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淋濕
陳深沒有再回去,而是直接往外走。
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跟著一個人,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
林向意始終跟他保持著半米距離,直到走到門口,陳深突然停下了。
林向意及時剎住車,避免自己撞上去。陳深回頭看她,然后動了動唇,問她:“為什么跟著我?”
“沒有。”林向意回答得很干脆,確實沒有故意跟著他,她要回去了。
但陳深不會相信。他沒追問,而是推開大門,風一下子席卷進來。
像是夏日澡堂里的搓澡巾,揉搓著他暴露在空氣里的每一寸皮膚。
卻又力氣過大,搓得他生疼,不紅腫不罷休。
簡直是一陣妖風。
林向意跟著他走出酒吧,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外面下雨了。雨勢很急,像鞭子,打得周遭一切啪啪作響。
她不過是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嘈嘈的雨水濺了半身。被迫地,林向意退了回去。
她不了解十八幺,以為是夏天的陣雨,過一會就能翻篇。但陳深抬頭看天,烏黑著,就知道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帶傘了嗎?”陳深問她。
“沒。”這幾天大熱,誰能想到會突然下暴雨。
陳深盯著腳邊濺起的水花,天邊有光亮起,很快就炸開了。
“回家?”
林向意又搖頭,五分鐘前老板再一次發消息來催了。
陳深不急,他拉開門邊一把還沒被完全淋濕的塑料椅子,用手抵著墻坐下。
林向意眼尖,準確的說,是陳深手背上的數字顯眼。
外面的光很亮,不難看清。她索性多嘴了一句:“你還挺受歡迎。”
陳深掃了一眼手背上的數字,沒說話。周邊有些紅,剛才洗手時被他搓的。
蔣昕昕知道他壓根不會聯系她,可她還是要寫。不聯系沒事,先記住她。
陳深也明白這層道理,但他不想記住。他手機的通訊錄里基本上就是空的,陳應天那事之后,他就換了個號碼。那天也下雨,跟今天差不多大,他走了好幾條街,走到褲腿上沾滿了泥,才停下來。
然后,他拐進旁邊那家手機店,買了張新的電話卡。
一切結束了,但不代表著會重新開始。
有些事會,有些事永遠不會。
陳深知道是后者,他也就認了。
天空又是一聲悶雷,才把他的思維拉扯回來。他剛才在想事情,想著想著神情就變得陰鷙。
林向意以為他怎么了,動了動嘴皮子,聲音糯糯的:“你心情不好?”
陳深像是考慮了很久很久,他微微躬起身子,回答得含糊,聲音也不大:“沒有,困的。”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眼看向街對面的燈,用腳移開塑料椅。
“在這等我。”
林向意還沒回答,也不知道在這里等他做什么,就看到他直接走進了雨簾里。
他穿過濕透了的街道,有行人騎著自行車,穿著厚厚的雨披,差一點就遮擋了視線。
兩人有輕微的擦碰,那人罵了句臟話,陳深也沒理,徑直往前走,一直進了馬路斜對面那家準備關門了的小店。
小店門口掛著燈泡,晃晃悠悠的,上面沾滿了油污,讓亮度硬是減輕了幾分。
陳深低著頭,避免自己撞到,然后彎下腰走進店里。店很小,卻像個黑洞,一下子就把他吞沒了。
林向意不知道他去干什么,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忽然就看不到他人了,心里沒來由地慌了一下。
也只是慌了那么一下,陳深就出來了。
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也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么,可眼神就是移不開。
陳深去對面買傘了。他拖著長長的影子,站在馬路對面開傘,那一剎那傘面像是綻開了一大朵花,把多余的雨水都撇開。陳深舉著傘,又重新向她走來。
走到她面前的樓梯下停下,沒再上來,兩個人中間隔了條小水溝,以前都是干的,現在水流湍急,直直地往下淌。
“下來。”傘的陰影遮擋了他的半邊臉,林向意只能看清他的嘴唇上下動了動。
她從樓梯上跳下來,鉆進陳深的傘下。陳深順勢扶了她一把,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不算解釋的解釋,“那店里就剩一把傘了。”
林向意看到他的手背又濕了,這次是雨水淋濕的,不是自來水的功勞。
上面的數字有些模糊了。林向意移開眼,往上掃的時候才看到他手臂上的紗布。
原來他的傷還沒好。換了新的紗布,卻因為這場雨變了顏色。
“去哪?”陳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嚇得林向意一激靈。
不等她回答,陳深又說:“知道了。”
林向意懵了,你知道什么?
