好,覺悟也不低,意志也堅定,自愿自覺!”她的話越說越急,清脆得像鳥噪一樣,誰也別想插進半句話。“你們首長們也常教育我們說:‘戰(zhàn)斗的勝利是建筑在戰(zhàn)士們高度的政治覺悟,鋼鐵般意志和高超的戰(zhàn)斗技術(shù)的基礎(chǔ)上。’現(xiàn)在你們不讓我去,是違背這條原則的,打擊情緒,撲冷水,妨礙戰(zhàn)斗積極性……”

  “好了!好了!小白鴿,”王團長笑著一揮手,“別給俺戴帽子啦!”

  “誰呀?這么厲害!”田副司令走進來,向白茹一打量。

  “好厲害的嘴!”

  “小山子戰(zhàn)斗的搶救模范小白鴿。”王團長咧嘴笑道。

  “好!她有資格參加小分隊,讓她去,給少劍波加上點累贅。”田副司令一面吸煙一面說,“不過需要帶上匹馬。”

  “報告司令,別給我增加馬的累贅,我絕累贅不了小分隊和二○三首長。我相信我會是小分隊最有用的戰(zhàn)士之一。”

  少劍波還是不耐煩:“別啦!別啦!看她的身輕得像只鴿子,全身的力氣也沒有劉勛蒼一只手的力氣大。女同志不成!”

  “什么不成,”白茹理直氣壯地一歪頭,“這是司令和團長的命令。”

  “對!”王團長笑著,“是司令和團長的命令,現(xiàn)在我命令你,馬上去小分隊,準(zhǔn)備出發(fā)!”

  “是,馬上去小分隊,準(zhǔn)備出發(fā)!”白茹行了軍禮,樂得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

  少劍波對小分隊增加這樣一個小女兵實在不滿意,內(nèi)心又怨自己事先沒準(zhǔn)備好,可是他為了小分隊的堅強精干,還是決心向王團長再次請求,“團長,白茹不成,還是……”

  “沒法子!”王團長兩手一張,肩膀一聳。“連里的衛(wèi)生員全受防凍訓(xùn)練去了!”他馬上湊前一步,拍著劍波的肩膀,“白茹有很多優(yōu)點,小分隊?wèi)?zhàn)士都很壯實,是可以帶了她的,特別是她的技術(shù)高于一般衛(wèi)生員。”

  的確,白茹在人的心目中確是一個不平常的女兵,她曾因為在小山子戰(zhàn)斗中從火線上一連搶救了十三個傷員而榮獲搶救模范,并升任護士長,她今年剛剛十八歲。

  她很漂亮,臉腮緋紅,像月季花瓣。一對深深的酒窩隨著那從不歇止的笑容閃閃跳動。

  一對美麗明亮的大眼睛像能說話似的閃著快樂的光亮。兩條不長的小辮子垂掛在耳旁。前額和鬢角上漂浮著毛茸茸的短發(fā),活像隨風(fēng)浮動的芙蓉花。

  她的身體長得精巧玲瓏,但很結(jié)實。還有一個十分清脆而圓潤的嗓子,善歌又善舞,舞起來體輕似鳥,唱起來委婉如琴。她到了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歌聲一片笑。她走起路來輕爽而靈巧。她真是人們心目中的一朵花。因為她姓白,又身穿白護士服,性格又是那樣明快樂觀,每天又總是不知多少遍地哼著她最喜愛的和她那性格一樣的“飛飛飛”的歌子,所以人們都叫她小白鴿。

  田副司令看了看表,差兩分十一點,“好啦!我不改變你的計劃。你第一箭,射什么靶子?”

  少劍波很干脆地答道:“還是那只膠皮鞋,到現(xiàn)在為止,那是唯一有痕跡的目標(biāo)。”

  天陰地黑,疾風(fēng)呼嘯,飛沙撲面,北國的嚴(yán)冬降臨了!小分隊向山濤林海無邊無際的老爺嶺出發(fā)了。

  奇峰險惡猶如亂石穿天,林濤洶涌恰似巨海狂嘯。林密仰面不見天,草深俯首不見地。

  誰知這老爺嶺到底巍峨有多高?

