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小竹子。”
姜寧也撐著桌面站起來,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紙傘跑出了大廳,在轉角處轉身而出時,一根細長的竹竿已被握于手中。
姜寧也一甩,將對著于伯肩膀不斷吹氣的游魂給勾住了。與此同時,于伯左肩膀上的燈滅了。
于伯沒撐住攤車的把手,咣當一聲落到地面上。
姜寧也在路人們驚異的目光中跑過去幫于伯撿起了震落到地面上的幾把紙傘。
于伯一邊連聲告謝,一邊說:“剛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左肩膀突然使不上力氣……啊是公子……?”
姜寧也注意到于伯的視線,訕笑,“這個,我新買的魚竿。怎么樣?”
“……看起來不錯?”于伯說。
“您的傘,我想批量買一些。”姜寧也突然道。
“啊……?哦!您,您想買多少?”
姜寧也笑著說:“您車上這些怕是不夠。能否告知家住在哪里?晚輩得空上門詳談。”
于伯瞧著姜寧也態度不似作假戲弄,鄭重拱手道:“公子要是誠意買小人家的傘,小人來見公子便是,怎勞公子來回走動。“
“怎么,于伯莫是不信我要買您的傘?”姜寧也故意說道。
“公子這話說的……”
于伯最終還是告訴了姜寧也他家的住址,然后問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姜寧也一拍腦門,抱歉道:“是我疏忽了。您叫我姜安樂就行。”
姜寧也將魚竿反手拎在身后,轉身回了酒樓。
好了,現在該處理這個游魂的事情了。
還沒等姜寧也問話,那少年模樣的游魂便跪倒在地告饒。
“求鬼差大人不要現在就勾走小人,小人只是想再見一面老母親和妻兒。小人保證,只見一面便立刻和大人走……”
“我不負責勾魂,你先起來說話。”姜寧也把魚鉤收了回來。
這少年郎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向姜寧也。
“這大白天的,街上人流密集,陽氣極盛。你一個新死的游魂,不在自己的身體旁待著,去吹別人的魂燈做什么?”姜寧也問道。
“小人失足落水之后便一直恍惚,直到自己的……”少年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死的事實,語氣含糊,“……入了棺,才在家人的哭聲中清醒。小人跟著娘出了門,就沒辦法進去了……以往聽人說,人身上有三盞魂燈。走夜路的時候被叫名字不要回頭,要是滅了就會被鬼附身。小人以往還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直到看見了這大街上的人的肩頭真的有燈,這才相信。然后小人見家人心切,也不知道名字……就想著試著能不能吹滅……”
“你這是還吹了不少人啊。”姜寧也說。
少年面露尷尬之色,緊忙說:“就只有那個老伯的燈能被吹動……小人發誓,自己絕無害人之心。只是怕被鬼差大人勾走了魂,沒辦法再見到家里人了。“
姜寧也拿出自己的銘牌,指腹放在其上的冥月上傳了消息過去。
姜寧也抬眼瞧著因自己的動作變得更加緊張的少年人,安撫了一下,問道:“你可知道今天是自己身故的第幾天?”
少年愣了兩秒,小心答道:“……應當是第七天。”
姜寧也虛扶起少年,說:“今天晚上我帶你去見見你的家人。”
少年當即狂喜。
姜寧也等到午夜,用魚竿勾著這少年從窗戶躍了出去。
少年的家在城郊,兩間瓦房和一片不大的院子,養了幾只雞和鵝,還有一條小黃狗。緊鎖的木門上貼有破損嚴重的門神像,這是少年進不了屋門的原因。
姜寧也帶著少年進了院子,一口棺木停在院子里的棚下。
少年先進了屋子里,姜寧也站在院子里等候。
不多時,姜寧也就感受到了地府那邊的氣息,只是一直在院子外面。
少年從屋子里出來,神色不復悲痛,而是有些恍惚。
“我真的是死了啊……”少年不知道在沖誰說話,眼睛一直看著雖然破舊但是明顯是被打理得很干凈的房子,“我還沒有考取功名侍奉娘親,沒有看著恒哥兒長大成人,也沒有讓蕓娘享一天的福氣……”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再度哽咽,“真不甘心……“
姜寧也沒有出言安慰,在前來的鬼差正要帶走這少年人時,他的余光突然掃到了門口。
“啊抱歉,請等一等。”姜寧也說。
送了夫君下葬,又伺候娘睡下,忙碌了一整天的蕓娘這才在院子里夫君生前打得小木椅上坐下。蕓娘一直沒哭,人死了哭喪又有什么用?現在要想的是怎么伺候好娘,怎么把恒哥兒養大。
蕓娘招了招手,把抓著門框的恒哥兒叫過來。
“恒哥兒是睡不著嗎?今天一整天都沒哭,真堅強,”蕓娘摸了摸恒哥兒的頭,注意到孩子的口袋有些鼓,于是問道,“口袋里裝得是什么?給娘看看。”
恒哥從口袋里掏出一朵用草繩編成的小巧蓮花,蕓娘瞧見這蓮花,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夫君家里貧窮,蕓娘自己身為嫁出去的女兒更是不好意思管娘家索要錢財,為了讀書赴考,還有維持家計,夫婦倆從來不會花額外的錢。
在河里放祈愿蓮花燈是蕖州特有的民俗,每逢佳節,蕖州的百姓們都會放蓮花燈。每到這個時候,夫君就會用她編草鞋剩下的邊角料編出一朵朵又小又粗糙的蓮花,然后帶著她去河邊放出這無燭火的蓮花燈。
恒哥兒年歲尚小,說話還不利索,“因為爹說以后只有盒哥兒能保霍娘了。爹還嗦,娘要是能右見、見……好人,就該嫁!”
