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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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秋老虎威力正盛,氣溫直逼35度。
夜晚也高溫。
燕啾熱得睡不著。空調太干,買的加濕器還沒到。她從床上爬起來坐著,撩了把頭發,拿出手機給喻嘉樹發微信。
“下來陪我散步。”
“姑奶奶,十二點了,你散什么步。”喻嘉樹倚著小賣部的冰柜,無奈問她。
燕啾在冰柜里挑來挑去,似是沒有心儀的,揚聲問:“汪婆婆,怎么沒有綠舌頭了呀。”
后門的簾子被拉開,走出一個穿背心褲衩兒的小孩,大約十二三歲,長得不高。
小孩兒急吼吼地,“買什么?”
喻嘉樹沒精打采的,“早停產了吧,都這么多年了。”
小孩兒像急得很,“我先進去啊,你挑好再來喊我。”
燕啾有些遺憾地撇撇嘴,對著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雪糕都提不起興趣,最后挑了個小布丁。
喊了半天,兩個人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聊了一會兒天,燕啾雪糕都吃了一半,那小孩兒還沒出來。
喻嘉樹偏頭,語氣平淡,“他好像愛在后面打游戲。上次小賣部就被偷了,汪婆婆氣了好久。”
燕啾嘖了一聲,咬著冰棍起身往后面走,“不聽話的小孩兒就該打屁股。”
碎花簾布后是一個小院子,花花草草栽的不少,白天看應當很茂盛。
角落里擺著一臺臺舊時代的游戲機,半人高,機體龐大,搖桿操作,屏幕模糊不清,有顆粒質感。
最角落的街機前坐著一個人,好像不怕熱似的,穿著件長袖衛衣。
喻嘉樹:“這不你同桌嗎。”
蔣驚寒隨意地咬著根棒棒糖,舌尖一劃,右臉頂出一點弧度。
修長的雙手不停地在紅色搖桿和黃色按鍵上活動著,迅速準確,卻絲毫不慌亂,還顯出幾分游刃有余的悠閑。
褲衩小孩兒眼里放光,情緒激動,在他身后對空氣揮拳,“揍他揍他!放大!”
屏幕上左邊的人物動作靈敏,在他操縱下輕松閃過傷害,在適當的時候出擊和釋放技能,對面血條噌噌下降,很快就被ko。
“啊!!!打boss了!!”
蔣驚寒淡然抬手捏了捏不太舒服的后頸,輕輕轉了下,喉結在流暢的脖頸線條上滾動。
喻嘉樹本來在玩兒手機,這會兒也抬起眼來看,“97拳皇,boss大蛇。”
“就是當年你連他褲腳都摸不到的那個。”還補了一句。
燕啾惡聲惡氣,“我知道。”
要你說。
蔣驚寒聞聲,正操縱搖桿選人的手頓了頓,掀眼皮子看了他們一眼。
“咔嚓。”
棒棒糖被咬碎,他眼里情緒不明,右手微微一動,把衛衣帽子拉上來,半扣在腦袋上。
很明顯的,不想看到他們兩個。
燕啾:“……”
“要不我們走了吧。”她提議。
“咔嚓。”
棒棒糖又碎了一塊。
喻嘉樹不樂意,“再看看。”
看看這人怎么一條命ko大蛇。他當年可為這個苦惱了很久。
燕啾只好被迫欣賞。
“哇哇哇,暴走莉安娜真的可以一命打到boss啊。太厲害了吧!”
褲衩小孩兒差點蹦起來,激動得滿臉通紅,“你說還可以一命無傷ko大蛇,是不是真的啊!!!”
蔣驚寒好像覺得糖有些太甜了,低頭找垃圾桶,褲衩小孩兒就蹬蹬蹬跑去給他拿過來了。
他把白色塑料棒扔進去,右手點了“start”,漫不經心吐字,“吃操作。”
“有的人就不行。”
燕啾:……
喻嘉樹:……
褲衩小孩兒:“……哦。”
最終boss大蛇是個光著上身的男人,一頭銀發,線條明顯的肌肉上紋著太陽圖騰,懸浮在空中。
大蛇被很多玩家譽為拳皇系列最強boss,和他的技能陽光普照密不可分。召喚太陽之力,讓所有被陽光照到的玩家灰飛煙滅。燕啾不止一次,連他的身都不能近,就結束了游戲。
然而這個boss在戴著衛衣帽子的少年面前像個笑話。
別說大招,連一個技能都沒放出來,就被蔣驚寒操縱的暴走莉安娜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血條瞬間下降一半。
“啊!你這把怎么這么快啊,你前面都很慢地打的!”
褲衩小朋友很是興奮,又有點忐忑,“哥哥,是不是我耽誤你太久,你生氣了啊?”
