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先民巫術
郝云星告退后,容昭思來想去沒有頭緒。等到房間中只有蘇嬤嬤在時,她突然伸出藏在袖中把玩玉圭的雙手,求證道:“嬤嬤,你可曾見過此物。”
蘇嬤嬤自晚間起一直心神不定,此時正俯身在鋪床上的錦被,聽到容昭喚自己,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她站起身細細看過容昭手里的玉圭,肯定地點點頭,答道:“這的確是下涼國的傳國玉圭,老國主曾給大妃觀賞過此物。老奴當時還在大妃身邊服侍,聽大妃說起這玉圭價值連城。”
蘇嬤嬤說完后,眼神飄過神情越發凝重的容昭,低頭整理好被褥,悄悄退后幾步。
容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偏過頭就著燭火盯著羊脂般潤白的玉圭,發了好一陣子呆。
價值連城的傳國玉圭?這位“好運星”真是送來好大一份見面禮啊。
若任由那人持此物亂闖,難免給自己惹來禍患。可這玩意兒收在自己身邊也是個燙手山芋。拓達乞伏要知道這玩意兒在自己手里,肯定要來搶,到時候順手給自己來一刀,很不值當啊。
偷偷扔了?不行。價值連城的東西,說自己扔了,鬼才會信。
不如,找個穩妥的人打包快遞給拓達乞伏,換個平安?也不妥,他干的那些事兒一看就是個陰險心狠的,萬一東西到手,反而暴露了自己,豈不是提醒他來殺人滅口……
“唉……”容昭滿面愁容長嘆一口氣,把那塊價值連城的燙手山芋塞進枕頭旁的軟褥下面,又仔細撫平上面的痕跡,掩飾一番。
蘇嬤嬤心中有事,聽得她突然嘆息,這才發現容昭神色懨懨地垂著眉眼,猜想她是睹物思人,為家人亡故傷悼不已,只得強忍住心頭沉重,安慰道:“公主莫要太過傷心,老國主、大妃和二王子殿下在天有靈,得知公主能平安,也會高興的。”
“嗯。”容昭胡亂點點頭,胸中依然悶得難受,隨口問道,“嬤嬤,今天那郝云星說還有一份詔書給了我,你說是真是假啊?”
“詔……詔、詔書,老奴,老奴不知道。”正在往木架上張掛衣服的蘇嬤嬤聽到這話,吭巴幾個字,腳下一軟,額頭撞上了木架子的橫梁。慌忙中她抬手捂頭時,又打翻了架子邊的銅盆,潑了一地水,整個人也滑倒在地,半身衣裳濕漉漉的。
“蘇嬤嬤!”容昭驚叫了一聲,忙上前扶起她,查看蘇嬤嬤的額頭,“都腫了!很疼吧……還有哪里摔傷了?”
守在門外的胡桃和綠珠聽到屋內動靜,忙推門進來,看到蘇嬤嬤的額角已經腫起一個大包,急忙上前和容昭一起扶著她坐在木榻上。
容昭輕輕往傷處吹著氣,說:“嬤嬤,這樣的小事我自己可以做,再說還有胡桃和綠珠。您一路奔波,不可再事事親力親為,累壞了身體,我可怎么辦?胡桃快去著人請大夫來看看。”
“不妨事,不妨事,一時眼花了。不用請大夫來……”蘇嬤嬤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容昭這才察覺蘇嬤嬤一直低著頭避開自己的眼神,自己手掌下她的肩膀隱然在微微發抖。
容昭腦中念頭一閃,想起剛才的情形,心中一緊,知道蘇嬤嬤肯定有事瞞著自己。她應該知道或是見過郝云星說起的那一份詔書。
容昭深感頭疼,閉上眼睛。麻煩不會獨行,總會帶來一群麻煩小弟,將事情繞成一團亂麻。
容昭等綠珠拿著空盆和打濕的衣袍退屋,又支胡桃去為蘇嬤嬤尋來一身干衣。等屋里人都走空,她才盯住蘇嬤嬤的眼睛,壓低聲音問她,“嬤嬤,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蘇嬤嬤聽她這樣問,心知瞞不住了,膝蓋一軟順著木榻邊就跪在了地上,還沒答話,兩行眼淚先滾了出來。容昭不得不拉住她,又低聲說:“嬤嬤且起來,坐在榻上說話。先不要哭,若讓人看到你我這樣,要如何解釋?”
蘇嬤嬤連連點頭,用手捂住嘴巴,試圖把嗚咽聲吞回嗓子里。容昭貼近她的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問道:“嬤嬤可曾見過那詔書?”
