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看不清的右侍郎
翌日,刺史韓令和攜柳州府各衙屬官員早早在刺史府外等候。
軍餉失竊并引起民變,此事上達天聽,震驚朝野,辰元帝震怒,遣戶部右侍郎楊尚卿為欽差大臣,察查大案,整飭吏治。辰元帝原本要下旨降罪,是刺史韓令和領了申斥,并力保提刑司焦震,焦震才能繼續勘察此案。
如今的戶部,由戴永麟任戶部尚書,下設左右侍郎,左侍郎為林棋睿,右侍郎為楊尚卿。在得知右侍郎作為欽差下來巡視時,韓令和與焦震都有些不解,這石家一直與言、林兩家關系緊密,如果左侍郎前來對石家最為有利,為何偏偏來的是右侍郎?
但畢竟是上峰,韓令和與焦震即便是有疑惑,也不能公開表露。但楊尚卿卻直接回答了這個疑問。
楊尚卿從馬車上下來,一番互相寒暄后,便開門見山的說道:“諸位大人是否心中疑惑,為何不是林侍郎前來。”
韓令和與焦震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接話。不等他們反應,楊尚卿自顧自說道:“這個案子,引起民變,圣上格外關注,聽聞言林兩家與這石家關系密切,為了避嫌,陛下便遣本官前來查案。”
“事關國體,不容有失,我們還是直奔提刑司衙門吧!”楊尚卿未給韓令和與焦震說話的機會。
焦震急忙上前,小心說道:“大人一路舟車勞頓,我等略備薄酒,為大人接風洗塵。”
洪適峰大手一揮:“不必了,查案要緊。還是趕緊把卷宗給我拿來,此案涉及民生,還是盡早破案為宜”。
聽聞此言,焦震偷偷看了一眼韓令和,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真是勤于政務,是我等的典范。”韓令和從中打圓場:“如今焦大人已經攜手下勘破此案,大人只需審理嫌犯即可。”
“哦?”洪適峰有些意外。
焦震小心回道:“大人,此案確實已經堪破,卷宗以及嫌犯供詞皆已在卷宗室,等大人稍事休息,下官將卷宗呈給大人過目。”
“不必休息了,眼下政務要緊,既然案子已經偵破,那就趕緊把卷宗以及證詞拿來給我。”
焦震和韓令和皆有些吃驚,“這楊侍郎似乎有些太心急些。。。”焦震不敢公開質疑,只能暗自私語。
“久聞大人公正廉明,勤于政務,近日一見,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大人如此勤政,真令我等慚愧。”韓令和陪笑道,接著又吩咐焦震:“焦大人還不快命人將卷宗呈上。”
楊尚卿未理會韓令和拍馬屁之言,聽聞焦震已經破案,他內心有些焦急,他想盡快看到卷宗。因而楊尚卿未在刺史府停留,直奔提刑司衙門。
一行人進入提刑司衙門正堂,楊尚卿在上首落座,接受柳州府各衙屬官員參拜后,宣讀圣旨:“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聞柳州事,事涉民生,朕心憂之,故遣能臣治之,戶部左侍郎洪適峰公正廉明,可堪大用,故遣其入柳州,解柳州之困,代朕巡狩,柳州各府悉聽其調遣。所到之處,如朕親臨。欽此。”
宣讀完圣旨,楊尚卿命各位官員起身,嚴聲道:“陛下對此次柳州之事極為憂心,如今案件已破,爾等要盡心竭力恢復民生。”
隨后又說道:“其他人先去忙吧,不必在此候著,韓大人和焦大人留下。還請焦大人將卷宗拿給我,我好細細梳理,準備提審相關案犯。”
少時,荊子言將卷宗呈上。楊尚卿仔細翻看卷宗,時不時皺緊眉頭,看著左仁的供狀,他流露出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
看完卷宗,楊尚卿抬起頭,嚴肅說道:“這案子里還有些許疑點,還需仔細審問才是,把犯人帶上來,本官要親自審問。”
焦震小心回到:“大人,如今已是午時,大人還是稍作休息,用過午膳再審也不遲。這犯人的口供都在,錯不了。”
楊尚卿有些強壓著怒火,說道:“如今案子要緊,柳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陛下夜不能寐,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當為陛下分憂。如你所說,口供都在,錯不了,再把犯人過一下堂,詳細審問一些細節,如無差錯,本官即可帶著犯人回京復命了。”
楊尚卿顯得過于著急。也許真的是急于復命,焦震便命張濤去帶人犯。
片刻,張濤焦急的聲音從堂外傳進:“大人,不。。不好了,左仁發瘋了。”
“什么?!!!!”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自從進入衙門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楊尚卿,此時倒像是松了一口氣,此前緊繃的身體也有了些許的松動。圣意的急迫,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南下的路上神經緊繃。荊子言悄悄看向楊尚卿,或許是長途跋涉引起的疲憊,神色稍顯倦怠,他稍微變換了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他陰沉的說道:“瘋了?那就帶上了看看他是真瘋還是假瘋。”
