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想找則情的。”陸姿也不隱瞞，直截了當道。

        “她回家了。”蘇則誼短短回道。

        “我知道，現在我找的人是你。”陸姿又道。

        蘇則誼詫異地看著陸姿，毫不避諱地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覺得我跟你或許遇到了同樣的事情。”

        蘇則誼困惑地看著陸姿，不解地問道：“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沒聽懂。”

        陸姿在便利店里買了杯熱咖啡，同蘇則誼一起坐在了卡座上，她輕輕啜了口咖啡說：“你最近是不是也被人跟蹤？”

        “你……你怎么知道？”

        “我剛剛看到了那個人。”

        蘇則誼詫異地差點站起來，難以置信道：“你……你說你看到了誰跟蹤我？”

        陸姿握著咖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只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女人。不過她或許是跟蹤我的吧。”

        “等等——”蘇則誼理了理思路，又說,“你說的這個人在跟蹤你，那……跟我什么關系？”

        “跟蹤你的，和跟蹤我的可能是同一個人。”陸姿口吻顯得漫不經心。

        “為什么？”

        陸姿側頭看向蘇則誼，篤定道：“或許我們得罪了同一個人。”

        “我們都多少年沒交往了，我跟你怎么可能得罪了同一個人？”

        “對，這么久沒有見面，我們好像是沒有什么交集，”頓了會兒，陸姿又道，“所以我們該找的是之前跟我們有過交集的人。”

        “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們讀書的時候得罪了同一個人。”

        蘇則誼心頭一顫，望向了陸姿，她從陸姿的眼里看到了同一個名字。

        從便利店慢悠悠地走出來，陸姿又道：“我已經派人在查這件事了，很快就有答案了。”

        “我姐姐的事，你能幫她嗎？”

        還未等蘇則誼開口，陸姿已經打斷了她的話：“你姐姐的事情，還是我和她談吧。”

        和陸姿分開后，蘇則誼在便利店買了些許枝鳳在醫院要用的日用品和水果，提著兩袋東西進了住院部，忽然在病房門口看到了一個穿著同城快遞服裝的男人。

        快遞員看到她走進561號病房，就問道：“請問你是蘇則誼嗎？”

        “對，我就是。”

        “這是你的快遞。”

        蘇則誼抽出一只手接過了快遞盒，晃了晃，感覺快遞盒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什么東西。

        她把日用品和水果籃放在了病床的旁邊后，打開了那個快遞盒。快遞盒內只有一張發白的老照片。

        一個叫做枝枝小吃的小店門口站著兩位四十多歲的女人，其中一位穿著白色襯衫，黑色喇叭褲，長著一頭烏黑短發，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的人顯然是許枝鳳，而另外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紅色條紋束腰長裙的女人，燙著波浪卷的女人，有著一雙丹鳳眼，笑起來有著獨特的魅力。印象中，蘇則誼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位阿姨。

        “則誼——”

        蘇則誼忽然晃過神，她迅速藏起了那張照片，匆匆忙忙地回身，見躺在床上的許枝鳳茫然地看著她。

        她收拾好表情，關心地問道：“媽，你還好嗎？需要喝點水嗎？”

        許枝鳳搖搖頭后，看向了蘇則誼，干涸的嘴唇微動，小聲說：“則誼，則情剛剛來了？”

        “嗯。”蘇則誼微微點點頭。

        許枝鳳接著問道：“你把我的病情告訴了她？”

        蘇則誼目光垂下來，生怕老太太動怒，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媽，你萬一出了什么事，我不想讓姐姐留下遺憾。”

        許枝鳳掙扎地要起身，蘇則誼連忙幫著她在后背墊好了枕頭，許枝鳳忽然抓住了蘇則誼的手，鄭重其事地問道：“則誼，我問你個問題，你要坦白地告訴我。”

        許枝鳳這么盯著她看，眸光里有著幾分執拗，蘇則誼意料到老太太或許是察覺到姐姐家的事情，想要從她的口中探出一些東西。蘇則誼故作輕松地笑道：“媽，你剛剛從鬼門關回來，就不能先歇歇嗎？非得想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

        許枝鳳伸出手握住了蘇則誼的右手，看著自己的小女兒，眸光也變得溫和了起來：“則誼，媽媽知道自己的病，也知道自己或許連明天也活不到。”

        “媽。你胡說八道什么啊！”

        許枝鳳擺了擺手，知曉蘇則誼接下來又要說些安慰她的貼心話，自己先道：“但是，你現在在我身旁，媽媽就感到很安穩。”

        蘇則誼明明眼里微酸，可是她知道這時候自己再哭，會讓老太太心情更沉重。她“呵”了一聲，直言不諱道：“也不知道誰說我是她這輩子最頭疼的對象。現在改口了？”

        “你媽都病了，你還記仇啊？”許枝鳳眉目微蹙，故作慍怒。

        蘇則誼義正嚴詞道：“對。媽您最好長命百歲，我可要記您一輩子的。”

        蘇則誼起身去倒水，身后卻忽然安靜了下來，許枝鳳許久沒有說話，只聞她輕輕的嘆息聲。蘇則誼單手握著玻璃杯，默默地吞咽下眼角的淚光。

        “則誼，媽媽沒病的時候，就天天想著你趕緊成家。現在病了，可能腦子倒是清醒了。”