蕓娘聽著兒子說完話,捧著蓮花燈,想要憋著的眼淚終究還是沒憋住,捂住兒子耳朵,哭著罵了一句,“王八蛋!”
姜寧也翻窗回了廂房,在房間里待到差不多快傍晚的時候,才往于伯家里去。
于伯家里看起來比那少年人家里要富裕許多,人還沒回來,應門的是一年輕婦人。待姜寧也說明來意之后,便迎了姜寧也到院子坐下,并端了茶水上來。
“公公應該馬上就要收攤回來了,夫君有些事情出門去了,勞煩公子在此等候。”
婦人帶著溫溫柔柔的聲音施了一禮。這禮儀體態,像是受到過良好的教養。而且,這茶水的味道竟不比姜寧也在酒樓喝到的要差。
姜寧也稍微側了一下身子,未受全禮,“是在下冒昧叨擾,未提前告知。”
姜寧也注意到廚房門口的小藥爐,接著道:“夫人請先忙去吧,我自己坐著等著便是。”
婦人未推辭,施了一禮,便去了廚房。
婦人的三盞燈都穩穩地待著,這住的地方也未有什么不妥……嗯?
姜寧也視線一凝,沖小孩擺了擺手。
怎么現在的小孩都喜歡扒門框?
“你叫什么名字呀?”
姜寧也把小孩抱在腿上坐著,邊哄著小孩玩,邊為小孩穩定肩頭上搖搖欲滅的魂燈。
婦人從廚房探出頭來,見狀,又低頭接著看著藥爐。
挺會照顧小孩的樣子……婦人心想。
“于子書……”小孩挺大膽地摸了摸姜寧也的臉,悄咪咪地說道,“哥哥真好看,比宋哥哥好看。”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一漢子提了兩塊五花肉到了門口,吆喝道:“我回來了!”
廚房里的婦人腳步匆匆走了出來。
姜寧也的視線落在了站在壯漢身后的年輕男子身上。
男子穿著那天在酒樓時的服飾,其上滾落著的銀杏葉片在黃昏的夕陽下微閃著光,不同的是袖口處用帶子束了起來。比起那時候在酒樓遙遙一望,男子此時的面容在姜寧也的眼里更加清晰了些。吊起的高馬尾,劍眉入鬢,模樣俊逸,腰間掛了一柄長劍,通體氣度斐然。
婦人向男子施了一禮,叫了聲老爺。然后掃了一眼壯漢,語氣嬌嗔,“怎么走在老爺前面去了,沒規矩。”
“沒關系。”男子的聲音清清冷冷。
這位就是宋家的大老爺,被酒樓里的客人們稱作宋大俠、宋千總。
姜寧也懷里的小孩見到來者一下子就跳了下去,蹦蹦跳跳跑到男子身前,脆生生喊了一句“宋哥哥。”
“這小子一直瞎叫,輩分都差哪去了。”婦人無奈笑道。
“子書的身體怎么樣?”宋大俠詢問道。
“昨晚還發了燒,”婦人瞧著孩子的臉色,回道,”今早燒退了。”
宋大俠抱著孩子直徑坐在了桌邊,姜寧也見狀就沒站起來,只是點了點頭算作見禮。
婦人拿著五花肉回了廚房,壯漢站在姜寧也面前抱拳,“是姜公子吧!我昨天就已經聽爹說了您要過來的事兒,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勞煩姜公子等了這么久了!”
姜寧也剛要起身,就被壯漢按了回去。
“您不用站起來,坐著就成。爹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回來,您是跟我談,還是等爹回來啊?”壯漢問。
“那就您吧。”姜寧也說。
壯漢突然間不好意思了起來,“您什么的……公子您就叫我于大就成。怪不好意思的。”
姜寧也被漢子的直爽弄得一樂,“那于大兄弟也別叫我什么公子了,叫我安樂就成。”
“那怎么使得。我家漢子就一沒規矩的糙人,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婦人端著藥碗笑吟吟走過來,在宋大俠懷里的小孩立刻將腦袋埋進了大人的胸膛上。
“于子書,喝藥了。”婦人的語調立刻下沉了兩分,立起了大人的威嚴。
小孩屁股往宋大俠的懷里拱了拱。
“花眠,”宋大俠伸出手,垂眸看著懷里的孩子,“你不是說要成為像我一樣的大俠嗎?大俠都不怕喝藥。”
花眠抿唇一樂,將手里的藥碗遞了過去,然后依次向宋大俠和姜寧也福身,又輕飄飄掃了一下漢子,回了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您想要多少把啊?”于大問道。
姜寧也將視線從緊著鼻子喝藥的小孩臉上移開,稍微收了收上翹的嘴角,思考了片刻,反問道:“您這里現在有多少把成品?”
于大一愣,“這我還真不知道……您等會兒,我進屋數數去。”
說著起身,就丟下倆位客人離開了。
小孩一口氣喝完藥,苦得直吐舌頭。
宋大俠把碗放在桌子上,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打開一看,幾塊乳白色的糖。
“……麻糖?”姜寧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宋大俠一直沒什么波瀾的神色動了動,“麻糖是坪州那邊的特產,這邊很少有人吃過,難得姜公子一眼就能認出來。”
說完,宋大俠就沉默著瞅著姜寧也。而后抿了抿唇,將紙包遞到姜寧也面前。
“你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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