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軒，你這帶的是誰呀？”

        這個走著兩撇小胡子的人似乎有些威望，圍觀的人見他來了都給他讓出道兒來。

        白嘉軒臉上好看了點兒，對鹿子霖說：“在半道上碰見的，與家里人走散哩。這不！一個女娃娃，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我就把她先帶回來了。到時候也讓村里的后生去外面打聽打聽，幫人家姑娘找找家里人。”

        白嘉軒并沒有對鹿子霖說張可欣失憶的事情，鹿子霖這個大嘴巴，沒事還要挑起三尺浪來，再平白惹出一些是非來。能少對他說就少對他說吧，等這姑娘走了，也就沒這些事兒了。

        只是幫忙找人這事兒還得大家伙兒出力，得和鹿子霖他們一起商量。

        鹿子霖聽白嘉軒這么說，眼珠子在張可欣身上轉了轉，眼里閃過驚艷，見張可欣看過來，忙又隱去神色接著說：“呀，咋能可憐呢，咋好好的就與家里人失散呢！這家住哪兒的，回頭我也讓人去打聽打聽哩。”

        “行了，行了，這事兒以后再說吧，這女娃娃都走了一天了，又累又渴的，我先帶她家去，讓仙草給弄點兒飯吃，有什么事兒回頭再說吧。”

        一群人圍著個姑娘品頭論足的到底是不好，白嘉軒略過鹿子霖的話，開始轟人。

        “都讓讓，圍著干啥。”

        好歹當了這么多年的族長，在族里威望慎重，他這么一說，除了鹿子霖，其他人便都不在說什么。

        鹿三駕著馬車，順著眾人讓開的一條小道，慢慢駛回了家。

        見馬車走遠了，鹿子霖才撇著嘴不屑的“切”了一聲：“什么嘛，狗日的看你能耐的，不就是多問兩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村民議論紛紛，村兒里難得有什么新鮮事兒，一點小事兒就夠他們飯后茶余說上好幾天了。

        “那女娃娃看著倒是好面相。穿的也不一樣，不會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那不會，聽說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有丫鬟伺候的，怎么可能一個人走散哩。”

        “不是大戶人家，家里條件也差不了，你看那小臉嫩的，也不像是個能下地干活兒的，哎，你們注意到沒有，剛才我墊腳看了一下，是個大腳哩。”

        “我說，老六，你瞎看什么哩，被族長知道有你好果子吃！”

        “就是，那女娃娃坐的那么靠里，我伸著腳都沒看清長啥樣，你還能看到人家腳丫子是啥樣哩？”

        有人在一邊問：“族長能好的運氣嘛，那撿個這么漂亮的小媳婦兒，我什么時候也能給自己撿個媳婦兒呀？”

        “滾滾滾，就你，還娶媳婦呢，先把你自己的肚子填滿再說吧，不然誰家的女子肯定嫁給你呀！”眾人哄笑。

        鹿子霖來了精神，故作神秘的小聲道：“看你們說的，忘啦！在現在的族長媳婦兒就是族長當年從路邊撿回來的。哎呦喂，當時那漫天大雪，剛潑出去的水立馬就結成冰了，可凍死人！族長就看見雪地里躺著一個人，都凍僵了，這才撿回來的，還以為活不過來了，幾碗湯灌下去，唉，你們猜怎么著，活了！后來，這不成了族長媳婦兒了嗎？”

        “呀，你不說這事兒，我都快忘了，都多少年的事兒哩。”

        “可不是，這么多年了嗎？靈靈都多大了！”

        “那這又撿一個。”

        眾人一靜，有人小聲說。

        “怕不是下一任族長媳婦吧。”

        “那可說不好，人家是族長，權利大著哩。”鹿子霖撇撇嘴，唯恐天下不亂。

        眾人熱鬧的議論開了。

        老六拽著鹿子霖的袖子往一邊扯：“鹿鄉，咱借一步說話。”

        鹿子霖一臉不耐：“嘖，拽啥拽啥，有啥話不能好好說！”

        這老六一臉奸像，禿頭大臉活像個漢奸，此時臉上堆著笑十分的討好，把鹿子霖拽到一個避人的地方，鬼鬼祟祟的。

        “鹿鄉，和您說個事兒。”

        鹿子霖斜著眼睛抄著手：“干啥？”

        “那個，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還沒個媳婦，這不是找您來幫忙來了。”

        鹿子霖切了一聲：“沒媳婦找族長要去，找我干啥，我家兆鵬兆海還沒媳婦呢。”

        老六忙笑：“看您說的，那兆鵬兆海都是有出息的人，現在才幾歲，以后當了大官，還怕沒媳婦，說的那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到時候鹿鄉不得挑花了眼。”

        兒子還是自己的好，都希望聽人夸，鹿子霖臉上就帶了笑，老六忙再接在勵：“我就不同了，咱這不是莊稼漢嘛，一輩子地里刨食兒，沒啥本事，就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族長有那么多大事要忙，哪顧得上我哩，您看我都這么大了，是吧，到現在還沒個媳婦，這不愁人哩！”

        “那你想咋？”鹿子霖沒明白老六的意思。

        鹿子霖這么一問，老六就搓著手，十分興奮的樣子，擠眉弄眼的：“這不，族長帶回來一個——”