  究竟連綿有多廣?人說:

  “老爺嶺,老爺嶺,三千八百頂。”小分隊幾天的行軍,才翻過了十幾個山嶺。第三天的晚上,他們宿營在牡丹峰山半腰的一塊吊懸著巨石的石洞里。這塊巨石和牡丹峰比起來,只不過像人體上一片小指甲那樣大。可是少劍波三十六人的小分隊,只占了這洞的一個小角角。戰(zhàn)士們立在這個難得的營房里,借著傍晚夕陽的余輝,眺望著森林的奇景。在他們對面的一棵大樹杈上,有一個碾盤大的大樹洞,一只大黑熊爬呀,爬呀,爬上去了,鉆進了樹洞。小分隊現(xiàn)在每天和野獸作鄰居。

  一個寒風(fēng)刺骨的早上,小分隊到達九龍匯。這是在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上標(biāo)記著老爺嶺心臟地帶的一個小屯落。

  它距林邊最近的屯落也有二百余里。

  這個屯落是因地勢而得名的。屯的四周有九條大嶺,向中心伸來,巍峨險峻,形似九條巨龍。九條嶺之間有九條山澗,澗中的激流沖向屯的南邊,把一塊交匯點上的老大老大的大青石,沖成一個深潭,人們管這個潭就叫九龍?zhí)丁:堤鞚緹o激流,潭中水平如鏡,呈天藍色,映出九龍山嶺的倒影,活像九條巨龍盤踞深潭。夜間,滿天星斗映入潭中,恰似潭底又有天空。雨天,澗中激流沖下,在九條激流的匯沖點,泛起一朵數(shù)十丈高的大水花,像一座蘑菇形的棉花山。

  屯人對這個奇險的深潭敬之如神,每逢農(nóng)歷二月二日,老百姓說是龍?zhí)ь^的一天,又說是山神爺?shù)纳眨壹覒魬舻教哆叿傧銦垼瑪[供磕頭。

  全屯共有三十六戶人家,在這山根澗邊的黑土地上種糧食種菜,旱天不旱,澇天不澇,年年豐收。農(nóng)閑時,就挖參打獵采蘑菇,住的房子全是圓木搭成的大馬架,或是靠山挖成的窯窖。使用的家具器皿,很少有陶瓷器,大多是自己種的葫蘆,大的當(dāng)飯盆,小的當(dāng)飯碗。每家供奉著兩個神龕,一是山神,一是龍王。

  只是因為在上次大部隊搜山時,楊子榮在這屯東南三十多里的地方撿到一只白色的膠皮鞋,所以才把少劍波的小分隊引到這里。可是匪徒在哪里呢?破膠皮鞋上是找不到任何答案的。屯的周圍也再沒發(fā)現(xiàn)別的任何痕跡。

  茫茫無際的林海,和為數(shù)很少的小分隊,在探索匪徒的蹤跡上碰到了難題。調(diào)查老百姓時,他們只是說:“都是中國人,為什么還打仗?”或者說:

  “這里三年前有日本軍隊來過,以后再沒看到什么隊伍。”一連八天,事情毫無頭緒。熱情活潑的少劍波,在人們的印象中還是第一次沒了笑容,沒了歌聲。

  少劍波坐在一所馬架木屋里,想念著單獨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楊子榮和孫達得。他倆是在小分隊進九龍匯的頭天晚上,就扮成收買山貨的商人,奔向撿膠皮鞋的地點去了,到今天已整整去了八天了,毫無信息!他倆為什么扮成收買山貨的商人呢?因為這里除了本地的獵手之外,外來的人只有低價收買山貨的投機商,而且是幾年內(nèi)才可能來一個兩個的,來時用一些粗布、農(nóng)具和家具,交換群眾珍貴的人參鹿茸和原皮等——極不等價的交換,使這里的群眾恨透了這類投機商。

  楊子榮和孫達得來到撿鞋的地點后,在這密不見天日的大森林里,在這密不露地皮的爛草叢中,像曠野里找針一樣,尋遍了周圍所有的山頭,所有的小溝,可是幾天中毫無所獲。

  雖然已是初冬天氣,但他們倆每天都是滿身汗。

  “沒啥希望了!還是另找別的線索吧!”孫達得十分疲倦地要求楊子榮。

  “不!達得。”楊子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摸胡髭,“這只破膠鞋必有個來龍去脈。鞋是人穿的,人不到這里,鞋自己絕不會到這里,對嗎?”楊子榮為了鼓勵孫達得的情緒,還是裝得信心百倍的樣子。

  “也許是獵手扔在這里的,或者獵手被野獸吃了,只剩下一只鞋。要不四外為什么一點其他的征候也沒有呢?”

