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賞花之宴
“我不會入宮!”容昭斷然地搖搖頭,繼而抬頭掃了一圈被花樹割裂的藍天,說,“我不想做金絲雀,一輩子都被困在一個地方。”
綠珠眼中困惑,說:“可是,婢子聽說皇宮里的貴人們都穿著拖地的金絲織錦,頭上的步搖都是用深海里的珍珠和珊瑚做的,桌上擺著吃不完的水果乳酪,頓頓都能喝上老母雞熬燉的鮮湯。”
“你愛喝雞湯啊?被你一說,我也饞了,明日給廚娘些錢,讓她買只母雞回來,我們燉湯喝。”容昭偏頭想了想,又笑著說:“我有一件云杉綠的織錦袍子,穿著大了些,晚上回去給你穿上試一試。雖然不是金絲織錦,不過也很好看。那袍子可是奉岐城守贈的呢。”
“不可,萬萬不可。”綠珠連連擺手拒絕,“婢子是在來安邑的路上,聽商隊里的人說得有趣,才在公主面前嚼舌頭。婢子身份卑賤,怎能試穿公主的衣裳。”
“無妨,誰又是生來就卑賤呢。我的衣裳我自能做主,想給誰穿就給誰穿。”容昭將絲帕揉成一團又松開,語氣平淡地說,“明日尚不可知,能快活一天,就先快活一天。”
“公主……不快活么?”綠珠飛快地看了一眼容昭,又垂下眼,“如今我們在府中,長輩并無約束,衣食無憂,公主為何而憂心?”
“豢養在籠子里,哪怕天天貴衣美食也未必會讓人開心。”容昭扶住一顆粗糲的碧桃樹干,抬頭從一處樹枝稀疏處望向澄藍的天空,“人總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才會快活。”
沒有了風餐露宿,一連休養了多日的容昭,臉頰上多了些肉,膚色白膩,透著粉潤,是大崇貴女中少見的好氣色。加之她勤于鍛煉,穿著一身束腰若草色衣裙,身材看起來也舒展開來不少。
暖風中落英繽紛,少女仰起精致的臉龐遙望遠空,琉璃般的雙目中露出無限向往,竟如畫中淑女一樣動人。
綠珠靜靜地看著容昭,不覺竟有些癡了。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公主想去哪兒呢?
這位玉容花貌的昭柔公主分明比自己年幼,可偶爾流出超出年齡的沉重和堅韌,讓綠珠看不透。不過,綠珠也不曾想花費心思想去讀懂公主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在她改名綠珠時,就已想得通透:自己的這條命,以后就是為這位碧玉年華的公主所有。
想到此,綠珠心中一動,上前跪倒在容昭腳邊,垂下眼中滿是堅定,低聲說道:“婢子沒有什么本領,難堪大用,但只要是公主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婢子都會竭力與公主一起,無畏生死。”
“快起來。”容昭收回視線,托起綠珠的手肘,心中無奈,受跪折壽啊……
“公主……”綠珠知道她不喜人跪拜,站起身來,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啊,剛還說要跟我出生入死呢。”容昭笑道。
“公主既然不愿入宮,可是有其他想法?”綠珠怕她誤會自己窺探主子心思,忙又躬下身解釋道,“婢子的意思是,公主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若無意入宮,要早作打算。”
“我也無意嫁人。”容昭粲然一笑,“走吧,我們先去看看蘇嬤嬤,趁日頭還早回屋去做小衣,燭火下做針線活太費眼睛,我可不想要個熬瞎眼的生死之友。”
綠珠見她稱自己為生死之友,心中暖意上涌。她知道這樣的玩笑話公主說來也極為不妥,忙低聲提醒:“公主,切莫如此說,小心被人聽了去。”
“曉得了,綠珠嬤嬤。”容昭拿起冪扣在頭上,率先走出假山石后的陰涼地兒。
容昭到安邑后,發現都城里不管男女,膚色白皙者少。她僅在戶外慢跑了兩天,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被曬黑了。安邑這地方紫外線強,自此容昭便對防曬格外上心。她舍棄了原本平整的青石路,挑了一條偏僻陰涼的嵌石小路作為慢跑路線。紫外線是衰老的頭號公敵,雖然只是寄居在這具身體里,也要好好愛惜才是。
基于這個執念,容昭每日晚飯后必須要沐浴的,白天出門一定是戴遮陽帽——冪,這些怪癖沒少惹來莊家三姐妹,尤其是莊語瑤的側目。不過容昭從不理會,畢竟拓達容也曾是個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嫡公主,有點矯情的小毛病也是正常。再說了,她在莊府若擺出一幅逆來順受的樣子,也未必更招人喜歡。
愛誰誰,反正眼下她手里還有一小筆銀錢,吃穿用度莊府也不會明目張膽克扣。她面上看起來輕松,其實心里一日急過一日。如果無法逃過入宮,就只兵行險著,扮成男子攜款跑路了。
這是下下之策,勢必會牽連到蘇嬤嬤、胡桃和綠珠,輕則受罰,重則喪命。
在安邑城的貴人眼里,賤籍奴婢的性命不值一提,卑若蟲蟻。但對容昭這縷來自異世的幽魂來說,她們三人曾陪伴自己度過了難熬的日子。就是要走,也要妥善安置好這三人才行。
