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里頭對你不厚道？哪里把你買通了，要開我家的窯？”

我蹲下  身  子，問出了同樣在我心里壓了許久的疑問。

“大老板平常未必這事做少了？總會有些個價錢足夠買我們所謂的忠心唄。”

黃三滿不在乎的說到。

我回頭看了看我爺。

這句話一出，我爺的精氣神好像也被抽走了，本就滿臉皺紋的小老頭，這時候臉上的皺紋好像更深了些。背過身擺了擺手。向人群后走去。

其實誰在背后搞鬼這事一點都不重要，至少在我們行當里，不重要。

只準我家吃別人家的菜。不讓人家對我們伸筷子？沒這個道理。

我也失去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致。

剛準備直起身子，唐林嗚嗚的叫了起來。

我爺對他兩下了死手。

黃三的整個臉都被厚厚的血痂涂滿。

唐林就更不堪了。整個口腔，都是黑紅黑紅的一團。舌頭牙齒，都不見了。口水混著血跡一同在嘴角流出來。

在胸前留下老大一灘黑紅黑紅的血跡。

對著地上猛猛磕頭。

“他說，想求你別告訴別人我和他的事。”

黃三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很柔和。用了只有我兩能聽到的聲音。

唐林也一直點頭。

“嗯，還有別的事不？”

我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時候的社會風氣可不比現在。兩男人擦出愛情火花，在當時是一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哦，對了，當時你們怎么不趁著回魂蟲弄死我算了？”

我記得很清楚，我被回魂蟲鉆了脖子的時候，唐林手上可是舉了撬棍的。

“他連個螞蟻都下不了手。更別說殺你了。”

黃三早就認命了，特坦然的開口。

“細老板，最后告訴你一句話。”

黃三給我磕了個頭，實在起不來，只好用頭頂著地，輕輕說道。

“下了地，那就是鬼，再也做不成人了。”

…

黃三唱著一首叫做劉海砍樵的花鼓戲，連著唐林一起被丟進了盜洞里頭。

那句胡大姐，我的妻還沒唱完，就被肉體摔在地上的沉悶聲響打斷。

我招呼完伙計們回填盜洞。

我和我爺我爹，還有給我們三當司機的李有禮先下了山。

我爺和我坐在后座，小老頭裹緊了身上褂子，看著窗外出神。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鋪子唯一的老板。”

我爺閉著眼睛，說出了這句話。

李家二寶齋這個古董鋪子，就在那時候，悄無聲息的換了天。

沒啥好反駁的，我爺今天在家里伙計面前讓我做足了勢。我也不蠢，自然能回過味來。

這事也變得十分的順理成章。

從那天起，我爹和我爺，就再沒管過鋪子的事。

鋪子里頭的伙計，也從那天開始，去除了我稱呼上的細字，叫起了我“老板”。

大概一個月之后，確定那新窯口的事沒跟上扣子。

我爺才帶著我，走了一趟他出貨的路子。

我的噩夢，也從這時候徹底開始。

那天剛好遇上端午節。

有些成了家的伙計，在我這請假。

我干脆大手一揮，都給我放假算求。

雖說我爺我爹有些不滿，畢竟鋪子不開門，要是來了土貨咋辦？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不過我現在是鋪子老板，他兩說了不算。

我家里當時的路子主要分兩條。

一條在我爺手里，主要往北送。

一條在我爹手里，主要往香港送。

大伯那時候也從湘西逛完鬼市出完貨回來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老少四口全往廣東走。

那時候我身上發生了個怪事。

身上的傷在我爹一天一根野山參的照顧下，好得飛快。

但是，我每天夢里，那個被劈成幾段的男人，都會特準時的咬在我右腿上。

我在夢里頭跑了一個月，愣是沒跑掉一次。

每天早上起來，整個床單就跟在水里撈出來似的。

當時我也沒往心里去。畢竟第一次下地，留下點心理陰影再正常不過了。

老少四口，一路上火車轉，汽車顛，一路上七轉八繞的到了一個沿海漁村。

廣東深圳靠近海的漁村里頭，那時候，剛剛改革開放。

深圳那地方，全是一幫來自全中國各地的下海經商的主。

而我們這次的目的地，叫“回崖村”。

我第一次見到這么有錢的地方。村口停滿了桑塔納，從村子路口兩旁一直延伸到村里頭，視線追不到的地方。

村口甚至還有個保安崗亭。

一個穿著類似軍服，一臉殺氣的中年漢子，從崗亭里蹦出來，一把攔著我們爺孫四個。

“雷候，新聲。搵炳位？”

一口濃重的粵普說得我都愣了愣。

“我們找趙立民。”

我爺湊上前去，在對方手心里頭拍了拍。一包大重九從袖口滑出來。

中年漢子本還嚴肅的臉，一秒喜笑顏開，回到崗亭，拿起黑乎乎的玩意湊到自己嘴巴嘟囔幾句。

示意我們耐心等會兒。

那時候剛好是中午的樣子到的。頂著頭上要吃人的太陽，肚子里頭又沒有半點食，在村口愣是等了半個鐘頭。

“爹，這地方到底什么路數？架子天大？”

我實在熱得受不住，在我爹耳邊低聲問道。

我李家二寶齋，雖說鋪子不大，但是在湖南也算得上說得上話的“夫子”。從來都只有別人看我家里臉色辦事。

“哼，全中國只要走香港的玩意，得在這地方走八成。”

我爹抹了抹鬢角的汗珠。同樣語氣有些不滿的說到。

就在我想繼續開口的時候。

村口里頭晃過來一座肉山。說句心里話，我當時都能感覺到地上隨著肉山的腳步一步一顫。

等到肉山移到我們面前。

我才看清那是個人。不過因為肥胖，五官都被臉上厚厚的肥肉擠成一團。

呼吸跟風箱似的，兩手杵在膝蓋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跟我爺打著招呼。

“呼    呼。。”

“李，，，李老板。”

一身白色唐裝被撐得像個米其林輪胎似的。

“趙老板。越來越有福了勒。”

我爺笑瞇瞇的站在原地說到。

被我爺稱為趙老板的那座肉山。看都沒看我爺身后的我一眼。

拉住我爺的手，就向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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