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陸凌來了
一聲接一聲斷續的音調自男人指下傳出。十指修長,干凈,是養尊處優的人才會長成的模樣。男人并沒有認真地彈琴,只是逗弄般,隨意又饒有興味地讓空寂的時間變得更加鼓脹。
此時的陸凌坐在白芙夭平日最喜歡的座上,彈著她最常用的琴。這個位置左邊靠著能看到小荷池的圓窗,如今荷花盛開,連連碧色看一眼就心曠神怡,夏風拂來,白芙夭最喜在這里小憩。而那張琴跟了白芙夭七年,從她容貌初展成為天香樓重點培養的姬,它就留在白芙夭身邊,縱是一件死物,也生出幾分感情。
知道來者是陸凌的時候,白芙夭差點轉身就要走,最終還是忍著憎惡踏進芙閣,看到他白衣翩然,道貌岸然的樣子,實在是被惡心到了。
更何況這人糟踐了她還算喜歡的兩件東西。
白芙夭發誓她再也不會去坐那里,也再也不會彈起那張琴,等之后就讓阿嬌拿去后廚劈成柴。
女人沒有近前,就像客人一樣在房間中間站定,規矩地朝陸凌行了個禮。
陸凌沒有還在有一聲沒一聲地彈著琴,直到這支曲子的最后一個音彈完他才看向白芙夭。
“為什么站這么遠?”
“殿下金尊玉貴,芙夭不敢沖撞。”白芙夭一雙剪水瞳眸盯著地面,始終沒有抬起頭。
“這樣。但——你與皇上相處倒是不怕。”
“芙夭起先不知他就是……”
刺耳的彈弦聲“嘣——”得一響,簡直就是指甲撓心,白芙夭皺著眉頭朝后偏身,視線才和坐著的陸凌碰撞到一起。
陸凌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仿若剛才的撥弦只是無心之舉:“抱歉。你真的不知他是皇上?我以為你想入宮。”
一個兩個的怎么都來說這種事,陸幀就罷了,陸凌你有事嗎?我白芙夭和你有什么關系你要來質問我?白芙夭半點不想跟陸凌掰扯,至于那日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她也不再會如此,于是不再看他只問起圣諭:“聽紅姑說殿下親傳圣諭,跳舞的事沒有問題,殿下放心,芙夭一定會拿出看家的本事讓所有人滿意。當然,如果皇上有偏向的愛好,芙夭這邊會按皇上的喜好來——”
下巴被人猝不及防捏住,白芙夭驚懼叫了聲,被迫抬起頭與陸凌對視。
這個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身邊來的,君子,倒是裝也不裝了么?
“你想入宮?”陸凌問。他靠近白芙夭,不同于強硬似鐵捏痛白芙夭下巴的手,這句話的語氣堪稱溫柔至極。
二人鼻息相纏,上次馬車旁還是白芙夭游刃有余主導一切,這次直接顛倒過來,男人俯瞰于她,禁錮感讓白芙夭窒息。白芙夭捏住陸凌的手要從他掌心掙出來,卻只能讓自己貼得離他更緊,不放過她半點動作的視線猶如牢籠。
上一世也是如此。
她都已經走了,作為嚼爛了的甘蔗皮被他吐到了地上,因為紀禾想要撿起她,陸凌便瘋了地想將她再圈起來,哪怕自己那時連點甘蔗皮的用處都已經算不上。
惡心的獨占欲。
想嘔吐。
“這與殿下何干?”白芙夭胸膛起伏,努力將到喉頭的惡心感壓下去:“若我沒記錯,殿下與我也只見過寥寥兩面。”
“你說,兩……面?”陸凌的語氣變得危險。
“難道不是嗎?殿下自重,請放開我!”
陸凌氣得笑起來,這個女人輕易驚艷了他的時光,也驚艷了心弦,他一直放在心里,不敢拿出來回憶的初次見面,原來……只有他一個人才記得。
她朝他丟了顆金裸子。
看他笑的時候,眼睛里盛著整個春日的光。
而其實,她的眼中并沒有看到陸凌,那個在馬上到的公子,可以是陸幀,是陸煊,是任何好看的不好看的有權勢的沒有權勢的男人,這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白姑娘,既是如此,你吻我——是何意?”說出這句話,陸凌就感覺自己的高傲碎了個徹底,他在自降身價。
可女人好像聽到什么荒謬的東西,她怔楞,然后笑,眼角都泛出淚水。
“我是妓啊。”
不出意外地,白芙夭看到陸凌勉強維持的溫柔慢慢褪去,成為真正的那個陸凌,冷漠、殺機重重、暴躁憤怒。
白芙夭覺得更好笑了,她不介意讓陸凌更狼狽些:“做妓親過的一千個談不上,一百個男人也是有了。這還能有什么意思呢。”
“殿下,你不會……因為那個吻就喜歡上芙夭了吧?”
