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圓了眼看著面前猙獰面孔的丈夫，而劉慕平還在使勁。

        她面色通紅，快要喘不上氣。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么，像是就要溺水的魚，好不容易吐出幾個字：“松……松……開我，慕……平……”

        “求……求你，慕平。”

        劉慕平狠狠放手，因為慣性作用，蘇則情重重地癱坐在了辦公椅上，她還在喘氣。窗外的天已經暗了下來，仿佛自己的世界也已經暗了下來。

        這時公司已經沒了人，她放聲大哭道：“我怎么不想救她了，她是我的女兒啊。”

        劉慕平解了解領帶，面無表情地質問道：“是你讓小王把工人的工資結算了？”

        蘇則情還未晃過神，有些詫異地看著劉慕平問道：“發了？”

        “工資表上簽的是你的名字。”劉慕平抬高音調質問道。

        蘇則情不再辯解，是她的過錯。

        “我今天有點……”頓了一下，她又抬頭看向劉慕平：“我知道我不該為自己辯解，但是工人的工資欠的也很久了……”

        “你是不知道明天就得給女兒交贖金嗎？”劉慕平再次逼問道。

        蘇則情一想到這里更加感到自己無能為力，情緒失控道：“慕平，對方要的是兩千萬，兩千萬！”

        她不想和丈夫再因為工人的工資而發生爭吵，她太疲憊了，想到明天綁匪還會打來電話，而她無計可施。

        “我只能湊到兩百萬。”劉慕平無可奈何道。

        蘇則情沒有說話，二人在靜默中坐了會兒，劉慕平才徐徐開口道：“則情，我剛剛……情緒有點失控。對不起……”

        倏然間，劉慕平半屈著身子，握著她的雙手，眉眼低垂，口吻帶著乞求地說：“則情，這一天我都感覺自己是行尸走肉一般，我在想是不是我的錯，才讓璐璐被綁架了……”

        “是我的錯。”蘇則情打斷了劉慕平的話。

        她臉色蒼白，冷靜至極地對著丈夫道：“我想靜靜。”

        劉慕平點點頭后，從地上起身，對著妻子道：“別在辦公室睡了，這天氣冷。記得吃晚飯，璐璐回來了，也想看到你健健康康的。”

        蘇則情唇弧微牽，她實在無法擺好一個微笑，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門再次合上，蘇則情起身看著窗外的繁華夜景，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燈火闌珊，可她的女兒在哪里？在那里她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

        思及此，蘇則情又感到了眼眶的發澀。她一個人收拾好包包，想要離開辦公室的瞬間，忽然撫了撫脖頸，還帶著一些生疼。

        她找來化妝鏡，看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就像是鬼，40歲以前，她稍微打個粉底，擦個口紅也能使得自己明艷起來，而過了40歲后，無論她怎么化濃妝，還是透露出一種倦意，一種被生活深深碾碎的感覺。

        她是在24歲那年嫁給了劉慕平，也是在那一年，她和江宋渝分了手，接受了母親的安排相親認識了劉慕平。

        劉慕平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他的學歷也比蘇則情來的漂亮。看起來溫文爾雅，可她并不喜歡他。她知道母親希望她嫁得好，父親死了后，她撐起了這個家，母親有的時候一天做三份工，早上五點出門送牛奶，然后急匆匆地趕回家去工廠上班，到了晚上還在快遞公司幫忙。她那時還在讀大學，一有空就去便利店兼職為母親分擔，還好最后，她順利大學畢業，而妹妹也考上了不錯的大學。

        畢業后，她和江宋渝分手。而恰恰那時候，母親生了一場大病，母親希望在死之前看到她出嫁，各種原因交織在一塊兒，她最后同劉慕平結了婚。

        剛開始二人過的還不錯，她也愿意放下工作，在家帶孩子帶了七年，后來丈夫的生意不順后，總是找她發泄情緒，從冷暴力到第一次動手，她仿佛看到了她接下來的命運。女兒十歲那年，她提過離婚，但是丈夫跪地求她和好。她心一軟又答應了他。那段時間，劉慕平確實改變了，日子有條不紊地過下去。但是這一年，丈夫的公司因為疫情的影響，搖搖欲墜，他又再次開始對她動手。

        她已經下了決定，等女兒畢業后，堅決同劉慕平離婚。

        而恰在這時，女兒卻被綁架了。

        思及此，她不免長嘆了一口氣。

        或許，一步錯，步步錯。

        她已經無力再去思考婚姻，她想要把一切都拋開，如果犧牲的是自己的生命，能夠換回女兒，她愿意這么做。

        她抹去了眼角的濕淚，收回了思緒，走出了辦公室，她想今晚她必須好好睡一個覺，因為明天她還要等綁匪的電話，還要和綁匪周旋，還要救出她的女兒。

        翌日清晨，她起了個大早。劉慕平已經出了門，待到傍晚，劉慕平提著一個小皮箱回到了家中，她知道丈夫應該又去找錢了。但是他們眼下的湊到的錢連一千萬都沒有，怎么可能湊到兩千萬。