  “這倒有可能。”楊子榮咧嘴一笑,從腰里掏出那只破膠鞋,仔細(xì)打量著。“達得你看,鞋上沒有血,我撿鞋的周圍既沒血也沒人骨頭,所以不可能是野獸把人吃了。另外,據(jù)我了解,獵手們沒有穿膠鞋的,村里的普通人更不可能穿這種鞋。你是個老山林通,是這樣嗎?”

  “是的,是這樣!”孫達得兩只眼睛直僵僵的盯著遠(yuǎn)方,“不過也有特殊情況……”忽然,他的眼神一轉(zhuǎn),“特殊……特殊……”一面說著,一面爬起來向?qū)γ娴囊粋地方跑去。楊子榮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跑。

  孫達得腿長跑得快,跑到一棵大樹下,突然跳了一跳,雙手一拍屁股,回頭狂喜地大聲喊道:“楊子榮,哈哈,特殊,特殊,特殊發(fā)現(xiàn)!”

  他回過身來,把楊子榮拉到一棵大樹下邊,指著大樹上人頭高的地方,一塊被刀子刮掉了樹皮而留下來手掌大的一片白茬。“特殊發(fā)現(xiàn)!”

  楊子榮喜歡得滿身緊張,迅速仔細(xì)地查看了一下,興奮地嚷道:“達得!是刀砍的痕跡,沒錯!沒錯!”可是他馬上猶豫起來,心想:“這一刀痕能說明什么呢?”他凝思了一會,突然又興奮地拍了一下孫達得的肩膀:“達得,這是咱倆三天來的第一個發(fā)現(xiàn),常言道:‘人過留蹤,雁過留聲。’難道匪徒在走過的地方什么也不留?沒那事!達得,耐點性子,再找!”

  楊子榮順大樹繞了幾個***,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個白楂。他又凝想起來:“這一刀……是獵手在試驗他的刀鋒呢,還是有人無意中隨手削掉的?它與膠鞋有沒有聯(lián)系呢?它與匪徒究竟有沒有關(guān)系呢?”一連串的問號從他腦中掠過。

  他靠在大樹上,朝著白茬相背的方向,仔細(xì)地觀察著前面的每一棵樹。從樹枝到樹干,從樹干到樹根,他一節(jié)一節(jié)一棵一棵地觀察著。

  “好!又一處!”他突然一聲歡叫起來,“達得!來!又一處!”說著他跑向前去,在離第一棵樹四十幾步遠(yuǎn)的又一棵樹上,在人頭高的地方,又是一片同樣刀削的白茬。楊子榮回頭打量了一下,從膠鞋點到第一棵刀削的白茬樹,再到他發(fā)現(xiàn)的第二棵,在這百米的距離中,排成從東南到西北的一條直線。于是,他倆再向西北方向?qū)とィ又职l(fā)現(xiàn)了第三棵,第四棵,第五棵……楊子榮搓了搓胡髭,向?qū)O達得笑道:“達得,這一下可找著線頭了。這肯定是一個什么人,怕在森林里迷失了路而弄的路標(biāo),你說對不對?”

  “對!”孫達得來了神氣,“一定,一定!不過是獵手弄的?

  還是采蘑菇的人弄的?還是挖參的人弄的?還是土匪弄的?這可不敢保。”

  “不管是誰的,先得猜透這個謎,先查他個山窮水盡再說!”

  “對!干起來!”孫達得滿身是勁,蹽開了長腿,和楊子榮在茂密的大森林里,查跡前進。……楊子榮——這個老有經(jīng)驗的偵察能手,是雇工出身,是山東省膠東半島上牙山地區(qū)的抗日老戰(zhàn)士,現(xiàn)在是團的偵察排長,已經(jīng)四十一歲了。他雖然從小受苦,沒念過一句書,卻絕頂聰明,能講古道今,《三國》、《水滸》、《岳飛傳》,講起來滔滔不絕,句句不漏,來龍去脈,交代得非常清楚,真是一個天才的評書演員。在他為農(nóng)的時候,陰天下雨,冬季農(nóng)閑,總是有許多人圍著他,邀他講古,他冬天像盆火,夏天像個大涼棚,誰都喜歡他。正是這股聰明勁兒,再加上勇敢和精細(xì),他才在偵察工作中完成過無數(shù)的驚人的業(yè)績。但是,這一次他將怎樣完成任務(wù)呢?

