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子勝玉
“啊……公主,那份詔書已經燒毀了,如何是好?”蘇嬤嬤突然想起最初的事由,心中一緊,忙問道。
容昭也隨她一道直起身,問:“可還有別人見過那詔書?”
“應該無人見過。那卷布帛公主貼身藏在里衣內,一路上除了老奴外,再無其他人碰過公主。”蘇嬤嬤一臉懊惱道,“是老奴糊涂啊,公主貼身藏得緊,必是極重要的東西,老奴怎么就鬼迷心竅……”
“無妨,燒就燒了吧。不管誰來問,嬤嬤就說從未見過。”容昭聽她說再沒人見過那道催命符,出聲打斷了蘇嬤嬤的自責。
沒了詔書,她心里輕松一些。糊涂人辦糊涂事,兩兩相加,倒是抵掉了一件大麻煩。
當夜,容昭很晚才能入睡。
她平躺在床上,兩眼在黑暗中盯著床帳頂棚發呆。自己穿越到這里也許并不是偶然,牽扯在其中那位自稱是先民遺族的巫婦,是個關鍵人物。只是可惜,她已經死了。
如果真有可以交換靈魂的巫術,首先得要找到一個會巫術的人,才有可能回家。不過,東洲大陸上的兩大巨頭——大崇和南成都嚴格推行禁巫令,以自己目前的情況,想找到一個會巫術的人,難、難、難啊。
好在有了些頭緒,一步一步來吧。
容昭翻過身側臥,合十雙手擱在臉邊,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碎夢。
剩下幾日的旅途,有了綠珠和郝云星的加入,容昭枯燥乏味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充實起來。綠珠自幼生長在鄉野間,雖學了兩天規矩,到底還是不似胡桃那般畏手畏腳,加之她年齡較大,又讀過些書,竟和容昭很聊得來。
兩人每天湊在馬車窗邊,一邊偷瞄沿途風景民俗,一邊嘰嘰喳喳嘀咕個不停。蘇嬤嬤看不過眼,幾番提醒,效果并不佳,她看容昭滿面都是新奇喜色,漸漸也就裝作看不見。
每日晚間,容昭沐浴過后,便拉著綠珠教自己認字。兩人一日勝過一日親密。胡桃看在眼里,不時露出欽羨神色。好在綠珠脾氣柔順,心細又體貼,私下里和胡桃相處的也不錯。
若說綠珠擔任起的是陪聊和家教的角色,那跟著車隊同行的郝云星就是不折不扣的高級隨行顧問。他曾游歷過不少地方,知曉的事情頗多,常常是問一贈三,極大地滿足了容昭的好奇心。
容昭和綠珠遇到難解之惑,便會喚他前來,三人隔著馬車或是簾子能聊好一陣兒。只是近來蘇嬤嬤對于男女之防看得甚嚴,只要郝云星在,她必須是要陪在一旁。
因此,容昭再也沒找到能和郝云星單獨說話的機會。眼看車隊距離安邑城越來越近,容昭心里愈發焦急起來。一旦進了莊府后院,她一個未嫁女子想和郝云星見上一面恐怕都難。
容昭歸家心切,再三斟酌后,決定冒險一次。她有太多事情急需要弄清楚,尤其是關于先民遺族和巫術。錯過了郝云星這座村,還不知道下個店修在哪兒呢。
抵達安邑的前一晚,容昭和綠珠趴在驛館的桌幾邊,兩人湊在燭臺下一邊認字,一邊說話。容昭記性好,學東西飛快,綠珠看向她時,兩眼滿滿都是欽佩羨慕。
容昭挖空心思問了一些不著邊際的怪問題,沒一會兒綠珠就招架不住,只好說:“公主問的這些,奴婢又不是真夫子,可答不上了。不如,還是叫郝先生來吧。”
蘇嬤嬤不贊同地抬抬眼皮,說:“不妥,都到掌燈時分了,叫個男子登堂入室,傳出去不好聽。”
“嬤嬤,你可是說過,在晏城少男少女相處時并無很多約束,都能在月下相約。我亦是出生于晏城,如今怎么倒講究起來了。”容昭嘟著嘴,順手把一碗甜湯推到了蘇嬤嬤跟前,“我晚上飯食用多了,喝不下,嬤嬤喜甜,給你喝。”