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容昭的生活恣意順暢,稍有棘手的事情,都有父母籌劃,再不濟還有哥哥鼎力相助。方子寧曾很羨慕地說她是天生懶命,事事都不用操心。
世事難料啊,容昭哪里有過這樣絞盡腦汁,應對危機的時候,每次想起這些煩心事,就忍不住長吁短嘆。
綠珠看起來雖對自己無比忠心,畢竟相處時間短。容昭的來歷太過離奇,她不敢讓綠珠知道。
高墻外的郝云星倒是屢屢表達誠意,不過此人接近自己的目的還沒摸清楚,容昭在他面前更是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馬腳。
傳說中的那位勝玉公子——仁安王,自己壓根就沒有與他有交集的機會,更不用提向他求助了。
至于莊家的人,容昭更是一個都不敢相信。
探望過蘇嬤嬤后,容昭和綠珠兩人窩在窗前的案幾邊。綠珠一手捏著針線,正在已經縫制好的一件簡化版白色胸衣邊沿繡上一條細致的花邊。容昭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翻動竹簡,遇到不認識的字就一一指出來詢問綠珠。
住進莊府后她才知道,東洲的書籍大部分還是用筆墨寫在竹片上,再編成書簡,十分笨重。只有富貴人家才有用布帛、羊皮卷或是桑皮紙制成的書籍。
容昭正在翻看的竹簡記錄的是大成之前,諸國并存混戰時的一段史事,語言晦澀,很多字連綠珠都不認識。容昭看了幾行,揉揉發漲的腦袋,探出頭往外看去。
胡桃剛熬好了藥,端進蘇嬤嬤的房間。
院中,四個婢女湊在一起低聲說笑著刷洗浴房里的木桶。
容昭干脆卷起竹簡堆放在一邊,坐直身體,說:“綠珠,講些兒南成的事情給我聽吧。”
綠珠手中繡針不停,口中應道:“公主想聽些什么?婢子在鄉野里長大,見識不多,說不好公主可不許笑話。”
容昭想了想,問:“南成人和大崇人長得像嗎?”
綠珠剪斷線頭,吐著舌頭一笑,說:“大崇人面黑些,南成人里膚白者多。不過公主若去南成,也是小女郎中膚色頂白的。”
她捻起另一根彩線,一邊穿針一邊說:“南成濕熱,貴人家的女郎好穿紗衣,天氣極涼的時候才會在紗衣外加一件厚袍。不似大崇,女郎都穿寬大的織錦外袍。婢子從前不知大崇的冬天會有這么冷,北上途中,婢子穿上所有衣物都被凍得都說不出話來,還是商隊的好心人贈了一件棉外袍,才勉強撐過冬日。”
綠珠看容昭還是興致盎然地盯著自己,只得在腦海中搜刮著說道:“婢子在國都南召城的時候,聽人說那城中達官貴人都極好美食,很多家食肆的糕點和酒菜好吃的不得了。”她咬咬嘴唇,回味一般,說,“想來應該與婢子剛吃的桂梨糕一般好吃吧。”
說完這句,綠珠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吶吶地低下頭去穿針引線。
容昭看她一臉緊張,忙說:“我說那桂梨糕味道一般,倒不是與那三姐妹置氣。以后有機會,我教你做小點心,比桂梨糕好吃多了。”
綠珠抬頭睜大眼睛:“公主會做小點心?”
容昭腦中“叮——”響起警示音,近來她與綠珠相處時過于放松,說話時越來越不過腦子了。
“呃,我在晏城的時候吃過,覺得美味,就讓廚娘將制作方子告訴了我。”容忍輕摸上耳垂,隨口亂說,“我雖沒有親自動手做過,想來按照方子制作,味道也不會比桂梨糕差。”
綠珠兩眼含光,輕輕舔了一舔嘴唇。桂梨糕已經是她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東西了,比桂梨糕還要好吃的點心,得是要香到咬掉舌頭啊。
她這一幅口水滿溢的饞相,看得容昭笑出聲來,左右斟酌了一下,俯身過去低聲說:“你若不說給第三人知道,我便把方子告訴你,你去試著做來我們一起吃。那廚娘與蘇嬤嬤要好,嬤嬤若想起舊友,恐又要偷偷掉淚了。”
綠珠坐得筆直,連連點頭,眼中卻帶著些委屈道:“公主交待的事情,婢子從來只進耳朵,不出嘴巴,絕不說與第三人知道。”她怕容昭不信,還舉起右手,掌心貼在自己心口,“婢子起誓,若做出任何違背公主的事情,必身遭屠戮,曝于荒野。”
容昭伸出捂住綠珠的嘴,偏頭往一邊啐了啐:“呸呸呸,童言無忌。”她瞪了一眼綠珠,埋怨,“你可真有出息,為了一口吃食,發這樣的毒誓。”
“婢子不是為了吃食……”綠珠聲音低了下去,細長的丹鳳眼中急得蒙上一層水霧。
“我知道你待我忠心。不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容昭坐回原處,順手抽過綠珠手里的絲絹bra,在自己胸前比劃大小。
綠珠還想說些什么,一轉眼看到一道高挑的翠綠身影進了院中,忙眨眨眼睛收起情緒,輕聲提醒:“公主,是老太太院中的婢女。”
容昭將手中罩杯小巧的bro塞到碎布頭中,起身整理好衣裙。
翠衣婢女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說明來意:五天后,大崇國皇后要在宮中舉行一場春日賞花宴,安邑城內官宦人家的及笄貴女,均收到了邀請。剛進城,未曾激起一絲漣漪的下涼國昭柔公主——拓達容,也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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