  他倆又查尋了三天。干糧用盡了,為了不暴露自己,又不能獵取野獸,因此他倆唯一的食品就是清水煮蘑菇。

  這天傍晚,他們登上一個陡立的山頭,剛一喘息,忽然看見腳下的山洼里有一縷炊煙。兩人立時忘了疲倦,張大了眼睛向炊煙看去,影影綽綽發(fā)現(xiàn)了十幾所小木屋。楊子榮掏出指北針,判斷他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計算著三天來走的方向和距離,又回想著所走的套形路線,又判斷他們小分隊大本營所在地九龍匯的位置。當(dāng)他得到了肯定的結(jié)果時,便向?qū)O達得說:“達得,又是一個新發(fā)現(xiàn),這個屯地圖上沒有,上次搜山時我偵察過這里,沒有發(fā)現(xiàn)土匪,它在九龍匯的北邊,不超過三十里。”

  “嗯!我弄不清楚,我相信你的判斷。”孫達得只顧張著警惕的眼睛緊盯著那群小房。“上次是大兵團來,土匪可能嚇跑了。怎么辦?也可能是土匪窩。”

  楊子榮微笑了一下,“不一定。

  我們找了六七天,要真是匪窩,那該多好呀!”

  這時突然從屯里傳來幾聲狗叫和雞叫,楊子榮頓時臉上現(xiàn)出了敗興的表情,很懊喪地說:

  “壞了,達得,土匪窩里怎么會有雞有狗呢?”

  孫達得哎的一聲,也泄了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了。

  楊子榮勉強地笑了笑說:“達得,下去,吃頓飽飯再說,別放松警惕。現(xiàn)在我的身分是山貨商,你的身分是腳夫。別粗魯,小心注意,少說話,多看事。懂嗎?”

  孫達得點了點頭,兩個人互相檢查了一下化裝,就順坡下山,步向腳下的無名山屯。

  進了屯,天已昏黑,屯中十幾戶人家。已是家家***,這燈全是大松樹明子。楊子榮叩開屯西頭一個小馬架房,燈影里坐著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老婆,在燈下吃飯。一見新來的客人,驚得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們是山貨商,牡丹江德成山貨莊的老客。別害怕。”楊子榮鞠了一個躬,“我們剛到,求大爺大娘留個宿,方便方便。”

  老夫婦這才穩(wěn)住了神,“老客從哪來?”

  “九龍匯。”

  老頭突然一愣神,“唔!聽說九龍匯來了兵,不知是真是假?”

  楊子榮被這一問問得愣住了,因為,小分隊住在九龍匯,一定要封鎖消息,保守秘密,為什么這里會知道呢?可是他馬上一轉(zhuǎn)念,“老大爺,他來他的兵,咱做咱的買賣,管那些干啥?”為了少說話,他就把話頭努力拉到收買山貨的生意經(jīng)上,只是有兩點他非問明不可,就是這里到九龍匯的距離,和他怎么知道九龍匯有兵。幸虧這老夫婦年紀(jì)大了,不太注意這些事,因此楊子榮得知,這里離九龍匯只有二十里路,翻過大崗就是;他們所以知道小分隊,是因為這屯的獵手在山上看到小分隊在演習(xí)攀登。

  第二天,楊子榮一早就每家每戶地跑了跑,打聽人參、鹿茸、原皮的價錢。可是這里老百姓一概不要現(xiàn)錢,非實物交換不可,因為他們被前三年來的兩個奸商騙怕了。

  晌午,楊子榮和孫達得坐在街頭上休息,屯里的大人孩子圍了幾十個。這大概是全屯的人了。楊子榮正在問長問短,突然孫達得一聲喊:“楊……哎,哎,掌柜的!”

  楊子榮把眼一斜,孫達得把嘴一噘,楊子榮的眼光就盯在一個孩子的腳上了。

  這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右腳穿一只木底鞋,左腳穿一只白色的破膠鞋,那鞋比他的小腳要大一倍。

  楊子榮轉(zhuǎn)彎抹角地七問八問,就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家里有一個父親,近三個月來有病,還有一個母親,再就是前幾天來了一個舅舅,年紀(jì)將近四十歲,是個小爐匠,來看他姐夫、姐姐和小外甥,全身上下是山外人的打扮,只有腳上的一雙鞋卻是山里獵人穿的蹚雪牛。

  深夜,楊子榮命令孫達得嚴(yán)格監(jiān)視這個住小爐匠的人家的周圍,自己便根據(jù)他詢問到的道路,和指北針?biāo)阜较颍那牡乇枷蚓琵垍R去了。

  少劍波正在燈下寫著日記,楊子榮闖進門來:“二○三首長,還沒睡?”

