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章·小鎮密談
待我喝完了藕湯,江晚吟才被從門外放進來。他一進門,瞧見那一只空空的大碗,嘴角抽了抽,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倒對得起千金的稱呼。”我笑著接過江厭離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笑著回答道:“這倒是江宗主說錯了,我體量還未過百。”
“那真是對不起這千金了。”
我突然明白過來,他不是說我胖,而是說我吃得多——養我須得千金。當然,我也不和他計較——難得棋逢對手,我自然不會掃興。“怎么能說對不起呢?我這人可是砸了不知多少金養出了的,貴比光陰呢!”說著捻起一綹頭發問道:“江宗主猜猜,這點頭發值幾寸光陰?”
江厭離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出來調和江晚吟弄僵的氣氛,于是他也乖乖閉嘴。但不得不說,江晚吟在冷嘲熱諷這一點上確實是個人才。想來,夷陵老祖年少時沒少受江晚吟一張嘴的苦。
我本想用傳送符直接去金麟臺——好借這一身落魄,直接告他一狀,再讓阿沐去接錦兒。誰知一下就被他識破了,還直言要帶我先去買身新衣裳、梳洗收拾,再回金麟臺才算合禮數。還特意強調了,我應該去和錦兒回合,這才不算失信于人。還像模像樣地安排我說:“方才是我過于沖動,失禮在先,應當向聶姑娘道歉才是。不如這樣,待姑娘收拾妥當了,去夷陵的鎮子里逛逛,看看有沒有稱心的東西挑一件,算作我的賠禮。阿姐就先回去——出來太久了,那邊也該找了。”
這支開江厭離的理由找的倒是好——由于云夢和蘭陵相隔甚遠,這娶親一日之內不御劍都過不去,所以前幾日在云夢先辦了一場儀式,算是出云夢。再備一處離金麟臺不遠的宅子,作為新郎迎娶新娘的府邸。至于江厭離本人,這幾日都住在金麟臺。因為婚期將至,江晚吟也是舍了云夢的一大堆事,千里迢迢趕來給他姐姐幫忙。
當著未來嫂子的面,我沒和江晚吟直接撕破臉。而是笑盈盈地顧一顧面子,“多謝江宗主美意,只是我實在不懂什么梳妝打扮——尋常給我梳頭打扮的家仆遠在蘭陵,不如咱們先回去再說?”
他哪里肯松口,“回去了再看便是人多眼雜,讓聶姑娘灰頭土臉的回去算什么事?還是要顧全聶姑娘的面子才好。”
我的天,我簡直要信了他的鬼話——但是,我絕對不會遂了他的心意。可我要是再繼續堅持回金麟臺再選衣服,理由不太充分,又傷了江厭離的面子。最怕把江晚吟逼急了,他直接在這兒就解決了我和阿沐。所以,我適當地退了一步,“還是江宗主考慮的周全,我要是這么回去,以后去學堂得給多少人笑話。那還是在這兒挑一身新衣服,梳洗好了再回去。”
江晚吟眼底的兇狠終于散去了一些,于是我就著他心情不錯再補上一句,“不過阿沐不太懂這些,所以還得麻煩嫂子陪我一下。”江厭離被我這么一叫,臉呼地就紅了,也不等江晚吟開口直接就答應了。
我撲過去一通矯揉造作地使勁兒撒嬌,然后憑著江厭離暫時站在我這邊趕緊擺起大小姐的架子,說道:“至于江宗主要道歉嘛,那還是得回金麟臺——這夷陵偏僻的很,能有什么好東西?要逛要看,還是得去蘭陵。嫂子,你說是不是?”
