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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糖包


屋外的天上只有寥寥幾粒星子,在一彎月亮邊上微弱地閃爍著光芒。
月色清涼如水,流瀉了一地。
沒有燈,但借著月光,何清沅也能看清路。
雖然何婆子就住在這里看園子,但因為何清沅不常回來,對園子里的路不大熟悉,她沒敢走遠。好在這一帶就有一道彎彎曲曲的活水,何清沅沿著這水流走過,看著水流一路穿過假山石,匯入不遠處的湖泊。
湖邊青石砌岸,湖邊的柳樹垂下無數碧綠的絲絳,在風中微微蕩開。遠處還能看到建在水上的尖角亭子。
何清沅看了一下離亭子的距離有點遠,便沒有走過去,而是隨便在岸邊找了塊大石頭,拿帕子擦干凈后這才坐了下來。
因為是重午,白日里管園子的婆子們才用了草藥熏過一回,所以沒什么蚊蟲叮咬。晚風從水面上掠過,迎面吹來,說不出的清涼宜人。身旁長長的柳絲隨風一蕩一蕩的,勾起了何清沅好玩的心思。
還是溫清沅的時候,雖然她看上去循規蹈矩,禮節上幾乎挑不出錯處,和尋常貴女沒什么區別。不過家里人都清楚,她可沒表面上那么知書達禮。相反,因為大夫早早地就說她活不長的緣故,她對周圍的一切都懷有極大的熱情。尤其小的時候,看到鳥想捉,看到樹想爬,看到葉子想吹,用母親的話來說,活像個皮猴子投錯了胎,沒有半點正經姑娘的樣子。后來在母親的嚴加看管下,她這才收斂了不少。
何清沅伸手摘下兩三片柳葉,含在唇邊試圖把它吹響。
但她試了幾次,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懊喪地把葉子丟在了一邊。
她索性靜下心來,開始思考重生以來聽說的事情。
宣平帝自幼體弱多病,好不容易到隆慶帝去了,稀里糊涂地戰勝了兩個虎視眈眈的兄弟,登上了皇位,卻不再是先前那個仁和淳厚的太子。
隆慶帝去世前后那些年,先太子看遍了人情冷暖,整個人性情大變。
他上位后,記恨當年在他失勢后落井下石的一些官員權貴。在位不到兩年,把朝堂上原本的大半官員貶官、罷黜、流放,提拔了一大批年輕才俊,弄得當年的京城人人自危。全家流放的遠遠不止永寧侯府一家。
宣平帝做太子失勢之時,一度眾叛親離,身邊只有一個曾經親自教導過他的太傅仍盡心盡力地為他謀劃奔走。他一朝即位后,立即下詔書奉孫太傅為帝師,連帶著孫太傅的門生都為之水漲船高。
而沈端硯,正是孫太傅最后一位關門弟子。
他身為孫太傅的弟子,跟著老師一起平步青云。先是從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調往刑部掌權,隨后又一路升官,晉升的速度令人眼紅。有人預言他不滿四十就能入閣,但還是小看了這位氣運滔天的官場新秀。
正當宣平帝把朝堂上的人換了個干凈,要大刀闊斧地改革朝政時,年邁的孫太傅感染風寒,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病逝了。
宣平帝一生視孫太傅為師為友,聽到此事后為之大慟。他的身體一向不好,沒過多久也染病在床。臨終前,宣平帝將年僅十一歲的太子托付給四位顧命大臣,其中一位就是只有二十六歲的沈端硯。
新皇登基的那天,沈端硯一手持先帝遺詔,一手攜著年幼的太子步步走上玉階之上,親眼看著小皇帝站在了最高處。他也順理成章地一躍成為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輔。
人的際遇真是這世上最翻覆無情的東西。看看沈端硯,再想想如今已經不知散落到何方的家人,何清沅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當年她在獄中病亡,很多事情都稀里糊涂地不清楚。
重生后她再想打聽永寧侯府有關的事情,但時間已經過了五年,她所處的階層又都是一些下人,很難探聽到什么有用的線索。沈家根基太淺,家里的仆役下人多是幾年前從外邊買來的,對京城盤根錯節的關系知之甚少。更何況宣平帝在位那兩年,京城局勢風云變動,不知多少權貴家落馬。
她重生后不敢張揚,只能假裝不經意地問過一些人,最終只知道當初家人被發配到了西北,具體被流放到哪里,如今的狀況如何卻一概不知。
邊地苦寒,不知爹娘身子可否康健,家中兄弟姊妹可曾嫁娶。昔日在朝中的故舊們有沒有暗地里施以援手。
何清沅嘆了口氣,這些不是她眼下該想的事。
她只有及早擺脫眼前的處境,才有可能想辦法繼續探聽消息。
她如今身負一副好容貌,卻只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小丫鬟,沒有半分自保之力,只怕日后早晚會給她招來禍端。
沈府雖然人口簡單,主子寬厚,但到底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別人身上。
和封家娘子學做菜這件事是何清沅重生后就深思熟慮過的。
邊疆路遠,她將來若要去那邊尋找前世親人的下落,自然少不了銀錢,多一門手藝多一門活路。即便她去不了,日后也可以先在京城里賣點吃食,一邊做點小本買賣,一邊打聽消息。
當然,何清沅也知道,雖然想法很好,可真要做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京城大,居不易。她前生只是個養在深閨里的病秧子,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須要竭盡全力才行。
何清沅正在想著,突然遠處一陣樂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樂音顯然是用柳葉吹出來的,何清沅前生聽過,一辨別出來,眼神立即就亮了。她下意識抓著柳條站了起來,順著可能是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過去。