蘇嬤嬤忙放下手中縫制了一半的內衫準備起身,口中問道:“可是積食腹脹了?老奴給公主揉揉腹。”
“不是。嬤嬤說過大崇貴女多細腰。我這幾日都養胖了許多,不想喝甜湯了。”容昭捧著自己圓潤不少的臉蛋,故作愁容,轉頭對綠珠說,“你快去請郝先生過來,讓他講點趣事給我們聽聽。”
綠珠偷窺了一眼蘇嬤嬤的臉色,后者只顧著擔心容昭,并沒有出言阻攔。容昭笑著催綠珠:“快去吧,有嬤嬤在這里坐鎮呢,誰敢說不好聽的話。等明天進了安邑城,我們再謹守禮節也不遲。”
蘇嬤嬤拿她這幅撒嬌疲賴的樣子沒辦法,只好搖搖頭放任綠珠離開,又坐直身體拿起手中的活計。容昭趴在她跟前,兩只圓碌碌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瞅著她,半是淘氣半是天真地說:“嬤嬤,甜湯涼了傷胃呢。”
蘇嬤嬤見她拿自己平時哄她喝湯的話來哄自己,一幅小女兒的嬌美姿態,心里又軟又熱,只得端起湯碗,一連喝了好幾口。
容昭看湯碗快要見底,嘴角勾得更高,把蘇嬤嬤正在縫制的活計推到一邊,起身拉著她到床邊,甜笑著說:“嬤嬤,夜里縫衣傷眼,你累了一天,靠在這里歇一會兒,跟我們一起聽郝先生講故事。”
“不可,不可。這成何體統,老奴站著聽就可。”蘇嬤嬤連連搖手拒絕容昭的好意。哪里有做奴才的,坐在主子寢室里的道理。
“有何不可?我們放下簾子,外間根本看不到。”容昭嘟起嘴巴又磨了幾句。蘇嬤嬤還是不肯依她,直直站著不肯坐。
“嬤嬤若要站著,那我也陪了你一道站著聽吧。”容昭扭過臉,一甩手,賭氣道。蘇嬤嬤看她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知她心疼自己,才無奈的答應了。
驛館前樓的一間客房,住進的是劉興。
明日就能到安邑,劉興眼見能順利交了差事,心里松快,晚間便約了左右鄰房的同行之人,叫了一桌豐盛酒席,送到房里吃喝起來。
郝云星也在受邀之列,等綠珠找到他時,郝云星幾杯酒下肚,面色紅醺,正在推杯換盞。
綠珠和胡桃一道催著郝云星趕到時,容昭早已整理好儀容,端坐在里間的軟塌上,隔著紗簾等得心急。
“明日要進國都了,我心中惴惴,想起尚有些事情需請教先生,不想倒是攪了先生的酒興。”容昭看郝云星腳步虛浮還想著要行禮,忙讓胡桃扶他先坐了下來,又端上溫水。
怕他人喝醉了問不出話來,容昭也不敢多兜圈子,直接問道:“先生可聽人說過仁安王?”
“美如冠玉名天下,翩翩公子仁安王,小人怎會不知?”郝云星因飲了酒,一掃眉間郁色,侃侃而談,“這位仁安王,國姓高,單名珩,乃大崇宗元皇帝的第六子。據傳其母陳氏容辭閑雅,額秀頤豐,年過十五,艷驚北地,甫一入宮就深得宗元皇帝的寵愛,產下一子神肖其母,宗元皇帝特為他取名‘珩’。坊間說那仁安王豐神俊朗,雅人深致,待人溫潤謙和,故被崇人譽為勝玉公子。”
“勝玉公子……”容昭揚起眉,語氣里滿是質疑,差點帶出嗤笑聲。勝玉?不是群眾見識少,那就小人吹牛皮,叫出這么一個名號,也太浮夸了……
聽出容昭語氣里的懷疑和笑意,郝云星往前探了探身體,臉上帶出幾分神采,朗聲說道:“這位勝玉公子可是安邑城,乃至大崇國內眾多女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啊。宗元皇帝極其偏愛,在他尚未滿十四歲時,便分府賜婚,將崇國大將軍常光赫的嫡長孫女指與他為妃。”
容昭聽出一點意思。高良吉這是挑了一位牛逼靠山來給他的六兒子撐腰,估計是怕自己死了以后,最喜歡的兒子被新皇帝清算了。
她略想了想,又問:“這位勝玉公子如今可已經成親?他在朝中可擔有差事?”
