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檸不常抽煙，他是一個好學生，楊歉看著他，沒辦法移開眼睛。

        因為他實在很少看到葉檸這副模樣，好像白天和黑夜的時候他真的是兩個人，白天葉檸是無堅不摧的好學生，到了夜里換上他本來適應他的衣服，讓楊歉覺得好像好學生那副樣子才是他假裝的，葉檸本身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這幅頹喪的模樣。

        楊歉忽然愣了一下。

        如果那些謠言不是假的，葉檸真的殺過人……

        楊歉頓時清醒的一半，他努力的抬起頭看向葉檸，心底忽然覺得不知所措的震驚。

        那個人會是他殺的嗎？

        會是真的嗎？

        所以葉檸這是在做什么？

        他在自責嗎？

        于是下一秒脫口而出：“你在自責嗎？”

        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楊歉就后悔了，葉檸的沒有出聲，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楊歉繃緊了身體緩緩坐直，緊張的舔著嘴唇。

        他好像說錯話了。

        葉檸沉默了很久，久到連楊歉都開始懷疑葉檸到底有沒有聽到這句話，低沉的聲音傳來：“你覺得……我為什么要自責？”

        楊歉有些緊張：“我不知道……”

        葉檸笑了笑，等那束火光熄滅之后，他站起來，用樹枝搗了搗燒化了的灰：“回去吧。”

        “小蛋糕給你吧。”葉檸把那邊的蛋糕拿起來，遞給他，“剛剛在浴室就心不在焉的。”

        “我不能吃。”楊歉把蛋糕還給他，“你家祭奠的親人，和我又沒有什么關系。”

        葉檸看了他許久：“你們這兒的人講究這個？”

        楊歉沒說話。

        “不吃就扔了吧。”葉檸把樹枝扔了，聲音很輕，“我只是覺得，多來一個朋友我爺爺會很開心。”

        不知道為什么，楊歉聽了這話莫名覺得很不舒服，心里很難受……也可能是因為他醉了，管不好自己的情緒，他覺得面前的葉檸單薄無助，他不該不接受這塊蛋糕。

        蛋糕是提拉米蘇，黑白間隔裹著一層奶油，白色奶油很少，大部分都是黑的，和白圈里燒焦的東西一樣，糊了吧唧的。

        火光消散了很久，余燼里只有零星的幾簇火苗，風吹一下亮一下，把余下的黃紙碎片撕咬噬盡，塵埃灰飛煙滅。

        楊歉盯著那團還殘留著灰的地面，拿著小蛋糕，過了一會兒，他朝那個白圈鞠了一躬。

        葉檸叼著煙看他。

        “保佑一下葉檸。”楊歉很認真地道，“別再被混混欺負了。”

        葉檸眸色動了一下。

        這一晚上，葉檸沒有回家，楊歉借著酒勁撒潑，讓他打車陪著去了一個小旅館附近，旁邊有小吃一條街。

        楊歉不知道是真的想吃還是什么，通通點了一大堆，然后打包去了附近的小旅店。

        葉檸也搞不懂喝完酒除了話有些多看起來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楊歉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明明這腳步是飄的，可是說的話完全理智在線的樣子。

        “脆皮五花肉一根75好離譜啊叔，”楊歉指著烤箱里掛著的五花肉，白皙的臉頰上沾了些許粉紅，“五十吧叔，我嘗個鮮，下回好吃還來你家。”

        那老板擺了擺手：“五十不行，我跟你說小伙子，我家這算便宜的了，你再找別家都沒我家這個價格了。”

        楊歉一臉正氣：“我不信。”

        老板沒說什么，一副“你愛買不買反正五十真不行”的樣子。

        葉檸過來拉他：“走吧，回去睡覺去。”

        “回家啊？”楊歉看著他說，“我不回去。”

        “不回，你住我家去。”葉檸說。

        本以為這下楊歉肯定能屁顛屁顛跟著他回去了，誰知道楊歉來了一句：“不要。”

        葉檸愣了愣：“為什么？”

        楊歉看了他一眼：“你家太舊，我要住新的，住旅館。”

        “……”葉檸道，“你說我現在揍你一頓你明天還記不記得？”

        “你打不過我，”楊歉說，他指著烤箱里的脆皮豬五花，“還有，你去給我去把那個買了，我想吃。”

        葉檸額頭青筋跳了兩下，忍住想要揍這個家伙的沖動，去老板那兒把脆皮五花買了過來，順帶按楊歉的意思去問老板要了好幾片生菜又買了杯鮮榨果汁。

        “現在可以了嗎？”葉檸零零散散拿了一堆東西回來。

        他盯著楊歉，要是這家伙再跟他說一句要買什么東西他等會兒就揍他一頓。

        不知道楊歉是不是感覺到了危險，他看著葉檸的樣子縮了縮脖子，有點兒猶豫地點了點他：“應該……可以了。”

