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怎么辦？

        手機里的那張照片是女兒被剝掉外套只穿著內衣內褲的照片。

        她望著周遭，細雨朦朧，帶著陰郁。而身旁的每個人都可能有綁架劉璐的嫌疑，是誰？

        到底是誰？

        她感到自己的鼻孔、嘴巴、耳朵通通被堵上，沒有聲音，沒有味道也沒有空氣。她一個人處在一個真空的世界里。

        明明派出所近在咫尺，她卻止步了。

        不能報警，她會失去女兒。

        她一個人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家中，她孤獨地坐在沙發上，來回踱步，又看了看手機里的照片。女兒被蒙著雙眼，只穿著黑色內衣褲，坐在了一張黑色的靠背椅，而她的背后是一面墻，仿佛有一點光亮撒進來，墻上倒印著奇怪的影子。她揣測了一番，女兒所在位置的右邊應該有一扇窗戶。而倒印著的影子到底是什么，她也毫無頭緒。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此時她需要認真地想清楚接下來要怎么做，恰在這時門鈴驟然響起。

        她像是猛地坐起身子，踱步到了門口，打開視訊電話，對著她喊道“姐”的人是她的妹妹蘇則誼。蘇則情眼里暗淡，無力地打開門，然后再次回坐在了沙發上。

        蘇則誼張了張嘴，看到眼前的蘇則情不免有些訝然。

        “姐，你怎么了？”

        蘇則情的狀態極差，她一夜未眠，臉色毫無血色，眼睛凹陷，頭發亂糟糟地耷拉在了肩上。

        她把門合上，情緒失控地靠在了妹妹的身上，大哭了起來：“我該怎么辦，則誼，你說我該怎么辦？”

        “姐，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蘇則誼把蘇則情扶正，意識到問題并不簡單。蘇則情雙手交握，呼了一口冷氣：“則誼，璐璐被綁架了。”

        幾秒的震驚后，蘇則誼消化了情緒，又問道：“報警了嗎？”

        “不能報警。”

        “姐，不相信警察還能相信誰？”

        蘇則情已經帶著哭腔，緩緩道：“今天早上，我和你姐夫商量好，兵分兩路，他去湊錢，我去報警。當我到了派出所門口，我就收到了一條彩信。”

        蘇則誼不解地看著姐姐，姐姐打開手機屏幕遞給了她，入眼的那張照片讓蘇則誼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綁匪在威脅，如果報警了會對璐璐……”蘇則誼簡直不敢往深處想。

        蘇則情點了點頭，又道：“不止如此，他或許一直在監視我們。”

        “我剛剛過了馬路就要到派出所就收到了這條信息，或許他一直在派出所的附近……”

        話畢，蘇則情單手撐著腦袋，感到了疲憊和難過交織在了一塊。

        “變態！”蘇則誼大叫道。

        現在儼然不是憤怒而失去理智的時候，蘇則誼來回踱步，又追問道：“綁匪索要多少錢？聽你說姐夫的公司最近不太景氣，湊的到錢嗎？”

        “綁匪索要的贖金是兩千萬。”

        “兩千萬？”

        綁匪這樣獅子大開口，是覺得蘇則情一家能付得起這筆贖金呢，難道綁匪根本不知道劉慕平公司的情況嗎？蘇則誼暗自覺得哪里奇怪。

        如果綁匪是熟人，綁架了劉璐，應該是知曉劉家到底能拿出多少贖金。

        “就算賣了公司。我們也沒這么多錢。”蘇則情說著說著，眼里的淚水又潺潺而出。

        蘇則誼哀嘆了口氣，事情似乎進入了死局。

        兩姐妹靜默了很久，仿佛空氣都要凝滯后，蘇則誼忽然開口道：“姐，還是有辦法湊到這筆錢的。”

        蘇則情陡然抬頭看向蘇則誼，蘇則誼似乎猶豫了會兒又道：“如果你開口向江宋渝……”

        蘇則誼的話剛說完一半就被蘇則情所打斷，她呵斥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去找他。”