江厭離十分寵溺地撫了撫我的頭發,那溫柔的神情都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就這么利用她。“阿澄,阿琰是個小姑娘,喜歡的精巧小玩意還是蘭陵一帶的好些。她若愿意,你便帶她去吧。”
江晚吟緊繃著一張臉,避免兇神惡煞的神色顯露在他姐姐面前,“若聶姑娘非要如此,也可以。只是,收拾好以后,阿姐你必須得先回金麟臺——我們出來的太久了,實在容易被發現。”
我自知要和他獨處就不能作得太過,所以還是趕緊幫襯一把,“嫂子,江宗主說的有道理。你們若真是背著姨母他們偷偷出來見面,幫我梳妝完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可別叫姨母發現了——不然軒哥哥就得為難了。”
江厭離微微彎腰,刮了刮我的鼻梁道:“多謝阿琰體量,今日的事可要替我保密。”我趕緊滿臉堆笑地點頭,“好的好的,一定不和別人亂說。”
這時候我聽見江晚吟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算他明白。我說不和別人“亂說”,但我陳述事實,可不能算“亂說”。
當然,江晚吟說要帶我去買衣服,再好好收拾,還要賠禮道歉什么的全是幌子——他的目的就兩個,第一別讓我灰頭土臉、發髻散亂地回去,這簡直是擺明了讓人問我如何。第二就是要支開江厭離,和我單獨“談話”——買東西根本不是重點,看來他是挺明白我并不打算好好為他保密的事情。算盤打得倒是清清楚楚。
不過呢,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在夷陵,我讓江厭離陪我,是為了防止我和江晚吟談崩了他直接動手。雖說我很想逛夷陵,但單獨和江晚吟逛夷陵簡直就是羊入虎口。可回了金麟臺就不一樣了,那可是我的天下——有無江厭離都不是大事——我在金麟臺長了快十年,那鎮子里有幾個不認識我的人?也幸虧我姓聶,而且回不凈世也有五六年了,這才讓江晚吟不慎有這么個空子給我鉆。
至于為什么還是讓江厭離先走,那是因為,我也想和他單獨談談。經過方才喝湯的時候一番斟酌,我覺得這次的“偶遇”沒必要立刻就全數說給姨母聽——畢竟他們只是來看個婚服,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借此機會捏江家一個把柄,于我而言沒有任何壞處。再說,我就此賣他一個人情,沒準江晚吟還會對我感恩戴德——雖然這不太可能。
江厭離在夷陵的一家成衣店為我買下一件相似的衣裙,又在一處客棧要了房間,給我梳洗整齊。只可惜那只金雀釵,被江晚吟的披風刮壞了流蘇——串珠子的金絲斷了,是不能戴了。雖然心里難過,但我也不能因為一樣首飾就和他生氣、發脾氣——那樣著實顯得我太過小心眼了。
江厭離卻是真心寬慰我,“那金雀釵太過華貴,不戴反倒顯得更加清爽秀美。這樣,我叫人送去修好,等你年紀長長了再戴也好。”于此,我也不好再說別的,只能點頭稱是。
解了阿沐的睡穴后,我們一路回蘭陵。江厭離先行離開,只留我們三人。我叮囑阿沐,讓她先去皮影館里找錦兒,再約了在金麟臺下最著名的點心館——“滕王閣”的上座見面。
才到門口便有小二迎出來,一見是我,就趕緊堆笑拱手道:“聶姑娘許久沒來了,怕是把小店忘了吧?還是和往常一樣去‘鶴汀’嗎?”我還沒來得及接話,他那眼神倒是先戲謔地瞟了瞟江晚吟,打趣道:“公子生的好俊俏,不知是——”好在江晚吟臉黑的快,叫他及時剎住嘴。不過,他也點醒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大肆宣揚江晚吟同我一起呢!
我趕緊裝模作樣地伸手一拍小二的腦袋,“別胡說!這是云夢江氏的江宗主,江晚吟!還不快行禮!”
那小二一聽,當真是嚇得面色如紙,渾身抖得像在寒冬臘月里。作揖如啄米,不停地道歉。我用余光瞥了瞥周圍,見已經有幾桌人放下手里的酒杯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向這邊——好,目的達到了,適可而止。于是,我扶住小二的手肘道:“行了,江宗主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不小心而已,他不會計較的。”
小二用毛巾擦了擦額前的汗,顫巍巍地問我,“那咱們還去‘鶴汀’?”我挑眉一笑,“那自然不行,江宗主這等貴客光臨,怎么能還去我從前去的小地方坐?”說著,一甩袖子,伸手指了指樓上道:“走,給本小姐開‘蘭宮’。”其實我本來想開“桂殿”的,但一想到江晚吟讓魏無羨取字的事,就忍不住要用“蘭宮”刺兒他一下。
上樓梯時,我恰好看到有一人斜看著我,生怕被我發現似的。和我眼神一碰,立刻低下頭去。而后又伏在他身邊人的耳旁說了些什么,我仔細聽了聽,但也只聽到一句“金玉良緣”什么的,就再沒聽見其他的。
“蘭宮”是間極為淡雅的上間,屋中擺著數盆蘭草以映其名,又以白玉翡翠等雕飾,看著讓人覺得心神平和。我瞧菜單的時候又犯了難,此次來本就是為了談事情,我和江晚吟又不相熟,這點東西就大有講究了——先不能點粘嘴粘牙的,再不能點掉渣的,三不能點燙嘴或者要張大嘴咬的——總之,我得好好保持儀態,絕對不能讓江晚吟看笑話。我也只能忍痛舍了我的驢打滾、鮮花餅、芝麻糊湯丸等等,只點了兩份糖不甩再加一人一盞的香蜜牛乳茶。
小二知道我從前來得吃多少才夠,看著這次就只這些,覺得奇怪,“就這些?小姐能吃的夠嗎?”