        “把應該去掉。”葉檸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走吧。”

        “你背我。”楊歉嚷嚷，含含混混地說，“我走不動了！”

        葉檸沒理他。

        “啊呀——葉檸哥哥——”楊歉摔著自己胳膊左右搖晃，跟個撥浪鼓似的，“背我背我，求你啦！”

        周圍經過的路人好奇地打量他們，葉檸只想趕緊離開這地方，矮了矮身道：“上來。”

        “葉檸！”楊歉撲了上去，“哎……你真好。”

        葉檸把他往上顛了顛，想想心不甘，生氣地反手重重拍了一下他屁股，心想真他媽是上輩子欠這家伙的。

        他照著楊歉的意思去旁邊的小旅館開了房，用的是他的身份證，小旅館幽靜但不偏僻，大廳經理看了看他倆的樣子，有些疑惑地按要求開了個雙人房。

        他大概覺得奇怪，兩個看起來不太直的好看少年大晚上開房來只為了吃五花肉和睡覺嗎？

        “滴。”

        刷卡開門進去之后，葉檸把楊歉放到了床上，這會兒楊歉的臉上已經比剛才更紅了一個度，呼吸很沉，身上都是燙的。

        小蛋糕還沒吃，被他一直拿在手里，因為剛才一直在逛一直在走路，小蛋糕的奶油都蹭到了透明的塑料壁上。

        “醒著嗎？”葉檸碰了碰楊歉。

        楊歉沒動，躺在床上吧唧了兩下嘴。

        好吧睡死了。

        葉檸嘆了口氣，洗澡有什么用，走了一路還不是出了一身汗。

        他想去脫楊歉的衣服，碰到他的前一秒，葉檸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沒有去弄他。

        雖然他只是想幫楊歉洗澡，但這樣趁他醉著的狀態脫人衣服似乎有點不守男德。

        于是他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了旅館準備的浴袍，想著反正楊歉睡著了，索性不穿褲子，回來的時候楊歉還是在床上呼呼大睡，額頭沾了一些細密的小汗珠。

        楊歉還是躺在床上，側躺著，手放在臉側，很乖的寶寶姿勢，沾了汗的楊歉并不像其他男生那樣看著很臟。

        他皮膚白，沾了些許汗倒是更好看了些，像一朵早上半開的花被打濕了，惹得人有一種遠觀不可褻瀆的感覺。

        葉檸坐在他的旁邊，手撥了撥他的頭發，拉燈睡到了另一張床去。

        這一晚上葉檸做了許多夢，可能是事情太多了，導致自己壓力有些大，他夢到了自己在老家的樣子，好像是很小的時候，可是自己卻沒有變小，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站在自家的院子里，面前是一個石水池，葉檸低頭一看，手里拿著一個盆子，石頭做的水池那里水流不斷，嘩嘩地往下|流。

        周圍只有蟲鳴聲和水聲，葉檸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用盆子去接水，旁邊是一座泥瓦房屋，那是爺爺住的屋子，不知道為什么，總有遙遠讓人聽不清的窸窸窣窣。

        葉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如此安靜的氛圍讓他心神不寧。

        突然，屋內傳來利刃刺穿肉|體的聲音，還有詭異的一聲“噗呲”。

        空氣里開始彌漫出一絲血腥氣，夢里的葉檸停下手里的動作，又往前走，走到那個屋子的門口，他似乎是想進去看看。

        這時，一個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身材很高大，手里帶著一次性橡膠手套，拿著一把刀，上面占滿了鮮血。

        那人低下頭，看向他，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珠亮得讓人膽寒，他從下之上打量了葉檸一眼，然后輕笑，向他投去輕蔑的、不屑的一眼——

        好像有人在說殺人犯。

        有大人的聲音，小孩的聲音，還有同學起哄嘲諷的聲音。

        再睜眼時，他回到了旅店。

        周圍的景物由虛轉實，黑暗的周圍似乎是深藍色，月光借著窗簾的縫隙透進來。

        葉檸感覺到有些冷，他回頭看了看，窗簾被風掀起一角，楊歉還是睡前的那個姿勢，側躺在床上，身邊的白色床上染了大片的陰影。

        他垂頭嘆了口氣，輕輕下床走向窗口。

        下意識的，他看了看窗外，四下安靜無人，遠處的燈塔也還是在照射著耀人的光，可他還是覺得奇怪。

        窗戶是本來就打開的嗎？

        葉檸感覺此刻的腦子如同一團漿糊，很暈很沉，他伸手把窗戶關好，一個轉身，猛地從一邊竄出來一個黑色人影，隨后他下腹一痛，刀光寒月都刺進了他的身體里。

        那個人在他耳邊陰森森地笑著，露出了大白牙道：“我找了你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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