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編發
周末天氣晴好。
前日下過的雨抖落了夏日的熱浪,林向意一個人坐在候車室的窗口,手里握著兩張票。
室外再涼爽,室內都是悶熱的。頭頂老舊的電風扇在轉,一圈一圈,有陰影投射在她手邊。
周圍的人拖著行李,操著滿口方言,都是林向意聽不懂的話。
她開始覺得熱。燥熱、悶熱,說不出的感覺。
手心里沁出汗意,把薄薄的車票潤濕。她在猜陳深到底會不會來。
墻上的鐘不停地走,檢票窗口已經開始排隊。林向意掃了一眼周圍,用余光在瞥隊伍的長短。
等到只剩三個人的時候,她就去檢票。她默默地在心里給自己定下目標。
好在還剩五個人的時候,陳深進了候車室。
他遠遠地看見林向意背對著他,坐在窗邊。耳畔傳來大喇叭播報的聲音,喊著紅巖古城檢票。
于是他走過去,拍拍林向意的肩。低下頭的時候,眼神碰巧滑過她的領口,探入深處。
她低著頭,穿著圓領的連衣裙。皮膚很白,內衣也是純純的白色,陳深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臉。
“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林向意笑得眼睛像月牙。
“睡過頭了。”喇叭里又在喊,還有沒有沒來檢票的,再過兩分鐘就要開了。
林向意這才注意到,排隊的地方只剩一個人了。她抬起頭,邊走邊對陳深說:“沒事,也不晚。”
還不算太晚,加上他們倆正好三個人。
陳深在她前面上了車,他人高,微微彎著腰去后排找座位,以免撞到頭頂。林向意跟在他身后,覺得他越發瘦了。
衣服空蕩蕩的,風一吹過,險些露出他精瘦的腰。他今天沒有帶耳釘,黑色的短發也沒有過多的打理,精致的側臉,精致的眉眼,卻依舊抿著唇。
仿佛做什么都興致缺缺。
陳深在座位旁停下,讓林向意坐窗邊。
車開動的時候,林向意忽然有了出去旅行的感覺,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可是難以抑制的激動之情就像被晃動的汽水,稍不留神就會噴灑出來。
陳深側著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如果說十八幺是理城一個不算太偏僻的鎮,那么紅巖古城就是理城最偏僻的角落。
她蟄伏在離十八幺一個小時車程的地方,湛藍的天,澄澈的水。他上小學那會,學校組織春游去過,后來上初中了,學校又組織秋游去過。等到上高中的時候……陳深睜開眼,意識到他高中的經歷少的可憐。
林向意系上安全帶,用手托腮盯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
高三要提前開學,昨晚剛發的通知,林向意一陣頭疼,這等于縮減了她打工的時間。
她捏著裙擺,兩條腿規規矩矩地放在椅子的踏板上,然后轉過頭去,正好撞上陳深一臉淡然的眼神。
出去玩也不開心嗎?林向意在心里想。
“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她把側著的身子擺正了,歪著頭問陳深。
陳深不動聲色地回望她,半晌才回答她:“什么?”
“你應該多笑笑,別老苦著一張臉,好運會飛走的。”林向意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就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與沖動。
她支起身子,探過手去,直到手指實打實地碰到了陳深的嘴角,她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大膽。
手指微微用力,將嘴角向上揚,然后林向意像是端詳自己的作品一番認真地點點頭,瞇起了眼:“所以要像這樣,多笑笑。”
陳深停頓一秒,原本還心不在焉的模樣。他抬手握住林向意的手腕,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本能地想要抽走。
陳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懶散,像窗外的陽光,也像他指腹的溫度。
“別隨隨便便對男生動手動腳的啊。”
他的聲音里含著笑,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是。
林向意一用力,將手抽出來。陳深適時地松開手,看著她又重新拘謹地捏著裙擺一角。
林向意剛才用力,天氣又熱,背后微微有些出汗,臉也開始泛紅,倒是陳深像個沒事人似的。
“我沒有啊。”她輕聲說。
手腕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林向意有些別扭地摩挲著裙擺,就聽見陳深順著她的話肯定道:“嗯,你沒有。”
與其說是肯定,不如說是帶著揶揄的意味。
林向意一時有些忿忿,但她不知道如何反駁,反倒像是吃癟了似的。
紅巖古鎮是景區,周末人自然不少。下了車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
八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上午還算溫暖,下午就只能用炙熱來形容了。
路邊沒什么樹,紫外線強烈地讓人想要倉皇逃脫。林向意走在陳深的右側,準確的說是陳深走在馬路邊,她走在高出一截的人行道。
加上這段高度,她才堪堪和他平視。
沉默著走了兩分鐘,路邊有車開過,卷起的塵土飛揚,林向意咳嗽了兩聲,去包里掏水。
似乎是默不作聲委實有些尷尬,如果不說兩個人是認識的,大概在外人看來會覺得是兩個陌生人拼團出來玩。
于是陳深在她喝完最后一口水后,才側了側頭:“什么時候開學?”