“我自然是夠。等一下錦兒和阿沐要來,你把旁邊的‘鶴汀’給她倆打開,請她們在那里等我。東西讓她們隨便點,走的時候我一應付了。”本就不是來吃東西的,更何況對面坐個閻王爺我能吃得下?“你且問問江宗主,看他還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江晚吟倒是痛快,一點沒有要裝的樣子,冷著一張臉扔下一句“不用”,就讓人出去了。
江晚吟也是真能忍,等待的過程一直氣定神閑。我倆一直靜坐到小二把東西都上齊了退出去,他才開口。他面無表情地設下一道隔音的結界,而后轉著手上的紫電,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像是猜疑又像是威脅,
“那么,請聶姑娘說說吧,你都聽到了些什么?”
我十分心虛地端起牛乳茶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才笑道:“我一個沒什么修為的人,又離得那樣遠,能聽到什么?”想了想,覺得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江宗主怎么不先叫我為今天的事情保密呢?”
“哼,”他冷笑了一聲,下巴下壓著撩眼看著我,那陰森森的眼神看得我背后直發毛,“聶姑娘若心胸坦蕩,有心為江某保密,那今日就不會見我就跑。而你雖然向我阿姐保證了‘不和別人亂說’,但這話糊里糊涂的——你姨母金夫人和表哥金子軒究竟算不算‘別人’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和他們‘好好說’。”
“既然江宗主認定了我不肯保密,那問我聽到了多少又有何用呢?”
我的話音剛落,江晚吟的眼中便兇光乍現,手上的銀戒指唰一下化作長鞭,閃著灼灼的紫色電光出現在我面前。我被嚇得跳了起來,狼狽之中還撞到了椅子。我退到墻根處,警惕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你干什么!你坐那兒別動我跟你說!我大哥是清河聶氏的宗主,我姨母是金夫人,我表哥是你未來的姐夫——任他們誰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為都不會放過你!”本來還想說“你姐姐江厭離也就此別想入金家的大門半步”,但又怕真刺激著他,生生地吞了回去。
江晚吟沒動,他就那么坐在那兒,唇角翹著一個很小的弧度,涼涼地看著我一個人瑟瑟發抖。他既沒有走過來,也沒有收起紫電,更沒有收斂身上的戾氣。我感覺冷汗一滴一滴順著脊背淌下去,浸濕了衣裳;心跳快得像是我一口氣跑完了金麟臺的臺階,咚咚咚地震得我頭疼。我實在是太怕了,自出生以來從未這么怕過——從前小的時候怕黑怕鬼,那些怕的都是莫須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而眼前的江晚吟,則是讓我渾身上下都叫囂著趕緊逃跑。
過了半晌,他才嗤笑一聲,收了紫電。端起牛乳茶悠悠地抿了一口,“不過玩笑一下,聶姑娘就怕成這樣?方才的機敏怎么都沒了?”他站起來繞過桌子,將我弄到了的凳子扶起來。一見他走近,我的肩膀繃得更緊了。
他見我仍站在那里不動,便拍了拍凳子,“坐吧。”我小心翼翼地蹭過去,皺著眉問題,“江宗主方才什么意思?”江晚吟的右手放在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十分有節奏地敲著桌面,紫電在他指跟處閃著星星點點的電光。“我什么意思聶姑娘不知道?我見聶姑娘上樓之前安排的挺明白的,怎么進了隔間反倒不明白了呢?”說著,微微傾身,隔著桌子盯死了我的眼睛,“我當聶姑娘是何等女中豪杰,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說的輕言慢語,但那一字一句如若千鈞,落在心上。我看著他鴉色的瞳仁,驟然間明白過來——他詐我。
方才上樓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我把“江宗主,江晚吟”這幾個字說的夠大聲,又說了好幾遍,任誰都知道他江晚吟跟著我聶思琰來過這“滕王閣”。再經別人的嘴一說,就成了江晚吟和聶思琰今日一同來了金麟臺下的鎮子,還一同用了點心。那么,但凡我今天出點什么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江晚吟——就算他有那一身的好名聲保著又如何,還不是要被一查到底——那他今天的事,就全都兜不住了。所以,江晚吟不但不能動我,在把我平安送回金麟臺之前,還都得好好地護著我。