左仁被帶了上來。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左仁的樣子還是讓大家有些吃驚。披頭散發,額頭流著鮮血,嘴里不停的喊著:“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了。。我的錢。。。”
“來人,請尹郎中過來給他看看。”
楊尚卿看著滿臉疑惑的韓令和與焦震,解釋道:“這尹郎中是我從京城請過來的,乃京城名醫,因為我固有寒疾,不宜長途跋涉,便請尹郎中與我隨行。”
少時,一位四十多歲的郎中打扮的人進入堂內,給在場各位行禮后,便為左仁診脈。“大人,此人是因驚懼而癲狂,心智恐無法恢復。”聽到尹郎中的說法,楊尚卿臉色陰沉卻又無可奈何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荊子言正欲說話,韓令和搶先說道:“大人,這柳州府內有醫術較高的大夫,聽說能治瘋病,不如讓他來瞧瞧。”
楊尚卿冷冷的說道:“這尹郎中名貫京城,既然他說沒救了,那他人也就白費力氣。”言語中帶著不屑。他看著口供說道:“看這口供,也算詳實,證據也都齊全,既然這樣,也就不必再審了,我直接帶著口供和物證,將嫌犯帶回去,這件案子也算了結。”
也許是錯覺,荊子言始終覺著楊尚卿像是松了一口氣,但楊尚卿的神色始終如一,并未有明顯異常,荊子言也只能將這懷疑埋在心底。
或許是真的有些疲倦,楊尚卿揉了揉額頭:“我累了,先去休息休息,“說罷就要起身,又補充道:“對了,韓大人隨后將柳州府關于處置民變的公文都拿過來,我要一一過目,陛下對此事頗為關心。”
說罷,楊尚卿大步流星的走出正堂,留下幾個還處于震驚中的人。
“大人,這左仁瘋的太蹊蹺了。我得去牢中看看。”荊子言首先開口。
“我與你同去。”此時的焦震也坐不住了,再不明白,也能看出這其中的蹊蹺。
“好,你們二人去牢中,我去準備民變的公文。這右侍郎怎么有些讓人看不明白呢。。”韓令和意味深長的說道,隨后又補充道:“焦大人,或許你我在這個位子上坐不長了。。。”
帶上發瘋的左仁,荊子言將關押左仁的牢房里三層外三層搜了一遍,但未發現任何痕跡。
面對發瘋的左仁,這一次荊子言用任何心理戰術,都無法讓其恢復正常。“或許是真瘋了。。。”
“大人,其實就本案來說,即便是左仁瘋了,畢竟已經拿到口供,證據也詳實。楊大人如果想拿左仁交差,也能說的過去。”荊子言謹慎的說道。
焦震長嘆一口氣:“唉,師爺你不懂,在自己轄區發生這種案子,原本就是被問責的,如今嫌犯又發瘋,我這提刑司使做到頭了,不僅如此,恐怕刺史大人也會受牽連。。。”
“回衙門吧。。。”
走出提刑司大牢,焦震已經變得垂頭喪氣,這與早上的焦震已經判若兩人。荊子言知道,恐怕這次焦震得動一動了。
焦震說的沒錯,在自己轄區發生這種震驚朝野的大案,原本就該被問責。即便是案子破了,落個不賞不罰便是最好的結果。可如今嫌犯發瘋,許多遺留的疑點也就無法破解。“死局。。。”
原本荊子言無意朝堂,可這一次,他有些替焦震惋惜。他隨焦震辦了三個案子,其中兩個案子要么嫌犯自盡,要么嫌犯發瘋,這給他心中增添了不少疑惑,他知道這不是巧合。
二人一言不發的走在回衙門的路上,突然街角的一處亮光閃了一下荊子言的眼睛。疾步過去,荊子言發現街角處的墻角下坐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叫花子,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面具,午時的日頭打在這面具上,光線反射,格外刺眼。
荊子言蹲下身輕聲問道:“孩子,你這面具哪里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在這兒睡覺,醒來的時候身上就多了個這玩意兒。”小叫花子攏了攏身上又破又亂的衣服,言語間格外老道。
“你可不可以把面具送給我?我給你找一個住的地方,再給你找一個營生,以后你就不用露宿街頭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呢,給人做工又苦又累,還不如要飯,自由自在。”小叫花子滿臉不屑,“這面具我用來要賞錢正好。你要是想要得給錢。”
荊子言覺著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駁斥了,更想不到小孩子如此人小鬼大,剛想繼續開口,被焦震打斷。
焦震從腰間拿出五個銅板遞給小叫花子:“這些足夠買你的面具了。”小叫花子接過銅板,把面具遞給焦震,繼續瞇眼打瞌睡。
荊子言不可思議的看向焦震:“大人,這?”
焦震嘆氣:“這群孩子,住在城外的破廟里,我三番五次想給他們安排營生,想讓他們學個一技之長,可無奈這些孩子個個頑劣,每次都被雇主給趕出來。他們不受約束習慣了,始終認為這種要飯生活自由自在。”
聽完焦震的話,荊子言搖搖頭。二人回到提刑司,拿出毒案現場遺留的面具,二者比對,無論是做工還是材質,都出自同一個地方。
頓時,二人同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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