“下周末。”林向意說著,又從包里掏出一瓶新的,然后問他,“喝嗎?”
陳深搖頭:“我來拿吧,兩瓶水你背著也不嫌重。”他伸出手去,林向意遲疑了一下,把肩上的包拿下來遞給他。
陳深很自然地背到自己的左肩。
他人高,包小小的,淡藍色,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好笑。林向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陳深沒理會她的笑,而是繼續問:“住宿嗎?還是走讀?”
“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走讀,”林向意認真地想了想,“所以應該住宿吧,住宿也挺好,可以專心學習。”
“嗯。”陳深點點頭。
兩個人又安安靜靜地走了一小段路,快到古鎮入口處時,陳深忽然接上了剛才的話題。
“加油。”他說的聲音不大,旁邊有車鳴笛,林向意聽得不太清,但還是通過他的口型依稀辨別出來。
“好…好啊。”
-
石板路,凹凸不平,有綠色爭先恐后地從石頭縫里鉆出來。
挨家挨戶都是兩層樓,二樓開著窗,綠植垂著長長的手蕩下來,沿著墻壁一路往下。
路口是一家民宿,不太大的門,門口有狗,蹲在墻角熱得呼氣。
陳深記得以前來的時候還是民風淳樸的模樣,如今倒是平添了許多商業氣息。
風是熱的,耳邊是嘈雜的游客聲。林向意在他前面半米的距離。
她好像對于周邊的一切都很好奇,從前看到后,從左看到右,然后在一家編發的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陳深微微皺眉。
手藝人腳邊放著小黑板,上面是用粉筆寫的價格。
編發,15元一次。
“好看嗎?”林向意回頭問他,眼里是期待的。
但陳深不會因為你期待而肯定你,那是在自欺欺人。于是他睨著眼搖頭,惜字如金:“丑。”
“你根本就不懂。”林向意抿抿嘴,低聲說。
嘴上這么說,但她還是收了目光,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
陳深忽然伸出手,拽住她的馬尾。
“哎——”她一動,頭皮被拽得好像要被連根拔起,讓她本能地想要逃。
陳深稍微用力,將她向后拉。林向意一個踉蹌,倒退了幾步,一下子沒站穩,背撞在陳深胸口。
撞得生疼。
陳深終于收回了扯她頭發的手。林向意抬手去摸自己的頭發,很明顯感受到陳深的呼吸。
溫熱的,觸碰到她的手背。手僵了僵,趕忙放下。
“干什么?”她轉過身來,與陳深面對面,有些賭氣地瞪著眼。
“你不是喜歡?”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陳深也同樣沒好氣。
“啊?”林向意似乎永遠慢半拍。但陳深不會留給她反應的時間,而是直接上手,將她摁在編發的小凳子上。
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二十的紙幣遞給一旁等待著的女人。
“喜歡就編吧,反正丑的是你自己。”
女人收了錢,編發的速度很快。手指上下翻飛,像蝴蝶。彩色的線穿過指縫,又穿過頭發,形成一股一股的模樣。
林向意坐在小板凳上,頭發被拉扯著,讓她無法抬頭,只能平視或者向下看。
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陳深的臉,他站著倚靠在一旁的墻邊,折了路邊的狗尾巴草編著玩。
編完了狗尾巴草,他就看著林向意,看她的白裙子被風吹得微微搖動,看她一臉認真又緊張地坐著,手也安安分分地放在膝蓋上。
乖乖巧巧的,活脫脫一個小學生上課的模樣。
陳深就笑,難以忍住的。起初只是微微地笑,到后來一發不可收拾,他的胸腔在顫,笑聲從喉嚨口溢出來,一點一點放大。
林向意看不到他的臉,問他怎么了。
等陳深笑夠了,笑完了,平復下來,他才悠悠地回答她。
“這個編發真的很丑。”
林向意氣得跺腳,女人編完最后一股辮子,她就直接站起來往前走,也不等陳深。
任憑他在身后叫她。
林向意走了一會,停下來一轉身,就發現陳深站在自己身后,總算是收了笑意。
“生氣了?”陳深微微俯下身子問她,替她遮了點陽光。
林向意口是心非地搖頭。
“傻姑娘。”陳深低聲說,然后伸出手,攤開,將剛才編的狗尾巴草手環放在林向意面前,“要嗎?”
他不說給你,他問要嗎?這就讓人難以回答。說不要吧不給人面子,說要吧又好像哪里不對頭。
林向意的表情風云萬變,一下子被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陳深也懶得等她,自顧自地將狗尾巴草拿起來,然后掛在林向意的手腕上。最后端詳了一會,才說:“行了,別生氣了。”
“其實也不算太丑,還看得過去。”末了,陳深又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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