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先洗澡的，好好把一身臭汗洗了個干凈。

剛出廁所門，我腦門冷汗就出來了。

原本關上的房門，現在大敞四開。

我爺，我爹，我大伯，連帶著那裝著五十萬現鈔的包，一同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個大活人，就這么沒有聲響的消失在房間里頭。

摸了摸還有溫度的被褥，想也沒想，抓起衣服就往外沖去。

那個胖女人仍舊坐在吧臺那。背對著我。

我剛想開口，就聞到空氣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沖到鼻子里頭。

走到胖女人身前一看。

胖女人心口插著把刀，紅黑的血液在胖女人身下已經匯成了厚厚一灘。

早沒了氣息。

最要命的是，巷子口還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先不說我爺他們三人。

就是這個不知道被誰一刀捅死的胖女人，被警察看見，我八張嘴也說不清楚。

特別是我剛出完土貨。如果被逮住，結局可想而知。

聽著巷子里頭雜亂的腳步聲。來不及多想的我，一路跑回樓上。

剛進房間，我就聽到許多警察的聲音從樓下響起。

“有發現。”

“兇殺案，封鎖現場。”

“一樓排查。”

“二樓排查。”

…

嘈亂的聲音把我堵在房間里頭。

“遇事先靜心。”

我爺天天給我念叨的話響起在耳邊上。

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候，二樓走廊里頭傳來了幾聲急促的腳步。

然后就是踢門聲。

這時候是警察人數最少得時候。

賓館里頭死人了，這種可是大案子。

如果我現在不跑，就再也沒有機會跑了。

萬幸的是，我們當時入住的時候因為人多。

胖女人特地安排了一間最靠里，還帶著個窗戶的房間給我們。

那扇只能打開半邊的窗戶此時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賓館后頭是一座天橋。隔得特近。

我把自己用力吊在天橋上，順著欄桿小心的爬下去。

廣東的火車站，那時候，每座天橋底下，全是針頭和癮君子。

這些人，此時是我最好的屏障。

我小心的穿梭在這些人中間。

無數的警笛聲都在往賓館靠攏。

借著夜色，我跑得飛快。

我對那地方根本不熟悉，悶頭只顧著瞎跑。

居然給我跑到了火車站邊上。

那時候還不算晚，火車站邊上還有著不少趴活的黑車司機。

此時因為警笛聲，都伸著腦袋在車里頭看熱鬧。

“能不能走？”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

聽到有活的司機，連忙收起看戲的眼神。

“走走走，有錢搵，賓個不攢。”

“韶關。”

上車之后，我立馬報出要去的地方。

韶關是廣東靠近湖南的一個市。

直接說去湘潭，這黑車司機心里肯定犯嘀咕。畢竟距離太遠了。

并且接下來，這群黑車司機，都會被警察排查。

上車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從韶關轉去湘潭。

“很遠哦，小兄弟。”

“又不是不給你錢，走你的。”

我懶得和他廢話。

此時的腦子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我爺，我爹，我大伯，無聲無息的消失。

賓館里頭的兇殺案。

車窗外的夜風把我腦子慢慢刮清醒。

兩件事擺在一起，只有一個解釋，有人在給我李家下套子。

我爺他們三如何消失，我不知道，但是那胖女人的死，明顯是想甩到我身上的。

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鋪子里。

在八  九十年代，出門在外，一路上免不了和小偷打交道。

所以那時候我們內  褲外頭會有個帶拉鏈的口袋。里頭裝著救急的錢。

我沒放多少，五百多現鈔，這時候反而是救我命的玩意。

夜里頭三點到的韶關。隨意找個街口讓司機把我放下。

把車錢結了，等到汽車尾燈消失在眼前，我才轉身隨便進了個巷子。

不敢上火車，一直等到天亮，街面上有趴早活的司機，才一路從韶關回了家。

在街上晃蕩一會，一邊吃著攤口的面，一邊盯著我家鋪子，確認附近沒有盯梢的扣子。

夜里才把門打開，我很頹然的坐在樓梯上頭。

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把三個大活人悄無聲息的帶走。

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李家入了個套子。一個連我爺都沒法對抗的套子。

想著想著，我根本擋不住一路上的疲憊，靠在欄桿上睡了一夜。

我也沒想到，這個答案來得這么快。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一陣毫不客氣的敲門聲吵醒。

“哦呦，李老板心挺大啦，這都睡得安穩？”

一個腦門上就寫著不是好人的中年男人，笑得很燦爛的對我說。

“你麻麻，搞老子屋里滴事。”

從他那句話里頭我就明白，我爺他們的消失與這人拖不了干系。

一把把這人脖領子薅起來摔進屋里。

“怎么？你嫌你屋里大人活久了？”

被我一摔，這人的眼神徒然變得特別陰冷。

一手撫住門框，原先的笑容消失不見。

被這人一盯住，我渾身上下就像爬滿了黏膩的毒蛇似的。一股子  冷氣從腳脖子纏上來。

“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也從暴怒的情緒里頭抽離出來。這人既然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我面前。自然拿足了把握。

那人沒說話，從袖子里頭抽出一張報紙。

“你先看，我得看看你這人肚子里頭到底有沒有貨。”

報紙被裁剪過，只有一個報道。

“湖南益陽，荷葉村，干涸河道出現不明獸頭。”

標題下，是張照片，里頭舉著一個大口四開，須發皆張，看起來和麒麟有些相似的怪物頭顱。

雖說不是很清楚，但是從制式，表情來看，我知道，這玩意就是行內人嘴里的“方相”

或者叫鎮墓獸比較合適。

“看出什么了？”

那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我家板凳上，慢悠悠的開口。

“一個窯口而已。”

“什么年代的？”

“隋唐接縫。”

說完之后，這人眼里的陰冷褪去，又換上一副明媚笑臉。

“明天這時候，紅色桑塔納，下窯。”

“哦，對了，我叫老五，你喊我五爺就是。”

“下完窯，我讓你見見你家大人。”

老五留下三句話，甩出一根煙斗丟在我面前，就離開了鋪子。

摸著屬于我爺的煙斗。我知道，這個窯，我非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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