不然怎么打得這么暴躁。
蔣驚寒沒說話,專注地盯著有噪點的屏幕,手下迅速用力,把boss打得只剩一層血皮。
最后一擊——
大大的英文字母跳出來,“ko”。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褲衩小孩兒蹦了起來。
“終于通關了,謝謝哥哥!”
“哥哥,你怎么這么厲害啊,是不是專門練過啊?”
燕啾抬眼看,他半張臉藏在帽子后面,只能看見高挺的鼻梁,看不清神情。
她以為這人要裝逼地說有手就行,畢竟這是他的慣常作風。
結果少年站起來,掃碼付了一瓶水的錢,帽子滑落,露出整個側臉,耷拉著眼皮,姿態散漫,從鼻腔里應了一聲。
“嗯。”
“小時候專門為人練的。”
-
燕啾第二天又踩點到校。
還有兩分鐘。
她加緊兩步跑過大門,沒忍住,咬著豆漿杯的吸管回頭張望。
感覺那個雞蛋灌餅好香啊。
預備鈴響了。她把豆漿杯子扔進垃圾桶,快步向教室走去。
余光看見藍白色校服一閃,眼睛一轉,就看見她全校第二帥的同桌,拎著書包,非常瀟灑地,從大門側的圍墻翻進來。
燕啾:……
校服不好好穿,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里面黑t和鎖骨。
蔣驚寒拍拍手,絲毫沒有翻墻被抓應有的羞愧,側頭看了她一眼,“提醒你啊,第一節是英語課。”
燕啾狐疑。英語課怎么了?
燕啾和蔣驚寒跑進教室的后一秒,英語老師走了進來。
青姐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三十來歲,大紅唇配上凌厲的眼神,可以說是十班最嚴格的老師了。她站在講臺上環視一周,大家清晨的瞌睡完全沒了。
“很好,”她挑了挑眉,眼光落在氣都還沒喘勻的燕啾身上,“那我們先請新同學來個自我介紹?”
燕啾就知道沒好事。
這種個性極強的女人大概是所有高中同學又敬又愛的對象,上課節奏緊湊、課后嚴厲,喜歡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好在她英語還不算差,燕啾不明顯地嘆了口氣,站起來,簡短而流暢的用英語自我介紹了一番,其中不乏一些本土俚語,全班頓時一片寂靜。
直到青姐毫不掩飾地贊許:“這位同學的口語很好。英音也很地道。”
這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似的,紛紛鼓掌。
燕啾坐下的時候一頭霧水,她望著架好英語書準備睡覺的蔣驚寒,就差沒把問號寫在臉上了。
蔣驚寒簡短解釋道,“就算英語課,我們自我介紹也很少完全用英語全方位介紹。而且你口語很好。”
然后就趴下去睡了。
“哦。”燕啾了然了,但是,大哥,你這個是什么意思哦?
可惜他沒能得意太久,因為青姐發卷子了。
兩人在一片哀嚎中,或淡定或不爽地開始了清晨第一節課就下發的隨堂測驗卷。
中午下課后。
蔣驚寒一出教室就看到喻嘉樹等她吃飯,他冷淡地嘖了一聲,懶散地走在人群最后。路過走廊時,兩個人四目相對,仿佛氣場碰撞,氣氛極其微妙。
燕啾先去了個衛生間,走進最里面的一個隔間。
接著一陣響聲,幾個女生也走進來。
“誒你說那個新同學,長得好漂亮呀。”“是啊,而且英語也好。”
一道尖銳的女聲,像指甲劃過黑板一般刺耳,突兀地插入對話。
“切,但是也太裝了點吧?”
燕啾正準備推門時,手一頓,不想介入這種令雙方都尷尬的無聊糾紛,于是又面無表情往下聽著。
“昨天自我介紹就一句話,今天青姐讓她自我介紹,就用英語說一大堆。真以為她英語好得不得了,我們就聽不懂還是怎么?”
那群人一時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有個女生轉移了話題,“而且剛剛喻嘉樹是在外面等她嗎?”
“怎么可能?她才剛剛來,怎么會認識喻嘉樹啊?”
哎,好無聊。她嘆了口氣,推開門。
力氣用的不小,門發出吱呀一聲,廁所里都靜了靜。
兩三個女生看著被說壞話的正主走出來,臉色都不大好看。
偏偏那個尖銳女聲還在隔間里,繼續說道:“不過她運氣也是真的好,一來就跟蔣驚寒同桌。”
燕啾沖外面站著面帶歉意、不知所措,擁堵了過道的女生說:“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她平靜地洗了手,擦干,走出衛生間。
尖銳女聲也停了,走出隔間,問道:“剛剛誰在這里?”