  少劍波一聽楊子榮的聲音,一下蹦下炕,兩人緊緊地拉著手,“子榮,子榮,太辛苦了,來!先喝水。”

  楊子榮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了,把嘴一擦,像背書一樣說了他倆的經(jīng)過,最后他說:“破膠鞋那一只找到了,小爐匠是一大疑點。怎么樣?可以捉住審他一下嗎?”

  “對!”少劍波的眼眉一聳,可是馬上又一皺。“不!這些匪徒不同于一般的國民黨俘虜,同時僅是可疑,這樣作太輕率。”

  “可是又不能等,”楊子榮擦了一下嘴巴,“因為咱們的秘密已經(jīng)不成為秘密了!”

  “是的!那是我故意不讓它成為秘密,為的是看一下那個屯的人的行動。我看這樣,我們趕跑他,看看他跑向哪里,這比審訊更有效。怎樣?”

  楊子榮微笑著點了點頭。

  “重要的是,子榮同志,這個可疑的家伙向哪里跑?如果是向山里匪巢跑,那就讓欒超家去對付他。不過這家伙不會那樣傻,恐怕他還是往山外跑,這樣對他有利。如果是這樣,那就要用更復(fù)雜的偵察手段,那還是你和他打交道。”

  “太好了!這樣可能得的東西更多些。”

  “那好!”少劍波笑了笑,“子榮同志,你還回去,扮演你的角色,我天亮就到!”

  楊子榮別了劍波,星夜趕回去了。

  天亮了。少劍波帶著欒超家小隊,奔向那個無名小屯,在屯東頭的一個小屋里,戰(zhàn)士們捉來了一個山貨商,一個腳夫,一個自稱小爐匠的外鄉(xiāng)人。

  少劍波板著面孔,向那個山貨商問道:

  “你是什么人?”

  “牡丹江市,德成山貨莊的外柜。”

  “什么名字?”

  “楊錫銘。”

  “看你這把大胡子,不像商人,說實話,干什么的?”

  “我是牡丹江有名的楊腮胡子。”

  “快回去,再不準(zhǔn)你們這些奸商來欺騙這山溝里的老百姓,我們政府會組織他們下市,明白嗎?”

  “明白!”那個自稱楊錫銘的山貨商連連鞠躬,“明白……”

  少劍波又轉(zhuǎn)向那個自稱小爐匠的問道:“什么人?”

  “小爐匠!”那人一擠眼答道。

  “這里又沒有什么鍋碗盤盆,你來這當(dāng)什么小爐匠?分明是土匪!”

  “不不,長官,我是在山外干活,來看看我姐姐。咱耍了半輩子手藝……”

  “你不知這有土匪嗎?到這來送死?”

  小爐匠歪了歪嘴,“哎哎!我就走!我就走!明天就走!”

  少劍波正要再問,從外面來了個有病的男人,和一個女人,手里領(lǐng)著個十幾歲的小孩,一進門,連連的鞠躬,“老總!

  老總!他是俺內(nèi)弟,不是外人,我們?nèi)覔?dān)保。”口里雖這樣說,面孔卻十分冷淡,表現(xiàn)得特別慌張害怕。

  “好吧,限你們明天快回去!”

  少劍波立起身來,等兩個商人和小爐匠都走了以后,帶著欒超家小隊,奔向正西楊子榮來時經(jīng)過的山頂。

  第二天,小爐匠向正東走去,楊子榮和孫達得跟在后頭。

  他們一路上竟成了朋友,大談其各行各業(yè)的生意經(jīng)。這小爐匠的舉止言談是那樣坦然,絲毫看不出什么破綻來。楊子榮心里反復(fù)地在想:“他真的是個小爐匠?為什么他向山外走而不向山里走呢?如果是匪徒的聯(lián)絡(luò)人員,為什么對我們毫不介意呢?是個好人呢?還是個很高明的匪徒呢?要是好人他為什么又走那樣一條鬼祟路呢?”楊子榮耽心著,懷疑著,可是他那老偵察員經(jīng)驗使他的決心沒有動搖,心想:“不能輕看了匪徒骨干的伎倆……”