但陳深是真的知道,他一路上一句話沒說,但走的路確實是正確的。
這段路說長也不長,沒人說話通常會顯得尷尬。但這次還好,因為現在在下雨,雨點打在傘面上,“砰砰砰”的,像是無形中被放大了聲音。
林向意吸了吸鼻子,覺得她快失去呼吸的能力了。她滿滿的,只聞到了陳深身上的氣味。
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煙草的味道,酒水的味道,還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鋪天蓋地的包圍在他身側。
林向意垂著眼,看著自己每走一步腳下濺起的小水花,忽然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
陳深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手背上寫著女人的聯系方式。
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呢?她思來想去,覺得形容不出來。她偷摸著抬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了陳深的下頜線,忽明忽暗的,因為路燈。
于是她又低下頭,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移,很快,半條手臂就濕了。
冷是真的冷。
兩個人之間隔開了一點距離,風就趁虛而入。陳深覺得手臂有些涼,吹得他覺得自己快起雞皮疙瘩了。
他低頭去看林向意,勾著唇:“你躲什么?”
林向意沒回答他,說白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情緒上來得莫名其妙,她自己還沒有搞明白。
“沒有。”又是沒有,她一天跟他說了三次沒有。
陳深又問她,算是給了她一個回答的方向:“你怕我?”
“不怕。”
“不怕你躲什么?”林向意覺得這個問題繞不過去了,她踩著迎面而來的一塊石頭,順勢又往陳深的方向挪了回去。
意思不言而喻,你看吧我說了沒躲。
陳深也沒再多說什么,將傘往她的方向偏了偏。他用余光瞥到她的手臂濕了半截。
受傷的位置徹底暴露在了雨中,紗布被浸濕,陳深覺得有些疼,是由內而外的,像有螞蟻在啃噬著周遭的皮肉。
他動了動手腕,甩開附著在皮膚上的水珠。這不是什么長久之計,因為很快又會有新的雨水淌下來。
陳深想罵句臟話。
這破傘怎么就這么小?
-
陳深把林向意送到臺球室門口,收了傘,甩去傘面上的水花,一滴一滴淌下來,把臺球室門口僅有的幾塊干的地面也打濕了。
“上去躲一會?這個雨應該很快就停了。”現在還早,她還要很久才會下班,下了雨,來臺球室的人只會更少。
陳深搖頭,他知道這場雨大概一晚上都不會停。等到明天早上,可能會變成多云,然后中午才會出太陽。
所以上不上去躲雨都無濟于事。頭有些重,更多的是手疼。他把傘收好,然后塞到林向意手里。
“我不上去了。”
對面的理發店沒有客人,估計是準備早點下班了。平日里蹲在門口抽煙的人在里面掃地,把滿地碎發掃進垃圾桶里,然后又開始洗毛巾。
林向意收回目光,傘柄上還殘留著陳深手心的溫度。老板在窗口老遠就看到了她走過來,等了半天還沒等到她上樓,扯開門就朝樓下喊:“林向意你在下面搞什么?別想著偷懶,小心點我扣你工錢。”
“來了。”林向意抬頭對著黝黑的樓梯喊,回聲不大。回過頭來發現陳深已經不見了。
她愣愣地停駐了幾秒,趕在老板繼續催下去之前開始往樓上跑。跑到窗邊時,她推開窗往下看。
路燈昏黃,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只有風灌進她的領口,雨一下子劈到她臉上。
老板走過來,“啪”的一聲就把窗戶關上了。
-
陳深從水箱后面摸出了鑰匙,那個小凹槽此刻蓄滿了雨水,鑰匙漂浮在上面,像是湖上的船。
他關上門,把身上濕透了的衣服脫下來扔到一邊,整個人直接栽進了床里,也顧不得頭發還滴著水。
手臂上痛得厲害,他也不想管。可是它一直不依不撓地叫囂著,惹人心煩。
陳深用另一只手撐著從床上爬起來,不得不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
揭開紗布,皮肉被雨水泡得開始泛白,隱隱有發炎的趨勢。他草草地重新包扎好,從一旁扯了塊毛巾把發梢的水擠干。
整個人又跌進床里,深深地陷進去。他困的厲害,此刻卻睡不著,只是盯著天花板發呆。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陳深伸手去摸,是個陌生號碼。他沒接,直接掛斷了。
電話那頭不依不撓,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響了短短兩秒,陳深接了。
“喂。”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啞。
對話那頭有些嘈雜,噼里啪啦的讓人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聲音。
“陳深。”蔣昕昕一說話,陳深就直接把手機丟到了床上,到底是誰他媽的亂給他的號碼。
但她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外面下雨了,你能不能來接我?”
陳深又把被他一下子扔開的手機撿了回來。
“滾。”
他把電話掐了,毫不留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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