        “綁匪打電話了嗎？”劉慕平焦急問道。

        蘇則情搖搖頭，沮喪地看著丈夫。劉慕平嘆了口氣為自己倒了杯水，蘇則情仰頭看著白墻上的時鐘，感到了焦灼又不安。

        “則情，我去做點吃的，你想吃什么？”劉慕平問道。

        蘇則情哪有什么胃口，這種焦灼又不安的等待已經讓她感到自己置身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沒有光亮，沒有希望。

        “隨便吧。”她淡淡回道。

        劉慕平點了點頭：“那我給你煮個西紅柿雞蛋面開開胃。”

        很快，廚房里傳來了叮叮咚咚的聲音，煎蛋滋滋作響，香氣很快飄到了餐廳，順帶攜著西紅柿酸酸甜甜的味道。

        即使再難過都無法抵擋生理上的饑餓，蘇則情一天沒怎么吃東西，這會兒身體顯然有點支撐不住了。她喝了口熱水，傳來了丈夫叫喚她吃面的聲音。

        她起身的一瞬，伸手去撈矮幾上的手機。

        一條信息躍了出來【四分鐘，一個人到老地方等電話。】

        蘇則情悚然一驚，大叫起來：“慕平，來信息了。綁匪的信息。”

        劉慕平放下手中的面，面色凝重地看著信息，問：“老地方是哪里？”

        【物業管理處。】

        蘇則情沒法跟丈夫多加解釋，拖鞋也沒換，就直接往屋外走。劉慕平跟了上去，眼里擔憂不已：“我陪你去。”

        “只能一個人。”

        劉慕平眸光微閃，有些遲疑。蘇則情已經進了電梯，看著站在電梯外的劉慕平，寬慰道：“不會有事的。”

        這句不會有事，她仿佛是對自己說的。

        她急匆匆地出了電梯，飛快地跑了起來，到了物業管理處，推開門，今天值班的是另一個物業管理員，見到蘇則情，熱情問好，蘇則情徑直把來人推到了屋外，說：“小鄭，給我五分鐘接個電話。”

        合上門，她迅速拉開了物業管理處的窗簾，她從窗外看著四周，離得最近的那幢樓是18號樓。綁匪或許就站在某一層樓，拿著望遠鏡正在端詳著她焦灼又不安的神情。

        她耐心等待，一分鐘后，電話響起。

        她接起電話，沒有說話。聽筒兩邊的人都在沉默，頓了一秒后，對面的人開口了：“蘇小姐，錢籌好了嗎？”

        蘇則情滾了滾喉嚨，有意地把眸光看向對面的18號樓，她想要迅速背下來到底有哪幾層哪幾戶人家的燈光是亮著的。而綁匪會不會就在其中一幢。

        “兩千萬太多了，你給的時間太短了。”

        “蘇小姐，你不擔心你的女兒嗎？還有時間跟我討價還價。”

        蘇則情壓著嗓子，又懇求道：“我想聽聽劉璐的聲音可以嗎？求你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我們只有兩百萬，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蘇則情的聲音暗啞，帶著懇求。

        對面的聲音忽然沉默了，似乎停頓了一會兒才道：“我要先看到兩百萬現金。”

        “明天早上10點你一個人到交通路，我會再和你聯系。”

        話落，這個人就掛了電話，獨獨留下一陣忙音給蘇則情。蘇則情深吸了口氣，抹掉了眼淚。她走出了物業管理處，向物業管理員小鄭道謝后，獨獨地走在環著綠植的小路上。

        她忽然定住腳步，又回望了那座18號樓，能夠看到一樓物業管理處窗內情況的最佳位置應該是02號和05號戶型。而這座18號樓有33層高，這么說就有66個可能性。

        會不會綁匪租下了其中一戶，而更好的觀察她呢？

        思及此，她愈發覺得綁架女兒的人就存在她的周圍，而她一直被暗暗觀察著。

        這樣的恐懼忽然排山倒海地襲來，讓她背脊瑟瑟發涼。

        她加快腳步，往回家的路走，迅速打開家門，看到丈夫站在了門口焦灼不安地看著她。蘇則情搖搖頭，無力地說：“綁匪說——”

        “綁匪說什么？”劉慕平追問道。

        “綁匪說他還是要兩千萬。但是……”蘇則情欲言又止。

        劉慕平繼續追問：“但是什么？”

        “但是，他可以給我們時間，讓我們后天先準備兩百萬。”

        劉慕平點點頭又道：“這說明，璐璐還是安全的，他們只是要錢。”

        “可是，他要的是兩千萬。”蘇則情并不感到輕松。

        “先吃飯吧。面都涼了，我幫你熱熱。”

        “不用了。”

        她慢吞吞地移動到餐桌前，西紅柿雞蛋面已經涼了。她呼哧呼哧地往嘴里送，已經感覺不到食物的味道。她只知道她此時此刻不能死了。

        她邊掉眼淚邊吃著面，也不知道是湯太咸，還是夾雜著眼淚的咸味。

        她哽咽著對著丈夫說：“明天早上10點在交通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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