  天色昏暗了,小爐匠走得越加快起來,雖然他的樣子看來是十分疲倦了,腳也一拐一拐的,可是他還是咬著牙根往前奔,像是要奔一個什么目的地似的。盡管楊子榮和孫達得一再提出露宿下來,可是小爐匠總堅持說:“這塊地方林深野獸多,再走一程才安全些,越靠林外邊越保險。”

  可是有時碰到樹林子并不濃密的地方,小爐匠還是這樣說,這倒引起楊子榮新的懷疑,他暗暗觸了孫達得一把,示意要他警惕。

  夜深了,三星高懸在東南天上。

  走到一座高大的石峰根下,小爐匠卻堅持要在這里宿下了。

  楊子榮和孫達得一看這座險惡的石峰,和周圍漆黑的密林,心里有些膽虛:“這里是不是會有匪伙?”又馬上冷靜下來,摸了摸插在褲帶上的二十響手槍,一壯膽,便宿下來了。

  這樣冷的天氣,小爐匠竟不愿意和楊子榮兩人靠在一起睡,卻自己掠了一大抱荒草,躺在一棵大樹根下,距楊子榮兩人十余步遠(yuǎn)。

  楊子榮的心老是跳個不止,雖然疲勞得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卻總不能睡著。只聽得小爐匠躺下不久,便發(fā)出了呼呼的鼾聲。楊子榮的懷疑,又在隨著他那似乎很安靜的鼾聲而逐漸消逝著。

  深夜的寒風(fēng)徹透了他商人式的棉袍,連特別能睡覺的孫達得也被凍醒了。可是小爐匠依然是呼呼地打鼾。楊子榮心中對這一現(xiàn)象,卻又驚又喜,驚的是恐怕這里有匪伙,自己只有兩人兩槍,力量是過于單薄了;喜的是這個狡猾的家伙的破綻被進一步發(fā)現(xiàn)了。最明顯的是小爐匠過多的翻身,和他熟睡的鼾聲不相稱,他翻身時也呼呼地打著鼾。盡管楊子榮有些膽虛,卻很興奮,暗暗一笑,“好!我就來一個‘投其所好’,‘施其所求’。”楊子榮觸了孫達得一下,自己便由小聲到大聲,打起鼾來,為了裝得像,他努力忍受著刺骨的寒冷,不翻身。他心想:“你這個狡猾的家伙,我裝得比你像得多。”

  “老客!老客!老客!”從小爐匠那里發(fā)出了低沉而膽怯的喊聲。“楊掌柜的!楊……”

  他又改換了一下稱呼。

  楊子榮扯了孫達得一下,一聲沒響,右手緊握著褲帶上的槍把。

  小爐匠見沒有聲音,便悄悄地從草窩里爬起來,輕手輕腳,繞過幾棵樹,向石峰那邊摸去了。

  楊子榮一觸孫達得:“你躺著別動,準(zhǔn)備好,我跟上去。”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楊子榮那雙久經(jīng)黑夜鍛煉過的眼睛,緊盯著小爐匠那條腰帶上的白手巾。他那輕靜無聲的腳步,再加上一棵棵大樹的掩護,盡管小爐匠警惕得像個驚了槍的狐貍,卻沒有發(fā)覺背后十五六步有人跟著。

  小爐匠走出了二百多步,好像非常寬心似的,蹽開了大步,向石峰根快步走去,在石峰下邊的幾棵大樹下停住了。只見他彎下腰又直起來,哼的一聲,仿佛在用力,接著就咕的一響,像石頭敲擊的聲音,接著又是第二聲,第三聲。那家伙靠在一棵大樹上呆了一會,像是在觀察周圍的動靜,然后就大步走了幾步,隨著吱格一聲響,他的影子不見了。

