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堯最終還是帶著曲宴一起去了靈山。

        雖然如愿以償得到了寶貝的獻吻，可心里怎么想怎么膈應，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么會腦抽到以親吻做誘餌。

        曲宴為了另一個男人而親他，這比拒絕他還讓人難過。

        一路上秦堯的表情都不怎么陽光，不過考慮到曲宴早餐沒怎么吃，還是貼心地在車上準備了一些糕點零食。

        靈山的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景區方圓五公里的大路均已戒嚴，路上還能看到不少武警在疏散防衛。

        秦堯的車在高速出口就被勸返：“靈山發生泥石流災害，周圍路段已經封鎖，全部車輛立即撤離！”

        秦堯一轉方向盤，從旁邊一條小路順勢而下。

        曲宴有些不解：“又沒有下雨，怎么會發生泥石流？”

        “因為泥石流是假的。”秦堯輕笑道，“山上有更恐怖的東西。”

        高輪的越野車順著崎嶇小路顛簸著，日頭從正午向西滑落，兩人才算從無人經過的小路來到山口位置。

        秦堯把車停在路旁，從后備箱拿出沖鋒衣和舒服的登山鞋給曲宴換上：“接下來的路只能自己爬了，你確定還要去嗎？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曲宴望著被濃密植被覆蓋的山坡，他其實很怕。

        可學長就在靈山，他要面對的一切……也都在這茫茫一片的綠色背后。

        他總是在躲，躲在學長身后，躲在秦堯身后，他想要試著勇敢一次。

        “我不后悔。”曲宴抿著唇，白皙的小臉上寫滿了堅定，“我會勇敢的。”

        秦堯也被曲宴身上那種暖洋洋的勇氣感染，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拉起曲宴的手腕，一邊順著山間小路往叢林深處走，一邊囑咐他：“跟緊我，不要松開我的手，知道了嗎？”

        兩人剛剛踏入豐茂的密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

        這些樹木草藤和曲宴第一次遇到的那盆綠蘿一樣，有了能夠感知外界的神經，在曲宴二人踏入它們領地之后，植被們就像一道機械卷閘門，瞬間將唯一與外界相連的出口埋藏在翠綠中。

        有人會恐懼高空，有人會懼怕深海，當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高大張狂的植物時，那種隨時會被植物吞噬的恐懼感并不比前兩者輕松。

        曲宴愕然地看著飛速移動重合，最終將他們完全封鎖在深山中的樹木枝丫，一股更深的寒意開始順著后脊彌漫。

        “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曲宴小臉煞白，握著秦堯衣角的手更緊了些。

        不過兩三天的時間，靈山居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秦堯仰頭凝望著若隱若現的紅霧，眉心緊鎖，只是囑咐了一句：“跟緊我。”

        他們要找到通往山頂靈廟的大路，季楚然和那個人肯定都在那里。

        既然已經決定為了曲宴和那個人決裂，就不如先下手為強。

        只有解決了他，才是對曲宴最好的保護。

        背后的枝丫藤蔓飛速生長，山腳處不斷向上蔓延的植物就像一張綠色的巨口，正在伺機而動。

        秦堯拉著曲宴迅速往山上爬，他速度越來越快，害怕曲宴跟不上，最后干脆將人半樓在懷里帶著他走。

        曲宴也不想成為秦堯的拖累。

        盡管大部分時候都在被拖著走，他還是盡可能的加快腳步頻率，奔波了大約四十分鐘的樣子，兩人終于來到半山腰的一處開闊地帶。

        這里應該是原本的靈山觀光入口。

        有寬闊的柏油馬路順著山腰崎嶇而上，正前方的位置是印著【萬古靈山】四個大字的迎賓排樓，兩側分別是停車場和售票大廳，可原本最熱鬧的地方卻空無人煙，隱匿著危險的氣息。

        遠處崎嶇的山路上紅霧彌漫，隱隱讓周圍的植被都變成了泛紅的顏色。

        從正前方看，排樓背后弧形的山包上下連為一體，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按照正常的旅游程序，游客登山最多的選擇就是乘坐擺渡車。

        可現在到處都沒有人，停車場也空空如也，只有在靠近售票處的位置，停著一輛破舊的白色小巴車。

        一點都不像游客車，離遠了看……反倒像一輛靈車。

        曲宴拽了下秦堯的袖子，小聲道：“我們要去坐那個車嗎？”

        只能先碰碰運氣。

        從此處登頂至少還有幾十公里的山路，兩人徒步根本不現實。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那輛車附近，車身有一些坑洼損傷，但車輪和前引擎之類的重要部分還算完好。

        離近了看，才發現這并不是什么殯儀車，而是一輛裝載了防彈玻璃的武裝車輛。

        車門沒關，秦堯將曲宴護在身后，從背包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撬棍，悄悄探入車中。

        車內空無一人，卻充斥著濃郁的汽油味和血腥味。

        地面濕濘不堪，配合這腥臭的氣味，可以斷定……滿地都是血跡。

        曲宴捂住口鼻，緊張到不敢睜開眼睛，只是抓著秦堯的衣角小聲呢喃：“都……都是血。”

        “對，都是血，但是一個人都沒有。”

        秦堯迅速檢查汽車發動狀況，油箱里還有大半的油，轟隆一聲，車子居然順利啟動了。

        “看來我們運氣還不錯，這輛車可以開。”秦堯清理了副駕駛位上的污漬，示意曲宴坐下。

        曲宴早就嚇得渾身僵硬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坐下，心底不斷暗示自己忽視滿車的血跡。

