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李支書轉過身對校長說:“看見沒有,人家根本就沒想走,你用不著慌神。”
校長說:“就怕到時候上面硬調,就不好辦了。”
郭老師說:“那不可能,我是水利局的干部,他們沒有權力調來調去。我要在西溝再干一陣子,不能拍拍屁股就走,讓你們措手不及,等有了合適的人選我再走。”
李支書考慮了一下說:“你說得有道理,對我們西溝夠意思。瞎子掉井里,在哪都是避風。既然你不愿意走,我們就對上面說不放你走。誰調也不行,反正也不用他們開資,他們沒資格調郭老師。我支持你以后回水利局攀高枝,全體貧下中農都支持,愿意啥時走就啥時走。雖然你走了對我們是損失,但我們不能因為缺老師耽誤你的前程。”
郭老師說:“缺老師的事好辦,青年點那些知青,特別是劉琴,教小學沒問題。”
李支書說:“我也想過,但上面說了,下鄉不到兩年的不讓用。就是以后用了也是民辦,由大隊開資。哪像用你,全由國家開資,用起來順手”。
說完他瞅瞅校長嘿嘿地笑起來,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因為年年要籌措校長的工資,搞得李支書操心不少。校長無可奈何得看著他,咧著嘴也跟著苦澀地笑。
李支書趕緊把話拉回來:“民辦也不錯,校長就為孩子干了不少實事。”
黨員干部開會,李支書鄭重其事地說:“以后我們要多關心郭老師,從各方面讓他感到溫暖。以前我還想給他介紹個對象栓住他,但怕人家看不上咱屯子姑娘。現在看這招也不能說不行,如果要能給他介紹一個對象那就好了。以上說的哪說哪了,別傳郭老師耳朵里,好像咱背后算計人家。”
劉琴聽了心地里跳個不停,李支書為什么說給郭老師介紹對象的事?該不是李支書他們發現了什么。聽說要給郭光輝介紹對象,她感到很別扭,不舒服,生怕什么人把郭老師搶了去。李支書說“別傳郭老師耳朵里”,她感覺是在說自己,覺得自己像是奸細,頓時有一種慌張的感覺。
李支書說:“你們婦女要經常給郭老師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人家跑腿子一個也不容易,咱對人好點,他就能多待幾天,咱的孩子就能長學問。咱要是不關心人家,讓人家寒心,他起身就吹燈拔蠟。這件事就交給劉琴了,你們多辛苦點。劉琴怎么樣,能完成任務吧?你們是知識青年,他是知識分子,都差不多,講究拐彎磨角,能說到一起去。不像我們大老粗,直不愣騰的,扯不到一塊去。劉琴怎么不吱聲,就算給西溝的孩子們做貢獻了,能完成任務吧?”
劉琴正認真的聽著,心里七上八下的,匆忙地回答:“能完成任務。”
她環顧四周,大家都在聽李支書安排事情,沒發現什么異樣。她心里高興極了,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學校去。但此時此刻她極力掩飾著,生怕被別人戳穿了秘密。她又有些擔心,真怕這任務落到別人頭上。散了會他又想,李支書為什么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是不是他發現了什么秘密?從那時開始,隔幾天劉琴就帶幾個人幫郭老師拾掇拾掇。當然也有劉琴單獨去的時候,去干了啥,說了啥,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是李支書讓她們去的,名正言順,沒人說三道四。
連續忙活了七八天,三家貧困戶的房子都修好了。修房的時候,趙狗子全家都搬到姐姐家暫住。如今房子修好了,涼干了,馬上就搬了回來。
趙狗子他媽被兒媳婦攙扶著回到新家,轉了一圈,把新房看了半天,對知青們動情地說:“我尋思……就死在破屋里了,沒成想還能住上新房,死……了也閉上眼了”。
張鐵軍說:“好日子還在后面呢,以后您就享福吧。”
趙狗子他媽說:“我這病纏人哪,哪來的福哇!一家子跟著我受窮,干部們掛念,你們也為我操心。”
張鐵軍安慰她說:“你的病會好的,慢慢治,別著急。”
都知道趙狗子他媽的病治不好,但大伙還是告訴她能治好。
趙狗子他媽說:“你們不用安慰我,我是不中用了,要是能治好了,爬得動,拿得起,我也和你們一樣鏟地去”。說著還艱難的做了一個鏟地的動做。
狗子非要留下知青吃飯,被他們婉言謝絕了。狗子感到過意不去,眼圈紅紅的。知青們扛著工具離開時,趙狗子他媽眼含著淚花,倚在門框上久久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張鐵軍幾次回頭,都看到趙狗子他媽正在凝視著他們,還艱難的向他們招招手。不知為什么,張鐵軍不敢對視她的目光。她的目光里有萬分的感謝,有強烈的盼望,還有極度無奈的乞望。張鐵軍真想徹底幫助他們治好病,過富裕日子,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目前只能做到這些。張鐵軍他們不忍心快走,生怕對她產生過大的刺激。直到出了破院門,拐了一個彎,張鐵軍這才催促大家快點走。