女生們面面相覷,沒人出聲。
喻嘉樹帶著燕啾去食堂吃飯,期間有無數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燕啾倒是挺淡定,“我明天不跟你一起吃了。”
喻嘉樹沒多過問,只說:“好。”
她一直很喜歡他這一點,他們兩個從來都是有默契也有距離的好朋友。
倒是他和蔣驚寒。
他們倆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她一邊吃一邊盯著喻嘉樹,嘆:哎,男生,也這么復雜嗎?
喻嘉樹被她盯得毛骨悚然,趕緊吃完,倒了餐盤去球場。
-
燕啾坐在看臺上曬太陽,瞇著眼看球場。
杜飛宇下場休息,坐在她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怎么不去午休?”他問。
她想起那群女生,聳肩撇嘴沒說話。
這時候蔣驚寒抬手躍身投進一個三分,手臂肌肉隆起,弧線是少年特有的干凈利落。轉身時微濕的額發劃過小小弧度,他撩起黑t擦了擦汗,露出勁瘦的腰身和幾塊腹肌。
還挺帥。燕啾嘖了一聲。
“快去啊!”球場外零零散散幾個女生盡力壓住尖叫,推搡著最中間一個女生,神情激動。燕啾看著她握著的水左手右手換來換去,面上羞紅,還是沒敢往前遞。
還聽見有人喊了一句,“寒哥,咱打球能不帶啦啦隊嗎?”
“寒哥,再這樣下去老鄧要來逮我們了啊。”
“我們班主任好不容易批了我的條子,結果你帶著一大群人不午休,別把我禍害了啊。”
老鄧是政教處主任。
燕啾看著那個明顯懷春的女生,她雙手握著礦泉水瓶身,眼睛也不眨地看著他。
“那天的事,對不起啊。當時認錯了人,有點沒禮貌。”杜飛宇有些不自在地道。
燕啾回神,偏了偏頭看他,未免他更不好意思,隨意岔開話題:“怎么還能認錯呢?”
“我們小區跟你身材差不多,長得也好看的,就一個女生。而且那天都那么晚了,又黑,又遠,誰看得清啊。”
燕啾一邊看著蔣驚寒下場走過來,想起那天她也一時沒認出蔣驚寒,一邊贊許點頭道:“就是。”
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
蔣驚寒老早就看見她了。
九月初氣溫還是挺高,她穿著學校夏季校服,及膝的格裙因為坐姿露出一小截大腿,筆直雪白的雙腿隨意曲著,手撐在身后,頭微微揚起,神情慵懶,像一只曬太陽的貓兒。
“喲,漂亮小學妹啊。”
“是漂亮,但看著挺冷的,估計難追。”
“怎么沒見過呢?高一的?”
“不是吧,那校服是高二的。聽說你班上有個轉校生啊,是她么?”
蔣驚寒拍著球漫不經心應一聲:“嗯。”
“這么漂亮,給我介紹介紹唄?”
“算了吧,看我們寒哥是會主動要人聯系方式的人嗎?”
“哎,那我自己去了。”
“杜飛宇跟妹妹坐挺近啊,不會已經上手了吧?”
原本在蔣驚寒手里的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直投進了球場旁的鐵筐。
燕啾凝眉看著蔣驚寒臉色不虞,無視球場邊女生遞過來的水,走過來,沖她伸出手。
他太理所當然了,她也就順手就把手上的瓶子遞給他。
蔣驚寒擰開瓶蓋,喉結滾動,咕嚕咕嚕喝了半瓶之后她才覺得不對。
那是喻嘉樹讓她幫拿的。
“……”
燕啾暗自懊惱,遠遠望見這瓶水的正主走過來,未免尷尬,準備開溜。
誰知道蔣驚寒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同時側身擋住她的路,她差點撞上去。
燕啾抬頭,看見蔣驚寒捏著水瓶晃了晃,半瓶水蕩蕩發出聲響,他抬眼,狹長的眼冷淡中帶些挑釁,看了一眼喻嘉樹,又吊兒郎當地問她:“怎么?”
——“敢給不敢認啊?”
敢給不敢認啊?
燕啾看著蔣驚寒明顯耍賴的表情,一時無言。
離得太近了,他剛打完球,但是沒有異味,反而手臂搭著的外套上,青檸的香氣越發明顯。少年揚起的眉和微垂的眼,比午后的太陽還要晃人。
她終于想起剛才為什么察覺哪里不對。
“那天晚上那么晚,又黑,又遠,誰看得清啊。”
但他看清了。
在暮色四合,星星閃爍,明月高懸的夜里,他隔著半個球場和三年光陰,一眼就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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