        “你可拉到吧！”鹿子霖嚇了一跳，想也不想道，“就你這慫樣兒，配得上人家？”

        他鹿子霖雖然有時喜歡占點小便宜，人品不咋，但也不至于做這么沒譜的事兒。人家女子又不是孤兒，一看那氣質做派就不是小家戶的女子，找著家里人就走哩，沒見胡求都被白嘉軒踹了，就老六那個挫樣兒，也真敢想哩，自己要是真敢去說，白嘉軒那老貨指定給自己個沒臉。

        “這咋說的，我是沒那面子，這不是求助鹿鄉你哩，有鹿鄉你出馬，咱族長還不得多考慮考慮。”老六一見那女子就心熱得不行，那模樣也太好看，太勾人了，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個比得上的。

        要擱以前，這樣的女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現在不是時來運轉，人家與家里走散了，又整好被族長撿了，自己見著了，你說這不是緣分嗎，他老六不得趁著人家沒走抓緊時間，萬一成了呢。

        “再說了，就是私下里提一提，別人又不知道，族長還能發多大的火呀，就是探探口風嘛，又沒說要咋，這么點兒小事兒，這點兒面子，族長肯定是要給鹿鄉的呀。”

        鹿子霖被老六的馬屁拍的舒服，“那是，白嘉軒不給誰面子也得給我面子啊，要不是我，他能當上族長？”

        “那是，那是，當年我可是一力支持您當咱們白鹿村的族長的，咱這情意可不是假的。”老六撇撇嘴，話里恭維。

        “晚上，我找您喝一盅去？這事兒要是成了，我保證好好孝敬您……”

        鹿子霖這才滿意，拉著臉：“那我等你啊。”

        “沒問題。”

        再說張可欣這邊。

        辣辣的，熱騰騰的油潑面香的很，張可欣美美的吃了兩碗才覺得肚子飽了。

        仙草和兩個兒子只看的目瞪口呆，心想，家里的壯勞力也才吃兩碗，那是要干活下地，出去到處跑的，從沒見過女娃這么能吃，這女子看著嬌嬌小小的一個，也不是干活的樣子，沒想到那么能吃，想想別是餓得很了，直擔心她撐著自己，又不好說什么。

        白趙氏倒是憐愛的看著張可欣說：“哎呦，這可憐的娃娃也不知道餓了多久了，吃飽了嗎，不夠還有。”說著讓仙草再去盛一碗，仙草應聲，接過碗就要去。

        “大娘不用了，我吃飽了。”

        張可欣忙阻攔，從身上摸出一方手帕，秀氣的擦擦嘴，笑著說：“奶奶，我真吃飽了，不用再添了。這面真好吃，我差點把舌頭都吃下去，大娘的手藝可真好。”

        “你喜歡吃就好哩，大娘還做給你吃。”沒有人是不喜歡別人恭維的，更何況還是這么漂亮一個女娃娃，跟自家女兒看著一般大，笑起來那么可人。

        仙草臉上不自覺的掛上了笑，將碗收拾了去。

        一轉身見兩個兒子還傻站在一邊，盯著人家姑娘傻看著，頓時覺得不太妥當，就說道：“孝文孝武你們去忙吧，這里一時半會兒用不著你們。”

        白孝武哎了一聲，扭頭就要走，卻見白孝文還站在那里，心下奇怪，就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哥，咋了？”

        拽了兩下白孝文才回過神來，神色有些不自然：“啊，沒……沒咋，干啥呀？”

        白孝武奇怪道：“娘要讓咱們回去，這里又用不到咱們兩個，你別站著了，我先去后院看看牛了。”這牛也是家里的重要財產，下地干活啥的有大用，一天不看看心里都放不下。

        “哦哦，”白孝文這才轉過身，摸了一把腦袋，慢騰騰扭頭回了屋。

        白孝文回了屋心臟還怦怦跳個不停，他手里拿著本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海里都是那女子的音容笑貌。

        她的皮膚那么白，不像村里的女子永遠面容愁苦，臉上永遠掛著洗不干凈的灰塵。她的神色那么靈動，像一只百靈鳥在引吭高歌。

        白孝文從小見慣了村里婦人的撒潑打諢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沒理還要辯上三分，要是受了一點委屈，那不得哭上天去，哭天嚎地的簡直有辱斯文。

        一般的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嚇得魂不守舍，而她卻表現的那樣不同，安安靜靜的，只是像一頭受驚的麋鹿一般，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很是惹人憐愛。

        爸說靈靈是他們白鹿原上的白鹿，以前他不覺得什么，但現在他覺得反倒是這個女子更像是白鹿原上的白鹿，高高躍起，待你想細細看時又消失無蹤，端的是讓人心里癢癢。

        白孝文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和原上的女子都不同，不禁想的癡了

        他更看不進書了，胡嚕著腦袋在屋里轉來轉去。

        只是，那雙大腳。

        白孝文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下不知怎的有些不滿意。

        好女子怎么能不裹腳呢，須得三從四德嘛，多少年傳下來的規矩，即便女子不出門，以后也少不得得授人話柄。

        雖然自己家有兩個不裹腳的女人，但那不一樣。他娘是從小住的偏僻，不知道裹腳，而他妹靈靈……

        算了，不提也罷，都是他爸慣的，看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但這女子咋也不裹腳哩？

        白孝文怎么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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