“公主問得好!”郝云星見她一點就通,問道了正點上,兩手一拍,說道:“仁安王今年二十有二,府中已有一子一女。如今,大崇國是由太尉錄尚書事總領政務。而婁太尉的姻親趙宗正趙家,上個月剛嫁出一位女兒,其郎君是常大將軍小兒子的妻弟。”
容昭皺著臉,努力理清高、常、婁、趙,這幾家曲里拐彎的聯姻關系后,了然地點點頭,又瞟了一眼靠坐在床角邊的人。
迷藥已經起效了,蘇嬤嬤的手輕輕搭在腿面上,垂著腦袋依著床柱紋絲不動。容昭沖著立在門邊伺候胡桃和綠珠說:“你們先下去吧。”
等她們兩人依次出去關好門后,容昭才再次開口問道:“仁安王聲勢顯赫,又有大將軍之女為妃,煊樂帝怎還會放任他染指政務呢?”
從郝云星的角度,看不到屋里睡得正香的蘇嬤嬤,以為此間只有自己和公主兩人。他酒氣壯膽,說起話來便有些無所顧忌,直言不諱道:“煊樂帝醉心玩樂,本就不喜處理政務,有人操心他是樂得自在。安邑城里最著急的人,怕是皇后和大司空鐘悅山。”
“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嫡子,還是不滿四歲的稚童。”他說得興起,口干舌燥,端起水潤了一口,壓低聲音解釋:“去歲薨逝的大崇太后亦姓鐘,皇后乃鐘太后侄女。”
容昭聽得心中漸沉,瞇起眼睛。
常大將軍加上婁太尉,已經明目張膽地織成一張龐大的勢力網。就算這位勝玉公子本人心如璞玉,沒有不臣之心,可他身后枝繁葉茂的裙帶關系戶們可不會放棄,只會推著他不停往上爬。
勝玉公子——仁安王和鐘皇后儼然是圍繞皇權涌動的兩道暗流,他們之間只會有一個贏家。
覆巢之下無完卵,但愿莊載道沒有被卷進這兩道暗流中。
在這樣信息滯后的時代,一個月前安邑城里官員家婚娶的事情,遠在北野的郝云星竟然能知道得如此詳盡。容昭暗暗吃驚,問道:“先生怎會對安邑城內的事情,如此清楚?”
“哦,公主有所不知,小人在二王子府中曾專司文書。”他猶豫了一下,又說,“大妃亦十分關注安邑城內的動向。”
安平公主十分關心安邑城內的事情?恐怕她關心的安邑皇宮里的事情吧……
容昭又瞄了一眼熟睡的蘇嬤嬤,意識到這位和親公主絕對是個狠角色。大齡庶女自薦入宮,只身嫁入下涼國三年生了兩個孩子,坐穩后宮一把手的位置,盛寵十幾年不衰,這些事情,只靠一張臉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她還花心思,替兒子招攬謀士,密切收集崇國情報,這哪里像一般的女兒家。如果不是拓達乞伏橫插一腳,她的兒子無疑就是下涼國的新國主。
這位安平公主妥妥是大女主翻身上位的爽文路線啊。
“唔——”容昭正想得熱血翻騰時,聽到蘇嬤嬤發出一聲輕囈,她忙收攏心緒,往床邊看了看動靜,掩飾住緊張后把話題引入正題。
“先生可知道先民遺族嗎?”
“先民遺族?”暈乎乎的郝云星頗感意外,伸手扶住頭,帶著疑惑的醉眼隔著紗簾望過去,反問容昭,“嗯……公主怎會問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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