        蘇則誼口中的江宋渝是蘇則情的前男友，兩人青梅竹馬，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二人卻漸行漸遠，分手是蘇則情主動提出的，江宋渝也是個干脆的人，說斷就斷，分的利落。這之后，蘇則情就避免同江宋渝見面。蘇則情清晰地記得二人再見面已經是在十年前的一次同學聚會，她也不知道為何，鬼使神差地去參加了那次同學聚會。她見到了截然不同、煥然一新的江宋渝，他穿著純黑高定西服，舉手投足，渾身上下都帶著恰好好處的矜貴氣質。他成為了成功人士，身旁還有一位年輕的女友，聽說是一位律師，郎才女貌十分相配。江宋渝還在席間遞了請帖給她，后來，她才知道江宋渝的未婚妻是妹妹的初中同學叫陸姿，年紀輕輕，剛畢業不久就在海城最大的律師事務所上班。

        后來的后來，她也透過妹妹的口中聽到了一些江宋渝的事情，原來在她和江宋渝分手后，江宋渝鉚足勁往前沖，努力上進，很快經營的“實諾”地產成為了海城最大的上市地產公司。

        “姐，現在不是要面子的時候。現在是救璐璐的時候。”

        蘇則誼試圖勸說姐姐，但看到姐姐態度堅決的模樣，顯然難以撼動，只好問道：“如果綁匪明天打來電話，你打算怎么辦？”

        蘇則情不自覺地摩挲著雙手搖了搖頭。頓了一下，她奇怪地看著蘇則誼說：“你今天找我是有別的事吧？”

        她欲言又止，又坐在蘇則情的身旁，淡淡說：“現在不是糾結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的事情不重要。”

        蘇則情沉默了，空洞地望著前方。蘇則誼握著蘇則情冰冷的雙手，鄭重其事地說：“姐，綁匪拿不到錢不會撕票的，這或許是一場硬仗，你得吃好飯睡好覺，才能應付的了。”

        蘇則情點了點頭，妹妹說的話提醒了她。綁匪只是要錢，暫時不會傷害劉璐。她不能再消沉下去，應該和丈夫一起想辦法湊錢才對。

        蘇則情睡后，蘇則誼從姐姐家中出來后，腳步愈發沉重，她看了看天空的細雨，一連下了這么多天也沒有停下的趨勢。

        她暗暗抽了口冷氣，忽然想起前些日發生的事情。

        劉璐這個孩子看似叛逆，但是她其實內心并不壞，有很多鬼主意。蘇則誼是從小看著劉璐長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劉璐很像小時候的自己，無論是樣貌還是性格都很相似。因此，二人十分投緣。劉璐長大后，有些心事不再和媽媽講，倒是會和她這個小姨講。前些天，蘇則情沒空，拜托她去補習班接劉璐下課。劉璐上課的地方不好泊車，她只能把車停在了對面大廈的停車場，然后走到寫字樓去接她。

        下課后，她和劉璐二人并肩往對面停車場，走著走著，劉璐忽然警惕地看了看身后，對著蘇則誼道：“小姨，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蘇則誼往身后看看，來往的行人看起來很正常。

        她低聲問道：“是今天小姨跟你一起的時候，你有這種感覺，還是你自己下課獨自走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劉璐遲疑片刻，認真道：“嗯，不只是今天。有的時候我也感覺到有人跟著我，但這個人也沒做什么，我就沒告訴媽了。”

        蘇則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下有了主意：“那我們一起把這個跟蹤狂抓到吧。”

        劉璐眼睛一亮，沖著蘇則誼點了點頭，決定帶著跟蹤狂繞圈圈。終于看到前方有個窄窄的小巷，蘇則誼意識到機會來了，決定和劉璐埋伏在巷口，準備逮那個跟蹤狂一個正著，直到那個身影漸漸靠近，二人拿著隨身的雨傘和書包就往來人揮去。

        來人疼的嗷嗷叫，手上的編織袋落在了地上，一地的瓶瓶罐罐和紙皮散落在地上。

        劉璐不由分說地叫囂道：“你干嘛跟蹤我。”

        來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翁，滿頭白發，說著聽不懂的家鄉話，屈膝撿著滿地的瓶瓶罐罐，罵罵咧咧，委屈不已。

        劉璐還想罵上幾句，卻被蘇則誼拽到了身邊，提醒道：“不是他。”

        “不是他？”