        “表現不錯。”秦堯發動車子往山上開，還一邊逗他緩解他緊張的神經，“要是害怕的話可以靠在我懷里睡一覺，我老司機了，開車很熟練，就算你對我做點什么也保證不會影響行程。”

        曲宴立刻小臉漲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倒是沒那么害怕了。

        山路上荒無人煙，車子開的很平穩。

        只是越往深處開，山霧似乎就變得越濃。

        而與往常白色濃霧不同的是，他們所面臨的前路，是一片濃重的血海。

        幾乎已經看不到兩岸翠綠的山林，到處都被氤氳的紅色包圍，呼吸之間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曲宴甚至一時分不清楚，這血味到底是來自車上，還是飄在空中的血霧。

        能見度已經低到極致，整輛車子都仿佛被浸泡在血水中。

        秦堯看不清路，只能憑借導航地圖繼續往深處開。

        轟隆——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地裂般的震顫，秦堯情急之下踩了剎車。

        他第一時間回頭看曲宴：“沒事吧？”

        曲宴捂住口鼻，也不知是因為血霧的侵染還是過于緊張，眼睛、雙頰甚至小巧的鼻尖，都泛著淡淡的粉色。

        纖長而濃密的睫毛正無助地顫抖著，他望著正前方，聲音也在抖：“那……那是什么？”

        秦堯回過頭，這才看到了恐怖震撼到讓人無法言語的景象。

        厚重的柏油公路裂了一條巨縫，縫隙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朝兩人襲來！

        而地面深處，有巨龍一般的紅色植物根系正在騰起，至少有十人環抱粗細，只需兩秒的時間，就能將車子徹底掀翻！

        秦堯顧不上思考，千鈞一發之際，立刻解開曲宴的安全帶，踹開副駕駛門，將曲宴丟到車外。

        他驚慌的吼聲埋沒在地動山搖的震顫中：“快跑——”

        曲宴從車里跌落，只覺得渾身都散了架。

        滿眼都是令人作嘔的紅霧，可他還是看到了——

        那輛可憐的白色汽車，被一根粗壯的植物藤條卷起，帶到空中。

        他這才發現將車燈籠般吊著的植物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棵巨大的、粗壯到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梧桐樹。

        它的軀干、枝條、樹葉……所有一切都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如果不是樹葉的形狀，曲宴甚至無法確認它就是一棵梧桐。

        圣誕樹上掛滿了圣誕老人的禮物，可這棵梧桐樹上……卻到處掛滿了尸體。

        白色的小車在一眾尸體中格外突兀，曲宴只覺得渾身僵硬，血液倒流，他控制不住地失聲尖叫起來：“秦堯——”

        距離太遠了，他看不到車里的情況。

        沒有人回應他，那棵巨大的梧桐卻被叫聲吸引。

        一條長長的觸須正朝他襲來，似乎十分期待他成為新的圣誕禮物。

        怎么辦？怎么辦！

        曲宴想要往回跑，可身后依舊是濃重的血霧，他甚至無法分辨來時的方向。

        枝蔓越來越近，他開始控制不住的雙腿發軟，他跌坐在地上，雙眼緊閉，臉埋在膝蓋中間。

        太沒用了，他太沒用了！

        又笨、又膽小，還要逞能跑到這種地方來，不但救不了學長，還害了秦堯……

        他簡直就是個害人精！

        只能等著別人來救他，遇到問題只知道躲，曲宴啊曲宴，你有什么用？！

        曲宴握緊拳頭，失神中看到了自己微微顫抖的手。

        他突然想起季楚然說過的話——觸碰。

        他不是一無是處，相反，他是治愈紅霧的唯一良藥。

        他喚醒了想要殺人的綠蘿、救過意識被吞噬的季楚然，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同樣可以喚醒這棵大梧桐？

        曲宴怔然地抬起頭。

        那條即將襲來的枝蔓上長著尖刺，離他僅剩最后一百多米的距離。

        他沒再猶豫，立刻起身繞過枝蔓的襲擊，朝梧桐樹的樹干飛奔而去。

        他用盡了渾身力氣，笨拙且勇敢地張開雙臂，在藤蔓即將刺穿他身體的最后一個瞬間，撲向了染血的梧桐樹。

        他抱著粗嘎堅硬的樹干，血漬沾到皮膚上，為他蒼白脆弱的臉平添一份迤邐。

        恐懼、絕望、以及那最后一分希冀，都化作纖長睫毛下的淚滴，他用帶著哭腔的語氣，祈求般貼在樹干上，輕聲道：“求求你，醒過來吧——”

        砰——

        汽車從樹梢跌落。

        曲宴閉著眼睛，仍然緊緊抱著樹干，沒敢回頭。

        但至少已經過去十多秒了，那條襲擊他的枝蔓并沒有刺穿他的心臟。

        他終于鼓起勇氣，緩緩睜開眼睛。

        以大梧桐為中心，紅霧正在慢慢消散。

        樹梢上懸掛的尸體已經消失不見，紅色的樹皮和樹葉也漸漸恢復本來的顏色，翠綠的葉片隨風搖擺著。

        似乎感受到了曲宴的注視，不過一瞬的功夫——

        綠葉隕落，每一根枝丫上都開滿了白色的小花。

        花香彌漫，巨大的梧桐樹就像一把白色的大傘，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給樹下的人。

        在曲宴怔然的目光中，一片花瓣緩緩滑落，親昵地貼上他的臉頰，好像在說：

        謝謝你，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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