“唔……唔。”蘇嬤嬤先是點頭,繼而又慌忙搖搖頭。容昭拍拍她的背,柔聲安慰:“嬤嬤,你我都是死里逃生之人,又有何懼。你別急,慢慢將事情經過講給我聽,這樣我才好知道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嗯,嗯。公主說的是。”蘇嬤嬤從袖里掏出一塊帕子,擦干眼淚,深喘幾下緩過氣,才顫栗著手腳說道,“老奴、老奴不識字,哪里知道那東西是詔書啊。今天聽郝先生說起時,老奴才想起那卷黃色絲帛的一面寫滿了字的,右下角還有個紅色的小圖,正是一只九尾神鳥。如今想來正應是郝先生說的詔書了……”
“只怪老奴糊涂啊,辦下這等蠢事,實在不知該如何說與公主。老奴、老奴是聽得那巫婦說必須要有黃色絲帛用來畫符,她才能行咒做法。我們那會兒丟了大部分行李,老奴實在找不到絲帛,這才想起公主貼身放著一卷黃絲帛,背面正好是空著的,才擅自取來給她……”
“嬤嬤?!”容昭從蘇嬤嬤顛三倒四的話語中聽出了關鍵,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心口慌亂得直跳。定了定神后,容昭才對滿眼惶恐不安的蘇嬤嬤輕輕搖了搖頭。
室內外一片安靜,屏氣細聽下,只有胡桃輕手輕腳像只貓咪一般走在廊下,她拿了干衣,連同一碗糖水,在門外細聲細語問過后才進來。
容昭不等她走過紗簾,便出聲吩咐:“先放在桌上,嬤嬤有些頭暈,讓她先緩一緩。你和綠珠也去休息吧,不必守著了。”
“喏。”胡桃隔著紗簾很是擔心地深望了一眼,才行了禮無聲退出門外,輕輕離開。
容昭起身吹熄里間所有的蠟燭,拉著蘇嬤嬤走到床邊。兩人挨著坐下后,輕聲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嬤嬤不要有任何隱瞞,全都說來給我聽。”
蘇嬤嬤也鎮定了下來,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瞞了。她點點頭,臉上反而浮現出一片堅定從容,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公主跌下深溝后一直昏迷不醒,到了營地的當晚,鼻息就已經時有時無。眾人都說沒得救了,可老奴不信!公主福澤深厚,花苞一樣的年齡怎會就沒得救了?老奴便在深夜無人時跪拜月神,祈求月神慈悲,哪怕用老奴這條殘命能換回公主也行。”
“誰知宿在營地里的一位蒼發老婦看到了我的禱告。她自稱是先民之后,說那夜恰有一刻鐘,是月神極陰之門大開之際,屆時公主尚有一線生機。”
“老奴當時顧不得其他,只能盲信了那巫婦的話,為她尋來黃絲帛,又取了三滴公主的指尖血,助她書咒行法。”蘇嬤嬤停下來,帶著渾濁的目珠看了一眼容昭,才又小心地說,“不知是不是那巫婦的法術起了作用,到下半夜,公主的氣息逐漸平穩,第二日竟真的醒來了……”
“哈~”容昭輕輕嗤笑一聲,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反反復復琢磨的緣由中,竟然漏掉這么重要的一個關鍵人物。猛然間各種情緒匯在一起在她胸中翻滾,吃驚、自嘲、焦躁、慶幸、感動……所有這些最后都化作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直沖上大腦:她能回家了!
容昭兩手握上蘇嬤嬤的胳膊,眼神發亮,努力放緩語速顫著聲問道:“那老婦呢,可隨車隊一起來了崇國?”
蘇嬤嬤搖搖頭:“并不曾。那老婦行法之后已是全身脫力,她說自己本就命不久矣,又窺了天機強行替公主續命,怕是沒幾日好活。結果,第二日馬賊來時,她就死在了馬賊的刀下。”
“啊?”容昭難以置信地低呼一聲,眼睛里才燃起的燁燁火光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只剩一片灰寂。她挺直的脊背也隨之無力彎下,只喃喃道,“怎么會死了?竟然,就死了……”
她幾不可聞的話語里流露出濃濃的惋惜。但很快,容昭打了一個冷戰,立刻就回過神來,匆忙收起方才失魂落魄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的同時直起腰,強自鎮定道,“嬤嬤,你糊涂啊,怎可輕信于人?你可知沾染了巫術一旦被人知曉,是要被處以石刑!”
“公主放心。此事我做得極為隱秘,除了那巫婦外,并無任何人發覺,就連胡桃都不知曉。”蘇嬤嬤一臉平和鎮定,緩緩道,“此事全系老奴一人所為,與別人無任何關系。若有人問起,拿老奴的命去就可,石刑有又何懼。”
“嬤嬤……”容昭心中酸澀,一把摟過蘇嬤嬤硌人的肩膀,將臉貼在她的肩窩里,輕眨眼睛,一滴熱熱的淚水滾進了蘇嬤嬤的衣領里。
自己來到這里,可能真是因為蘇嬤嬤和那個巫婦的緣故。可蘇嬤嬤一心只想救回拓達容,并無傷人之意,本身也沒有什么錯,容昭又怎么忍心責怪。
這一路的朝夕相處,患難與共,容昭幾乎已經把蘇嬤嬤當成這個世界里最可靠的人。她甘愿拿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另一個人活下來的可能,這樣的行為讓容昭覺得蘇嬤嬤真是又蠢又純又讓人心疼。
即便,容昭明知蘇嬤嬤是把自己當成了拓達容在疼愛,她還是被感動到了。
容昭吸了吸鼻子,迫使自己理好情緒,心中給自己打氣: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穿越來東洲大陸的原因,那距離回家的日子,也不遠了。
蘇嬤嬤不知容昭心思,只是慈愛地摸著她濃密水滑的長發,寬慰道:“公主長大了,以后老奴也放心了。”
容昭搖著她肩頭,說道:“我長大了,以后就讓我來保護嬤嬤吧。所以,有事情不許再瞞著我了,好不好?”
“好,好,都聽公主的。”蘇嬤嬤連聲應到,心中也慢慢理清了萬千頭緒。其實,自從那夜行了巫術后,公主醒來就性情大變,不僅舉止古怪,還自稱忘記了舊事。
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一夜間像是換了個人,蘇嬤嬤怎么會察覺不到。可憐她心里藏著與那巫婦的秘密,不敢與人言語,一路走來心力交瘁,一日瘦過一日。直到此時,公主又像從前一般,四下無人時偷偷依偎在自己肩頭,這種熟悉的感覺才讓她松了口氣:只要公主活著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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