  楊子榮像一個捕鼠的貍貓,躲在一棵大樹根下,兩只眼透過黑暗,緊盯著吱格響的地方。突然,那地方閃了一下火柴的光亮,接著便閃出了燈光,楊子榮的心突然像火光一樣地亮了。他從棉袍襟下抽出小分隊每人特備的匕首,輕輕地刮掉了一小片樹皮,樹上顯出了一片白茬。他看了一下北極星,判定了一下方向,然后又仔細(xì)看了一下險惡的山峰。當(dāng)他相信自己在任何情況下也可以找到這里時,他便輕邁著步子,走近了亮光。嘿!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戶。他借著窗里照出來的微弱燈光,看清了這是一個小石洞,洞口有一張用細(xì)圓木編排成的小門。里面什么聲音也沒有,只有小爐匠一個人在里面喘氣。

  楊子榮又輕腳走回來,躲在一棵大樹后邊,對這個秘密石洞注視著。

  約有一點鐘的時間,洞里的燈一滅,小爐匠急步闖出來了。楊子榮沒來得及先走,那家伙已闖過去了,向原來宿下的地方走去。

  楊子榮心中一急:“壞了!這家伙回去一定先看我在不在,怎么辦?”他腦子里一陣激烈的思索,便蹽開大步,繞著小爐匠的影子向回轉(zhuǎn)。可是小爐匠走的是直線,他走了個大彎子,總是沒能搶先。

  小爐匠到了宿下的地方,又低聲叫了兩聲:“老客,楊掌柜!”

  “怎么,冷嗎?”楊子榮高聲而溫和地從他背后問道。

  “哎!”小爐匠的聲音顯然很慌張。“楊掌柜,你,你……”

  “哎呀,***!把肚子凍了!

  痛得厲害,拉稀了,我怕臭得你們倆睡不著,到北邊解了解。怎么樣?這里聞不到味吧?”

  “哎,哎……”小爐匠虛假地笑了,“聞不著,聞不著,哎!

  不客氣。”

  楊子榮躬著腰捂著肚子,裝著肚子痛的樣子,走回自己的鋪上,給沒睡著的直挺挺躺著的孫達得蓋了蓋棉襖,自己就躺下去。

  第二天下午,到了森林邊緣一個百多戶的屯落梨樹溝。楊子榮和孫達得為了不引起小爐匠的懷疑,便馬上和他告別,向正西的呼家屯走去。

  傍晚,他倆轉(zhuǎn)回來,完全換了一套裝束,成了兩個解放軍戰(zhàn)士。在梨樹溝屯東小丘上的一個破房框里掩蔽下來,因為這里可以看見屯中的街道和院落里的一切。

  太陽落山了。

  村東一個大戶,四合院,石灰墻。小爐匠挑著一擔(dān)小爐匠挑子,賊頭賊腦地溜進去了。

  不多時一個胖胖的老頭,把頭探向門外,兩面張望了兩眼,然后當(dāng)啷一聲關(guān)了大門,只聽得嘩啦啦上了閂。

  孫達得急得不耐煩,要求道:“這下準(zhǔn)了,這是家大地主,捉了算啦。”

  楊子榮笑道:“忍耐些!要挖匪徒們的底,不要因小失大。

  水越深咱們放的線越長,線越長,捉到的魚越大。”

  黑昏,起了山風(fēng),刮的嗚嗚亂響。

  楊子榮和孫達得下了山丘,來到這大院墻外,低聲商量了兩句,接著就翻墻而入,走進院后。在大風(fēng)響的掩護下,連他倆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響。挨進東廂房的夾道,摸到正房的窗下。屋里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只有東間一個窗子透出微弱的燈光。突然,一股特別的味道氣鼻而來,孫達得拉了一下楊子榮的襖襟,用嗓子內(nèi)的聲氣說:“大煙味。”

  楊子榮把手往下一壓,頭一搖,示意不叫孫達得再說話,然后他摸到窗臺下,用唾沫口水蘸在食指上,潤開窗戶紙。關(guān)東山的窗戶紙是糊在外面的,燈下潤開是不易被發(fā)覺的。然后用一只眼對準(zhǔn)這個杏核大的小孔向里看去。

  靠窗的大炕上,中間放一盞大煙燈,小爐匠和剛才關(guān)門那個胖老頭,一個炕頭,一個炕尾,彎彎的像一對大蝦,抽得正起勁。

  小爐匠沖沖吸了一肚子,一口氣忍了足有一分鐘,然后噗地噴出一口濃濃的青煙。

  過足了癮,兩人坐起來。小爐匠鬼頭蛤蟆眼地說:“三舅,今天帶來二百兩。”說著他走下地來,從挑子里拿出黑忽忽的十大塊。

  胖老頭也下了炕,揭開正北壁窩上的一個佛龕,露出一個大肚子彌勒佛。他端起了那個佛,小爐匠把十塊大煙土放進佛位下的座箱里。

  楊子榮一伸舌頭,驚訝地想道:

  “這個家伙真夠狡猾。帶了這么多大煙咱還沒發(fā)覺。”只見兩人又回到炕上,胖老頭閉目合眼地問道:“怎么帶這么少一點來?”

