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靜了片刻。

        小張一邊看著前方漸漸近了的美術學院大門，帶著期許：“能不能加個我妹妹的聯系？也許能有個交流，讓她學習學習。”

        “當然夏小姐不愿意也完全沒事……”是他太唐突了。

        話從口出，他就有點后悔。

        他想要借此機會幫妹妹加個聯系，說不定以后多條路，畢竟夏小姐和顧家關系匪淺，能說上話肯定是利大于弊，以后找工作或許是個助力。

        他承認，是帶點功利心。

        可是……

        換做是顧總坐在后面和自己的妹妹同一個學校，他還能開這個口嗎？

        要是夏小姐告訴顧總呢？

        頓時，小張后悔之意大增，心中懊惱。

        此刻不知為何，小張忽的背后發涼，冷氣吹得他頭疼，就像吹到了他骨頭縫里鉆進了腦子，鬢邊冷汗直冒。

        為什么頭這么重？

        快要把脖子壓斷了，就像有人猛地摁住他的頭……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眼冒金星。

        小張的職業道德讓他死死盯住前方的道路，卻無法再分出一點精力注意自己。

        似有刀起刀落之聲。

        咔嚓。

        小張回神，心中一片清明。

        一看車道，他幾乎還在原地，只不過過去兩三秒。

        太危險了……

        “沒問題。”

        夏甘棠答應地干脆，絲毫沒有為難他的意思，直接加上司機小張的好友，溫溫和和：“把我推給你妹妹就行，添個備注就好。”

        宛若天籟之音。

        直到夏甘棠走下車道了聲再見，小張才如夢初醒。

        長舒一口氣，左右活動頭，使勁錘了錘脖子。

        他嘴里嘟囔“……昨天沒睡好？”

        怎么突然犯困了，幸好沒事。

        夏甘棠嘴里邊嚼，邊轉身踏進錦城美院。

        酸澀帶點咸，像一顆腌制話梅。

        環視一周，雖然是暑假，大學來往學生，和附近來學校散步遛彎的居民不少。

        夏甘棠低低地挽著烏黑的發，一身白色薄紗旗袍。

        嵌色一字扣上掛了串通透的細珠，下墜兩片通透翠色荷葉。旗袍及小腿，從膝上側面開衩，筆直白皙的小腿時隱時現。

        溫婉而清雅。

        幾步路的功夫，引來些許短暫的目光。

        滿懷布料的女生，錯身而過時，偷偷瞄了幾眼。

        她騰出手，扯了扯一旁同樣被布料淹沒差點看不到路的男生。“我們學校的學生？”

        男生回望：“咱學校走這個風格的還挺少，一片式旗袍嗎？”

        “有點像，我有個學妹老喜歡這個了，畢設想用這個元素。”

        “還挺好看的，加點光電效果，來點后現代科技感怎么樣？”

        “要是我呢，數碼印花？不行，皮革旗袍怎么樣？”

        “可以！”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笑著，在銀杏樹下走遠了。

        夏甘棠順利地找到導師的辦公室，她進了雕塑系的樓層。

        導師是位鶴發童顏，精神矍鑠的老太太。

        萬教授，在雕塑界赫赫有名，作品被國家美術館和多個藝術基金會收藏，國家畫院雕塑院特聘雕塑家，可謂是現代雕塑泰斗級別的人物。

        “之前看了你寫的想法，我覺得很有意思。靈魂與執念具象表現。”

        萬教授手下的研究生越收越少，這一屆研究生就收了夏甘棠一個，對每個學生都很嚴格，認真：“為什么偏愛木頭呢？”

        夏甘棠答：“木頭是有生命溫度殘存的死物。”

        萬教授微微點頭，這類問題本無對錯，只是想看看學生的思路。

        她不茍言笑：“我也喜歡木材，選你的時候，很是看了一下你以前的作品，畢業設計技術中的雕刻刀法很精湛，很獨特，我一看就記住了。”

        從基本功到作品主旨聊了個遍，萬教授人老心不老，總是一針見血。

        她這次對自己的新學生挺滿意，不過只露出些許微笑，不肯輕易流露出贊揚：“不過，以后還是要多嘗試其他材質，多探索可能性，進步空間還有的是呢，做藝術要腳踏實地。”

        師哥師姐對這一屆唯一的后輩也很感興趣，不一會就都加上好友，開始談天說地。

        唐師姐紛紛附耳悄聲道：“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習慣就好。”

        周師兄點頭：“練就鋼鐵般的心——俗稱臉皮厚。”

        “你看我們都不怕萬老師。”

        萬教授耳朵也靈，嗖嗖的兩下，粉筆精準打擊兩個嚼舌根的人，哼了一聲：“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是閑著，去，把隔壁石料清理了。”

        夏甘棠參觀完辦公室，又和師哥師姐泡在工作間，聽他們介紹自己的作品，有的完成了，有的失敗了。

        失敗品堆放在一起，也成了雕塑。

        萬教授手下的研究生都是年輕人，下午從教室離開，約著一起聚餐喝酒。

        當然也拉上了新學妹，談論一下藝術心得和人生理想。

        聚會開頭。

        “要展現人性的溫暖。”

        “刀法的藝術處理，如何粗狂中透露細節。”

        “如何擺脫具體形象的束縛，進入對抽象的，純粹的，表達內心情感的造型語言的探索。”

        “藝術的盡頭是什么？”

        “人生是什么？”

        聚會尾聲。

        “狗屁的束縛！”

        “噢！”

        “狗屁的藝術！”

        “噢！”

        “狗屁的人生！”

        “噢！”

        傍晚，日落之時。

        師姐師哥們喝得七葷八素，一個個扭扭歪歪，聚在一起都還沒散，一行人慢慢的走在人行道上。

        此時，天際是昏暗深藍。

        遠處墜著薄薄的暗紅的云，紅如殘血。

        大學附近年輕人很多，相熟的朋友出來一起吃喝散心的時候，周圍的街道和店鋪很熱鬧。

        有的人望著天空，驚嘆這火燒云艷的漂亮，平時在錦城很少能看見。

        路邊時不時又人駐足忙著用手機拍照。

        半醉的藍毛師姐坐地吵鬧：“哇，漂亮漂亮，快扶我起來搞藝術，我又好了。”

        爛醉的紅毛師哥望天附和：“這是我的調色板嗎？牛啊，漂亮哦！”

        路人偷笑著注目。

        其余還清醒的師哥師姐們扶也不扶，拉著夏甘棠試圖混入人群，假裝不認識。

        夏甘棠停在路邊，她沒有拿出手機，而是靜靜地看著著來來往往的大學生們，偏頭望向一個方向。

        唐師姐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美食街，低聲關心道：“怎么了？”

        夏甘棠秀氣的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開口：“好香的味道。”

        唐師姐點頭：“是香辣炸雞的味道。”

        夏甘棠笑了笑。

        晚餐送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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