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我陪你去深圳
周秋萍等在走廊里,臘月的寒風吹在人臉上,可真是夠嗆。尤其她左手一個飯盒,右手一只搪瓷缸, 手都要凍掉了。她哪里好意思真把人家大半個蛋糕都拎走了。
真后悔,今天出門時應該戴手套的。以為自己不用拿筆就不會凍手了嗎你也不是兩只手天天揣口袋的命啊。
周秋萍想找個地方避避風, 但周圍辦公室的門都關著,她不方便貿然打擾別人。
況且就她這個形象闖到人家辦公室去, 不知道的人還不曉得她想干嘛呢。
可就這么走了的話,也不曉得下次什么時候能碰到余成。唉,剛才就該問一聲,余成有沒有call 機。按道理來說,她應該配一只的。
周秋萍吹著冷風胡思亂想,感覺兩只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辦公室的門又開了,丁妍走出來,看她的模樣,笑彎了眼睛∶"你這個姑娘真是的,就是等人也找個地方坐著呀。"
"沒事沒事,我就跟他說一句話。"
丁妍看著她,忽而微微蹙額,嘆了口氣∶"人生啊,真是無常。"
周秋萍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怎么又扯到人生了里面發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跟人生掛鉤
丁妍悠悠地看著她∶"你要跟他說什么"
周秋萍感覺有些奇怪,雖然說這年代的人都熱心過度,完全沒有個人隱私的概念,但她和這位師母真不熟, 還是第一次見呢。她瞧著也不像自來熟的人啊。
周秋萍含混道∶"工作上的事,前段時間沒見到他,一直沒顧上說。"
她也說不清楚現在現役軍人允不允許買股票。
在這個時代,股票被當成資本主義世界的東西。不少黨員干部都自豪的宣稱自己從來不碰股票。
當著領導夫人的面,她別一句話說錯了,白白影響了余成的前程。
丁妍不錯眼地看著她,嘴角微翹∶"你可真是執著。也好,挺好的。"
周秋萍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腦回路,不礙于人家的身份,不好說什么,只好扯扯嘴巴以傻等應萬變。
辦公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余成看到門外兩人,趕緊先向領導夫人匯報∶ "嫂子,我工作談完了。"
丁妍只點點頭,目光又在周秋萍臉上掃了一圈,然后轉身進了辦公室。
周秋萍看到房門關上,才趕緊示意余成∶"你過來下,有個事情跟你講。"
外面太冷了,她三言兩語說了深圳股市上漲的事,然后道∶"我的想法是繼續跟進。你如果出手的話,我口以全部買下。不討我建議你再等等,這才風剛開始后面價格應該會h現在漲得再后
害。"
余成眼睛一直盯著她,沒有對股票的事發表任何意見,只說了一句∶"你怎么沒戴手套啊"
"甭提了。"周秋萍苦笑,"我本以為今天手都能揣兜里的。哎呦,不跟你說,太冷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余成跟著她,又追問∶ "你過來找盧部長有事"
周秋萍感覺不該瞞著對方,也沒必要隱瞞,便說了打算用音像店的利潤投資股票的事。
"我準備趁年前跑一趟深圳,好把這事兒敲定下來。我已經去總務科訂票了。"
"那給我也訂一張吧。"
"啊阿"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那邊治安其實沒那么好。尤其快要過年了,有的人沒掙到錢,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干把大的,以后都不去深圳了。"
周秋萍本來想說不是她一個人,她們一家四口人都去。可對方說到治安的事,她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可她又莫名其妙覺得別扭,下意識地拒絕∶"那行,我喊關鄭軍他們跟我一塊去吧。我看你最近也,挺忙的。"
"鄭軍申請回家探親了,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家過年。"
周秋萍有些尷尬∶"那你不回家過年嗎"
"沒事,我去年回去過。"
搞得周秋萍都找不到理由拒絕。
余成自己在總務科要票,辦事員直接擺手∶"簡單,直接包一個軟臥車廂好了。三個大人兩個孩子,剛網好。"
周秋萍還能說什么呢,她只有點頭的份。
余成也沒意見,點點頭,只丟下一句∶"訂好票跟我說一聲。"
轉身又走了。
周秋萍下意識地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么。人家也不是沒去過深圳,總不會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行李。
就是這人也太瘦了。現在有沒有胃鏡啊他要不要做個胃鏡檢查要是生病了可以早點治。人的胃如果壞掉,那身體肯定會垮。