  小爐匠低聲答道:“三舅!你不知道,這趟沒接上捻子。”

  “怎么?”胖老頭驚問一聲,睜開了眼睛。

  “差一點叫**捉去。”小爐匠靠近胖老頭,“共軍進山了,九龍匯、九龍后都住上了。

  要不是外甥我來得快,差一點叫他們看破。我三言五語把那伙小子給打發(fā)走了。我也沒敢再去接捻子,怕露了馬腳,就回不來了。有兩個自稱是牡丹江山貨莊的人和我一塊下山,***!什么山貨莊的,明明是**做的扣子!奶奶個熊,他想讓我欒平上套哇!我裝得一點事沒有,弄得那兩個老小子淡而無味地走了。哈哈!

  ……”他大笑了兩聲,“刁猴頭這小子又該罵我了,他今天一定在饅頭石那兒等的發(fā)瘋了。”

  胖老頭哼哼的一聲奸笑,對小爐匠夸獎道:“好樣的!真能隨機應(yīng)變。”又把話頭一轉(zhuǎn),“這幾天和尚屯也開始土改了,有的屯正煮***什么‘夾生飯’,還有的屯‘掃溏子’。這些窮光蛋花樣多著呢!”說罷,咳的一聲,哭喪著臉,顯出一副將死的架子。小爐匠也耷拉下腦袋,沒精打采地問道:“老家安排得怎樣?”

  “一切都好了。”胖老頭哭喪中又好像很自負(fù)的樣子,“你舅母和三個兄弟媳婦到了牡丹江市你三姐家,你大兄弟假報了履歷混進了鐵路,貴重東西,‘干貨’,都搬走啦。叫***窮棒子來吧!想在我身上拔根毛?哼!”

  兩個又對笑了一會,雖然是在笑,但面帶恐懼,聲音凄哀。小爐匠說:“三舅有眼光,這樣干凈利索,看點子不對,向山上一蹽。山上糧足,肉足,山神爺爺老把頭保佑。就是缺咸鹽和藥,賣了黑貨快買鹽買藥。”

  胖老頭喘了口粗氣,“黑貨下得少了,和尚屯老姜被窮棒子貧農(nóng)團活活打死了,半砬屯馮老汕捉在監(jiān)獄里,只剩兩半屯張寡婦還不大上眼,能對付賣點。”

  兩人沉默了兩分鐘的光景。小爐匠無可奈何地說:“三舅不忙,從杉嵐站事發(fā)生以后,這幾天風(fēng)太緊,要躲躲這陣子風(fēng)。我天亮回山,躲幾天再說,別處我先不去了。”

  燈熄了,里面?zhèn)鞒隽索暋?br />
  楊子榮和孫達得跳墻出來。

  孫達得低聲細(xì)氣地高興地說:“這下可來菜了,捉吧!兩個一塊。”

  楊子榮深思了片刻:“老家伙在軍事上沒有用,山里的詳細(xì)情況他不一定了解,交給工作隊。同時如果帶走了他,他那混入鐵路的兒子和帶走財寶的三個媳婦一定驚覺,對我們工作不利,別弄跑了老百姓在土改當(dāng)中應(yīng)得的財寶。”

  孫達得點頭贊成,“對!不捉老家伙,捉那個小爐匠。”說著一蹺腿要翻墻進去,楊子榮攔住說道:“這樣做,打了騾子馬驚。沒聽見嗎,天亮他就要回山躲風(fēng),那時……”楊子榮兩手一掐。

  孫達得說道:“好!那就讓他再睡半宿吧!”

  “走!”楊子榮道,“進狼窩,捉回頭狼。”

  等小爐匠再回到他那個秘密洞府的時候,楊子榮和孫達得已經(jīng)恭候他大半天了,他們?nèi)擞肿咴诨鼐琵垍R的密林里。

  最新全本:、、、、、、、、、、


  (https://www.dzxsw.cc/book/19548/128379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