“在靈山寺殿下說芙夭是朋友是在被人打斷之后,這樣回想,殿下急忙向皇上點明白芙夭的身份……其實想說是天香樓的妓吧。”
“哦,因為喜歡,所以想要道出這層身份來阻止,但也因為喜歡,所以最終沒有說出口。再讓芙夭猜猜,靈山寺與皇上那一段殿下其實一直心中有刺,隔了這么久才來問,是始終過不了心里的那個坎?所以借著傳諭的機會來天香樓?”
陸凌身子很僵硬,血也在一點點變冷。
白芙夭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輕描淡寫的胡亂猜測已經嚴絲合縫地對上陸凌的想法,白芙夭那么說,只是在刺激挑釁,以此羞辱陸凌,再是自戀白芙夭也不認為這一世陸凌就會愛上自己,畢竟前世的她花了所有心機手段也沒有得到這個男人的心。
然而這把刀卻插得正中心臟,□□的剖白分析讓陸凌無地自容。更何況白芙夭是用那樣滿不在乎輕蔑的語氣。
他讓陸幀問詢陸幀鎩羽而歸,對他也有了些許意見,這并不讓陸凌在意,可靈山寺一別白芙夭的所作所為陸凌始終無法釋懷,于是今日找到機會來等人是想跟白芙夭說,如果她想要脫掉天香樓妓子身份進紫禁城里,其實不必以那樣的方式,他不介意給她一個機會。他自信會成為取代那位的人,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但有的等待會值得。
然而在已經自降身價問出那么愚蠢的問題后,陸凌僅存的自尊不允許他在此時承認白芙夭說的都對,也絕不承認他對她有了那么一些喜歡。
陸凌說出了個會讓他此后追悔莫及的回答。
“你想多了。”
“你只是一個妓。憑什么覺得你會被我喜歡?”
陸凌松開鉗住白芙夭下巴的手,像是扔臟東西一樣將她朝側面推去,其實男人并沒有花多少力氣,只是太過猝不及防,白芙夭一下側退幾步撞到房間的柱子上,痛倒不痛,就是沒站好差點摔了。陸凌還未收回去的手指動了動,終究垂下,沒有去扶她一把。
“我只是在問你是否想入宮。打心思在我的身上無效,所以又將心思放在更能讓你實現這個夢想的人身上?你為了達到目的手段未免太不擇手段。知道是妓,便不要肖想無法得到的東西。”
話說得難聽,然而白芙夭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平淡揉了下被撞到的肩膀,陸凌沒看到意想中的屈辱難堪,心中升騰起焦躁。這種脫離自己把控的感覺,打一拳也是打在空氣中,想要抓住,只剩下幻影。
“我知道。”白芙夭說,她甚至整理下自己:“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殿下大可放心。”
放心?陸凌袖下青筋直跳,他只知道自己焦躁的感覺越發強烈。
“那殿下可還有其他事?”
男人冷然言道:“既然皇上恩典你入宮參加宮宴,宮宴由禮部負責,禮部由我管,白姑娘,明日去禮部報道。”
皇上突然的恩典本來就很奇怪,而去禮部更是奇怪得不能更奇怪了,女人疑惑且不滿的表情過于明顯,陸凌卻愉悅起來。
“好好練習,不要給我丟人。”
你有病?白芙夭在心里罵。
陸凌跟白芙夭交待了去禮部的一些事才離開,他一走白芙夭就在屋子里發瘋,女人握拳走來走去,踢踢這里打打那里,小臉氣得紅彤彤,陸凌在最后消失的拐角回過頭看她,終是笑起來。
陸幀那日從靈山寺下山來找過他,質疑他是否有將話帶給白芙夭的時候,陸凌就知道白芙夭一定不喜歡自己。今天只是更加確認這一點罷了。
興許是早有預期,所以并未感到特別失望。可他卻是能左右她情緒的人。這一點點認知就讓他足夠高興。
他恐怕沒辦法放過這個女人了。
翌日,白芙夭沒帶人,自己去了禮部。陸凌安排了人接待她,那人帶白芙夭去了在禮部的禮樂司,里面都是嘉麟頂尖的舞師樂師,姜玉河不少弟子就在這里,白芙夭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以這種方式短暫地成為這里一員。
“這位就是之后要在宮宴上獻舞的白芙夭白姑娘。”領她去的人向禮樂司的幾位司長介紹白芙夭。
四位司長,兩位分管舞師,兩位分管樂師,眼波流轉間娉娉婷婷,因著常年在樂中熏陶氣質比起白芙夭更顯清冷,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是絕色佳人。
“鼎鼎大名,久仰。”其中最年長的一位朝白芙夭見禮。
白芙夭卻只是含笑而站,細腰動也不動。
在女人堆里浸淫久了,她看得出,這四個什么司長并不歡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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