可惜他走得太快,自己都來不及多句嘴。
剛好她的嗶嗶機響了,周秋萍估摸著東西才上身,也沒幾個人知道她的call號碼,趕緊借了總務科的電話回過去。
的確是熟人,而且是急事。
歐小飛急得嘴巴冒火泡,一開口,隔著電話線都像是在往外冒糊味∶"周經理,出事了,報紙批評咱們了,說咱們傳播外國的壞東西。"
她太著急了,把電話打到了貿易公司,才知道自己的頂頭上司有了call機。她都等不及貿易公司喊人,又直接打對方的call機。
跟她的焦急一比起來,周秋萍簡直可以說是氣定神閑,甚至有心思問∶"還有呢"
"說這個是資本主義思想的腐蝕,是西方世界的大毒草,是要毒害青少年的。"
周秋萍追著問∶"有沒有說我們是在非法售賣音像制品"
"啊這個倒沒提。"
周秋萍最后一點擔心煙消云散,完全無所謂了∶"那就行了。"
"哎,可是我們被這么罵,這不是在敗壞我們的名聲嗎他們是在打壓新興的藝術形式,是在扼殺藝術的萌芽。我們必須得反攻,跟他們一較高低!連《人民日報》都說了,但愿崔健和搖滾樂所遇的不公正遭遇能成為歷史的絕響。現在這些人還這么迂腐頑固。"
周秋萍畢竟是一把年紀才重生的人,倒能說上幾句公平話∶"也不能這樣說。他們有他們的擔憂。我們必須得承認,歐美音樂傳遞的內容里包含性與暴力的成分,還有其他一些不好的東西。國門打開了,什么都進來了。有人為此擔憂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能這樣,我們怎么就成了毒窩專門散播大毒草了亂七八糟的。我們必須得反駁,否則米瑞克的名聲全都被糟蹋了。"
周秋萍笑得厲害∶"你承不承認,你一開始被歐美搖滾樂吸引是不是覺得特別爽,最重要的是讓別人目瞪口呆的爽歐美音樂的受眾有多少看重的就是這種反叛也許叛逆的情緒表達才是她們真正喜歡這些的原因。"
也就是說,報紙越是口誅筆伐,米瑞克的顧客就越忠誠。這就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歐小飛還不滿20歲,一時間跟不上周秋萍的節拍∶"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不反駁了嗎就由著他們污蔑我們"
"也不是。他們寫文章罵我們,你們也可以寫文章反駁回去。這樣也是種宣傳手段,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米瑞克。還省得咱們打廣告的錢。"
周秋萍掛斷電話之后,又撥了文工團的號碼找何謂。
何謂作為負責宣傳工作的干事,已經看到了那篇批判文章,對此嗤之以鼻,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一定要好好寫篇文章,大批特批這種狗屁不通的鬼話。"
周秋萍不在乎這個,她只關心一件事∶"會不會事情鬧大了,影響米瑞克的經營"
因為打口磁帶屬于灰色地帶。
你要說它是非法音像出版物,它們是正規廠里出來的,而且是以合法途徑進入國內。最多就是用途發生的變化,從垃圾變成了商品。
可你要說它們應該堂而皇之地被擺出來銷售,似乎又有些不對。因為作為音像制品,它們應當被審核審批之后,才可以擺出來銷售。
立法永遠滯后,起碼現在的法律對于新興的打口磁帶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周秋萍擔心的是槍打出頭鳥。
何謂直接笑了起來∶"你是怕音像店被封了誰敢啊你真當軍人俱樂部有這么好說話嗎工商局吃飽了撐的,沒事給自己找這麻煩。"
周秋萍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自我調侃了一句∶"那我是抱上的粗大腿呀"
何謂蒙圈,什么粗大腿
"沒什么,說靠山管用。我有事去深圳出差,雜志的事情你自己負責。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能夠看到雜志已經擺在米瑞克的架子上了。"
"沒問題,我才思如泉涌,我自己都已經寫了4篇了。加上老趙他們的,這個禮拜即便沒有人給我們投稿,勉勉強強湊著也不會開天窗。"
周秋萍掛了電話。
總務科的辦事員笑了起來∶"周經理你可真是忙,都要忙成三頭六臂了。"
周秋萍也笑∶ "沒辦法,事情一件接一件。麻煩你了,回頭見。"
等到她離開,辦事員才問自己的科長∶ "科長,你說她會不會升職呀"
總務科的科長搖頭∶"不會的,最多多發點獎金。她又不是現役軍人,身份就不對。"
辦事員有些遺憾∶"那她真是挺虧的干再多也沒大發展。"
科長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呀人家一個月掙的錢說不定比咱們全科室加在一起都多。"
辦事員撇撇嘴,那又怎樣還不是個臨時工嗪,都不曉得能干到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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