那樂音起初平靜舒緩悠揚,猶如月下清泉,淙淙從竹林間流過,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分外動人。只是那聲音中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惘然,隨著主人情緒的流淌,逐漸轉為幽咽低回,凄婉悵然,可能是那人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過那樂聲并沒有低落太久,很快又重新恢復為清亮高亢的樂音,猶如一只鳥振翅而飛,盤旋著飛上云端,直入九霄。那曲調,越轉越高,越高越清亮,猶如仙人起舞弄清影,在空曠的瓊臺樓閣中獨自翩躚。雖然那樂聲極其清絕,但其中的孤寂之意讓人心中愀然。
很快,曲終音散。
何清沅怔怔地站在原地,抬手拭去眼角隱約的淚痕,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再看向亭子那邊的眼神有些復雜。
雖然有心結識對方,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先回去比較好。
何清沅活動了一下手腳,拂開遮擋在前方的垂柳,準備回去了。
她剛轉過一個拐角,只見一個黑影攔在了路中間,壓低了聲音道:
“這位姑娘,夜深了,請去亭子那邊。”
何清沅心底一沉,知道這件事無法善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回去。
果然,亭中有一人長身玉立,一手持壺,似是正在對月酌飲。
這位首輔大人怎么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花園里來了?
何清沅腹誹著,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見過大人。”
月色之下,沈端硯眉間有些郁氣,意態蕭索,和平日那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有些不同。
他自斟自飲了一杯,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何清沅一眼。
他沒問何清沅為什么這么晚了還跑到這邊來,也沒問其他的,而是問了一個何清沅怎么也沒想到的問題:“你身上可有糖?”
何清沅愣了。
她心里很快涌上一股奇怪啼笑皆非的錯愕感,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袖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小荷包:“您想吃什么糖?我這里只有松子糖、藕絲糖,不知道您想要哪種。”
見沈端硯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何清沅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硬著頭皮道:“都是一些很常見的糖,未必合大人的口味,還請大人勿怪。”
沈端硯沒有接過那個小小的荷包,語氣微含嘲諷道:“果真是準備周全。”
何清沅心里暗暗皺眉,手正要往回收,卻被沈端硯一把死死地抓住手腕,怎么都甩不開。
這下何清沅真的有點惱了。
她強忍著把這位首輔大人一腳踹進湖里的沖動,立即松了手,小小的荷包掉入了沈端硯的掌心。
沈端硯漫不經心地拿過小荷包打開,不等何清沅和躲在暗中的人阻攔,就把里面的糖拈出來,轉眼間就一口一口吃了個干凈。
何清沅立即肅然起敬。
小荷包雖然看著不大,但她最清楚里面裝了多少糖。
像她這種喜歡吃甜的人,都沒辦法一口氣吃那么多,這位沈大人這般不要命的吃法,她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難道都不會覺得甜到發齁嗎?
沈端硯的臉上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地把糖吃完后,隨手把荷包扔進了水里。
荷包很輕,扔進去連水花都沒有濺起,就這樣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何清沅:“……”
真是夠了。
吃了人家的糖,還扔了人家的荷包。
不過官大一級都能壓死人,更何況她的賣身契還被捏在沈家人手里,何清沅只能低頭假裝沒看到。
好在沈端硯沒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等他徹底走后,何清沅這才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
她兩世加起來,都很不喜歡和這種喜怒無常的人打交道。而且沈端硯的舉止態度都讓她感到很不舒服,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礙著了這位首輔大人的眼。
但是她轉念一想,要是當初永寧侯府上有個丫鬟婆子整天肖想她哪位兄弟,恐怕早就被趕出府發賣了。
不行,明早得還得再叮囑一遍,千萬讓何婆子管住了嘴,可不能再讓她到處嚷嚷些有的沒的了。
晚風一吹,何清沅因為氣憤而發熱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時間不早了,她該早些回去了。
何清沅正打算回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前方地上似乎有什么東西。
她走過去,俯身拾了起來,借著月光一看。
那是一條五彩絲線編織而成的長命縷,末端還墜了一顆小指大小的綠松石,在月光下折射出迷離柔和的光芒。
只是絲線的顏色看起來有些舊,不大像今年才編的。
何清沅瞇起了眼,莫非是剛才那位大晚上發了瘋的首輔大人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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