        “你看他的腳跛了。”蘇則誼解釋道。

        老翁腳跛了根本跟不上他們的走路速度。

        就這樣過了兩天，蘇則誼是在wk酒店上班的大堂經理，她自己不知道神經過敏還是怎么了，去酒店上班的路上總是感到有一個身影在默默地跟著。她在酒店工作了許多年，認識了不少人，她在工作的時候對客人總是溫柔有禮，是零差評的大堂經理，不應該得罪了人。難道是遇到了對她別有所圖的房客嗎？

        這樣接連幾次，她暗自發怵，今天特地來蘇家也是想問問劉璐還有遇到跟蹤狂沒有。沒想到的是劉璐被綁架了。

        這樣聯系在一起，蘇則誼懷疑這個跟蹤狂或許就是綁架劉璐的人。

        可她要怎么抓到這個跟蹤狂呢？

        送走了蘇則誼，蘇則情隨便泡了一包泡面，給劉慕平打了個電話，說起了在派出所門口收到的信息，因此并未報警。丈夫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昨夜都沒睡，你還是睡一覺吧。”

        “錢湊的怎樣？”蘇則情問道。

        聽筒對面的劉慕平沉默不語，蘇則情無力地回了一句后，掛了電話，暗自揉了揉太陽穴，她是不是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

        下午，蘇則情胡思亂想了半天，最后還是去了公司找劉慕平，劉慕平這個點不在辦公室，她有點意外。她給丈夫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她暈暈乎乎地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要睡著的時候，小王敲響了她的辦公室門。

        她喝了一口剛剛泡的速溶咖啡，甜的讓人頭暈，喊了一聲“進。”

        小王剛畢業不久，是個年輕有活力的女孩，不像是從事財務工作的模樣，剛開始，蘇則情還對這位女孩感到不放心，后來發現她工作仔細，對工作很是熱忱，蘇則情剛到辦公室，她就開始認真匯報起工作。

        “蘇姐，劉總今天會來公司嗎？供貨方的李總催了幾次貨款……”

        “如果賬戶上一直沒款，下個月的稅款怎么辦？”

        “還有，這個月的工資已經拖了兩周了，下面廠子的工人都有意見了。”

        見蘇則情一直在揉著太陽穴，小王怯怯地又道歉道：“蘇姐，抱歉，我剛剛著急了。”

        “你不在的時候，廠里的工人都來財務室鬧了幾次，我這也是沒辦法……”

        蘇則情一直在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晃過神。她用空洞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女孩，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劉璐，如果她今年順利參加高考，再過幾年她大學畢業，也會像小王這樣吧。

        但是女兒應該不會從事財務工作，她不喜歡財務也不喜歡數字，這個孩子卻很喜歡畫畫，早知道，她應該支持劉璐考美術系。

        她不自覺地揉了揉太陽穴，感到自己的眼眶發酸，眼前的一切開始發白。

        “蘇姐，蘇姐，你還好嗎？”

        蘇則情感到眼前一片眩暈，好不容易才被小王給喚醒，她用力咳嗽了兩聲，打起精神道：“小王，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

        小王正欲再重復一遍剛剛說的話，蘇則情沒有給她機會，打斷了她，指了指她懷中的文件說：“拿過來吧。”

        “需要請示劉總嗎？”

        “不用了。”

        簽完字，小王接過幾個文件夾，點頭說好，正欲離開。蘇則情忽然喊住了她：“小王。”

        “如果沒有別的事還是不要煩劉總吧。”蘇則情強扯著唇弧，提醒道。

        小王一雙黑眼半知半解，懵懂地看著蘇則情，半天才點了點頭。

        合上了門后，蘇則情重重地呼了口氣，她實在太累了，依靠在轉椅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看到了劉璐，女兒一直在對著她喊“救命，救命。”

        “媽媽救我——”

        女兒被一個黑衣人拽著離開，她拼命地追卻怎么也趕不上那個人，她只能拼命哭喊：“璐璐，求求你，放了璐璐。”

        “砰——”

        她從噩夢驚醒，睜開眼的瞬間，看到辦公室門已經地被推開，劉慕平臉色陰冷地朝著她走來，不等她回神，一只手已然掐著她的脖頸，微微使勁，眸光露狠：“蘇則情，你到底想不想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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