        蘇則誼遞過手中的玻璃杯給許枝鳳，看似開玩笑似地又問道：“怎么現在忽然想通了？”

        “你結不結婚，你有沒有小孩，有沒有相伴一生的人，我也管不了那么久，也看不到那么遠的事情了，”許枝鳳輕啜了一口開水，又哀嘆了口氣說，“媽媽，只希望你和則情現在快樂，當下的快樂最重要。”

        蘇則誼邊削蘋果邊抬頭看了許枝鳳一眼，淡淡笑了笑：“媽，我很快樂，你別多想了。”

        “你姐不快樂。”

        許枝鳳忽然脫口而出的話，讓蘇則誼削蘋果的手滯了滯，她抬眼看了看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兜彎子兜了一圈還是要入正題。

        “劉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你怎么這么問啊？”

        “我打電話給你姐姐，你姐姐說璐璐很忙沒空回家吃飯。我打電話給慕平，他卻說璐璐病了。”許枝鳳雖然老了，但腦袋還是很清楚，一下就意識到這里有些問題。

        蘇則誼沉默不語，許枝鳳一連咳嗽了好幾聲，好不容易緩過勁，又問道：“你真的要等我死了才在墳墓前告訴我嗎？”

        “媽，你胡說八道什么啊！”蘇則誼輕輕拍了許枝鳳的后背，見老太太舒服一點，蘇則誼才道：“媽，姐姐不說也是不想讓你擔心。”

        “劉璐到底出什么事了”

        “劉璐——”蘇則誼面不改色道，“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許枝鳳神情震動地看著蘇則誼，蘇則誼點點頭，又解釋道：“媽，你放心吧。已經找到她了。她在同學家，就是高考壓力比較大，才想著逃避。現在姐姐正在勸她回家。你就別多想了。”

        蘇則誼撒了個謊，見許枝鳳情緒稍微平靜了下來，她又補充道：“璐璐最聽我的話，我待會兒也去看看她。”

        “那還等什么啊。你現在就幫你姐勸勸璐璐啊。”許枝鳳催促道。

        “媽，這么晚了。你不能讓璐璐好好睡個覺，指不定想通了，她明天就回家了。”

        聞言，許枝鳳緩緩點頭，一幅了然的模樣又道：“也對，讓璐璐睡吧。”

        “媽，你也睡吧。”蘇則誼笑著道。

        “我不困。”

        蘇則誼幫著許枝鳳把床放平，許枝鳳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有些疲憊的模樣，但是眼睛還是睜著老大。

        “媽，你在想什么？”蘇則誼小聲問道。

        “想很久以前的事情。”

        “多久？是嫁給爸爸之前，還是爸爸之后？”蘇則誼追問道。

        “都想。”

        蘇則誼幫著許枝鳳掖好被子，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媽，你有夢想嗎？”

        “怎么好好這么問？”許枝鳳有點奇怪。

        蘇則誼想到了快遞袋里的那張照片，解釋道：“媽，您以前廚藝那么好，從前您做的煎餅、餃子還有包子，我只要分給同學，他們都贊不絕口。親戚都說您很適合當個廚師，要是開個小吃店，肯定生意興隆。”

        許枝鳳忽然把眸光轉向了蘇則誼，覺得自家的女兒今天有點反常：“我可從來沒聽你夸過你媽。”

        “我只是不輕易說而已。”蘇則誼指了指自己的左邊心臟，認真道，“我可是把這些都放在心里呢。”

        “真是難得聽到我女兒夸我，這輩子也知足了。”許枝鳳夸張地揚了揚眉，瞇著眼看著蘇則誼問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蘇則誼眸色輕斂，笑了聲道：“您老，就不能把我想的好點，指不定我想幫媽媽實現夢想呢？”

        “我都這么大歲數了，還實現什么夢想？”許枝鳳笑著反問道。

        “我就好奇，有沒有人曾經考慮過和媽媽一起開個餐飲店？”蘇則誼故作漫不經心地試探，卻有意觀察母親的神情變化。

        許枝鳳的眼神莫名有些情緒在閃動，似乎沉吟了會兒，才道：“早些時候確實有過，但現在一切，來不及了。”

        蘇則誼聽出了母親口氣里的悵然若失，她心不自覺地一抽道：“媽，只要你現在還想開店，我一定會支持你的。”

        許枝鳳上一秒還被蘇則誼的話感動，下一秒忽然抬眼瞪了蘇則誼一眼說：“則誼，你老實說，是不是想著騙我的錢？”

        蘇則誼“嗤”了一聲，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您啊就不能好好地配合我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劇情，偏偏要煞風景。您老那點錢，我一點也不稀罕，您啊，最好時時刻刻，長長久久地藏好自己的那點錢。”

        許枝鳳被蘇則誼的話逗樂了，也忘了身體的疼痛，她笑了幾聲后，又道：“則誼，明天我要出院。”

        “出院開什么玩笑？您現在的身體……”

        “則誼，我一定要回家。你就當我回家是要藏好自己的那點錢。”

        蘇則誼知道老太太在開玩笑，笑了一聲，抬眼的瞬間，見許枝鳳的眼神忽然黯了下來，心里涌上了幾分沉重。

        下一秒，許枝鳳不急不緩地道：“則誼，最后的日子，我想待在舒服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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