可江晚吟這個人,氣質實在是太過陰森狠戾。尤其是眼神,叫人看了都不寒而栗,著實想離他遠點——我和他單獨呆在同一間設了結界的屋子里,心慌氣短,精神緊張,腦子里一團亂麻,就算是強裝鎮定也還是被他抓了空子。
事到如今,我也就沒必要再繼續裝高深了。只能坦然地用小銀匙舀起一個糖不甩,安安穩穩地吃完了再和他過招。
“江宗主倒是好算計。”
“聶姑娘開玩笑呢?”天殺的江晚吟又開始轉他的紫電,是看不起我沒有戒指嗎?“怎么能說是我好算計?聶姑娘從頭到尾安排的明明白白,我不過是客隨主便而已。”
“我看不然,江宗主的反客為主之道實在是嫻熟。”
他把茶盞往桌上重重一磕,那清脆的響聲又是把我嚇得一激靈,生怕是又碰了他哪片逆鱗。“你當真是廢話多,別繞了,直說吧——你聽到了多少。”
“也就是個尾巴,”我裝作可惜地搖了搖頭,“就依稀聽見什么,你和魏公子打架——你捅了他一劍,他傷了你的手臂之類,倒也沒什么重要的。”
“聶姑娘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這說謊怎么都不帶臉紅的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還未來得及解釋,他就把話都挑明了。“聶姑娘至少是從給如蘭取字就在了吧?”他仰頭把這屋子看了一遍,“不然,你特意挑這‘蘭宮’做什么?”此刻我只能假笑著應付他,“‘蘭宮’是這上座中的大間,‘鶴汀’那樣的小間怎么能用來招待江宗主呢?”
“哦?是嗎?那江某可是太榮幸了。只是,按這‘桂殿蘭宮,及岡巒之體勢’來說,‘桂殿’才是上座大間中的最上品吧?怎么,是聶姑娘舍不得花那個價錢,還是江某配不上那個品級?”
我聽他字字句句全是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合著我精心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打算,在他眼里全是笑話,還從頭看到尾!最讓人生氣的是,他還白嫖我一頓上座點心!還嫌棄我挑的房間不好!我看他轉紫電轉的實在是煩,又想既然他明白,我也明白,不如就把事情徹底說個明白——反正他也不敢動我,直說了趕緊走還省得跟他在這里耗時間——我討不到好,他也別想!
索性一口悶了牛乳茶,將那杯子隨手往桌上一甩,卸了臉上假模假式的笑容,我頗為倨傲地抬起下巴道:“是,本小姐從頭到尾都在,如何?江宗主既然明白,就不該看著我從頭演到這會——要動手,就早動手。不動手,就該明白。來了這兒,就沒你說話的道理!”
“江宗主有時間在這里對我冷嘲熱諷,不如想想用什么條件封住我的口——免得我踏出這‘蘭宮’的門檻,便讓全天下都知道你們干的好事。”
說完后,我便繃緊了身體,以防他做出什么驚人之舉——好隨時躲閃逃跑。但江晚吟也只是神色陰鷙地看著我,抿著兩片薄唇,左手的指尖摩挲著右手指根處的紫電。我凝神屏氣,滿心盤算著如何回應他接下來的刻薄言語。可誰知道,他沉默了許久,竟放軟了態度,說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事到如今,我拿你沒辦法,也就認了。”江晚吟的眼瞼垂了下去,一雙眸子隱在細密的睫毛后面,叫人看不真切。“你若執意要說,我自然擔了——但”,他停下來,吞咽了一下,十分艱難地說出后半句,“請你不要牽連我阿姐,只說是我一個人去的,是我私心。”
“也請你表哥不要遷怒云夢江氏,讓江澈頂了我的位置就好。”
我被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和這么幾句求情的話噎得有點找不著北,這么仔細一想,我竟然像是個壞人——逼著人家姐弟幾個不能相見,到最后竟然還要用生離死別來“贖罪”。看一個嫁衣的小事,最后竟被我鬧得像是犯了要株連九族的大罪?這一時間也讓我驕傲不起來。我思來想去,總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回答方式——順著他的話說,就成了小事化大,故意造作。不順著他的話說,反倒便宜了他。我忽然又覺得,他是不是故意這樣讓我為難,然后好什么都不做就用愧疚封住我的口?
猜來猜去也猜不透這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干脆換一種說法繼續這個話題,“遷不遷怒是一回事。倒是江宗主,這就認下了?”
“那怎么會?”江晚吟拿起小銀匙,象征性地戳了戳碗里的糖不甩,“聶姑娘既然還沒走,就是我身上還有利可圖。那這樣吧,聶姑娘不妨直說,要如何才肯保密?”
這看嫁衣一事,本來不算多重大的問題——只因為涉及到了勾結夷陵老祖才顯得格外嚴重,但追根究底也不碰觸各家利益,更沒有威脅仙門百家。就算我聲張了,細細問下來,對他也沒什么損失。再說,讓云夢江氏有所損失,對我也沒有益處。那不如就開個不輕不重的條件,把這事一筆帶過——秘密還握在我手里,總歸也算是拿捏他一二,還算有利。
于是,我對他嫣然一笑,“江宗主言重了,哪里是圖你什么,不過是關心所以問上一句而已。至于條件嘛,我一個小姑娘也不要什么。”在江晚吟戒備的眼神里,我慢條斯理地吃下一顆糖不甩才繼續道:“只是我本來答應要給我哥哥帶只稀罕鳥雀回去當禮物——想來江宗主也知道,我哥哥的生日是四月二十一,于現在也沒幾日了。但可惜,我對夷陵不熟悉,這來了金麟臺更是再沒機會去,所以還得煩請江宗主幫我去尋一只漂亮些的鳥回來。”
江晚吟狐疑地看著我,陡然間皺起了眉,顯然不信我這么好打發。“就這些?”
“就這些。”
“那就一言為定——若你反悔,我一定打斷你一條腿。”江晚吟抱著手、昂著下巴,冷冰冰的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今日幾番被嚇,這“斷腿”一說對我已經不足為奇。細品之下,反而品出了點其他的東西。話說開了,我也放下心來。把這一路的經歷好好回味一番,卻是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
見他撤了結界,我便開門喚小二進來結賬。付了銀錢,我轉身笑著瞧他,“江宗主,我勸你一句。別整天吵著嚷著要打斷誰一條腿——這話呀,就跟‘狼來了’一樣,說多了,人可就不信了。”
現下我也想明白了:江晚吟的修為是何等高深,他若真想為難我,在哪里下手于他而言都不是大問題。至于“斷腿”這一說,完全就是嚇唬我。也是,他大我四歲,修為又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嚇唬是最方便的了。若我能早些明白,也就剩了今天的一場戲。只可惜,涉身其中,總還是不夠清醒。
他被我這話噎了一下,不知說什么,干脆轉身就走。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今日成敗,全在此一舉。我再賭這一次。
緊趕幾步跟上他,拉住他的袖子道:“江宗主別著急,若是要回金麟臺,怎么也得等我一起。”江晚吟嫌棄地把袖子從我手里抽回去,擰著一張臉問我,“聶姑娘還有何事?”
“江宗主怎么不明白了呢?之前不是看得透透的嗎?”我強裝鎮定地一歪頭,將顫抖著的雙手背到身后,掩藏在寬大的廣袖里,“這人人都知道江宗主和我一起來的‘滕王閣’,若一人獨自回去,恐怕會落下一個無禮于我的名聲吧?雖不是什么大事,但終究還是落人話柄啊。”
聽我這么一說,江晚吟也是有些局促地撫了撫自己的腕甲,扔下一句話,“你好好說話,再這般我打……把你扔去喂狗!快點跟上!”
我叫了錦兒和阿沐,無視了錦兒在我身邊打轉嘮叨的聲音,只盯著江晚吟略先我們幾步的背影,微微翹起了嘴角。雖說今日被嚇唬威脅,也沒得到什么實打實的好處,但我卻發現江晚吟就是個嘴硬的人——做的一副兇狠煞人的樣子,實際上絕不主動出手傷人。從今日被發現起,江晚吟有多少機會可以殺我,然后做成意外甩了——但他沒有,大概他從最開始,就不曾起過殺心。他幾次三番的兇我,嚇唬我,說著什么要打斷我的腿——但之前我那般過分地拽他袖子,江晚吟雖說嫌棄,但亦是未對我發作。此刻,我也仍然活蹦亂跳地跟在他后面,還時不時地梗他一下。或許,他真的不似傳聞中那樣冷酷無情、咄咄逼人。
看著他的背影,我倒覺得我才是今天最大的贏家——畢竟,我可能發現了比私會夷陵老祖這等事,更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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