走出二十多米的時候,趙狗子他媽追到院門前,久久的,久久的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回到宿舍,別人都洗洗涮涮,等著去吃飯,張鐵軍坐在炕沿上愣神。他的眼前還是趙狗子他媽在向他招手,攪動得他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下來。他在想,那些貧下中農太苦了。他們是我們的階級兄弟,我們應該幫助他們過上富裕日子。但是我們的力量太有限了,我們太沒有用了。他在責備自己,心里感到很壓抑。還有件事令他不高興,那就是牛新城幾個人對幫助貧困戶的做法不贊成,背地里說風涼話說。說自己還不夠吃呢,還幫著別人,是窩窩頭翻個——顯大眼。還說張鐵軍是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為將來找出路。昨天張鐵軍找他談話,他還不服,認為自己說的沒有錯,差點和張鐵軍干起來。多虧劉琴在場好言相勸,牛新城才不吱聲了,但心里根本不服。事后劉琴勸張鐵軍,你做為點長不要和牛新城他們計較,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們暫時可能不理解,時間長了他們是能分清是非的。雖然少數人說三道四,但多數人支持你。再說了,幫助貧困戶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決定是我們一起做出的。經劉琴一番勸說,張鐵軍心里好受了許多。他問自己,這個世界為什么這樣復雜?想辦點事情怎么這樣難?劉琴來對張鐵軍說,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也有一個多月沒吃細糧了,我中午告訴食堂今天晚飯吃頓饅頭,犒勞犒勞大家。張鐵軍非常贊同,馬上告訴管理員再做一個豆腐湯。張鐵軍告訴劉琴和戰麗,咱們就不能吃饅頭了,“漏”今天過三歲生日,李支書剛才捎信來,讓我們今晚到王老四家吃喜。
范小虎在旁邊最先得到要吃饅頭的消息,振臂高呼:“面包終于有了,布爾什維克萬歲!列寧萬歲!烏拉!烏拉!”
他馬上出這門進那門,把吃饅頭的消息散布到各個宿舍,男喻女曉,人人皆知。聽說要吃饅頭,大家垂涎欲滴,磨拳擦掌,情緒高漲。離開飯時間還差半個點,一些男生就到食堂眼巴巴地等著,生怕去晚了撈不到。
劉志堅問范小虎:“你準備吃多少。”
范小虎說:“我要吃三個。”
青年點的饅頭個大,一個半斤。
牛新城說:“別吹牛,三個那叫一斤半,別撐著。”
范小虎說:“高興了我還吃四個哪,你信不信?”
牛新城說:“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范小虎說:“你不信?咱們吃著看。”
牛新城說:“你要吃四個,我就吃四個半。”
籠屜已經開始冒氣,饅頭的香味在屋子中迷漫,鉆進大家的鼻孔里,勾引著肚子里的饞蟲不老實,致使胃腸開始咕咕地叫。
大伙七嘴八舌不停地地問炊事員:“差不多了”。
“快開飯吧”。
“急死我了,在蒸就熟大勁了。”
“蒸那么長時間多費柴火。”
此時此刻,最牛逼的就是炊事員,堅持說火候不到,不能掀鍋。
又過了一會,范小虎受大家的推舉和催促,鉆進賣飯的小窗戶里,探著半個身子問炊事員:“好了吧?該掀籠屜了。”
炊事員說:“還得等一會。”
過了一會范小虎又望眼欲穿地問:“熟了吧?”說著就進了廚房要掀籠屜,恨不得馬上吃到嘴里。
炊事員急忙來制止他:“不能掀,掀了就跑氣了。”
炊事員怕范小虎再掀籠屜,使勁把范小虎推了出去,還從里面把門咔嚓一聲鎖上了。
沒辦法,大伙只好焦急的等。
范小虎說:“我要是有錢了,天天吃饅頭,連著吃他半年。”
劉志堅說:“我將來娶個會蒸饅頭的媳婦,天天蒸饅頭給我吃。”
牛新城說:“還是你鬼道,又有饅頭,又有媳婦,便宜都讓你占了。”
范小虎說:“我要有饅頭吃,寧可不娶媳婦。”
劉志堅說:“等你吃飽喝足了就想娶媳婦了。”
“牛新城說:眼下最主要的問題是沒白面。”
大家誰也不說話了。饅頭終于熟了,炊事員終于掀起了籠屜。每個人都看著炊事員撿出的饅頭喜不自禁,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炊事員還沒把裝饅頭的笸籮在賣飯的窗口前放穩,范小虎就探著身子抓過一個,張開嘴就是一口,囫圇半片地咽了下去,然后叼著饅頭盛了一碗大豆腐湯,拿了一個芥菜疙瘩躲到一邊狼吞虎咽。咬一口饅頭,就一口芥菜疙瘩,咬一口饅頭,就一口芥菜疙瘩,加上大豆腐湯溜著,滿屋子的人互相感染,頭不抬眼不睜越吃越香。剛才還七嘴八舌的,現在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強有力的咀嚼的聲音。特別是咬芥菜疙瘩的時候,嘎吱嘎吱的,脆聲聲的,讓人聽著暢快,口舌生津,妙不可言。大多數人吃了兩個基本就飽了,但繼續吃的欲望絲毫未減,環顧四周覺得還應該吃下去。范小虎已經飽了,但嚷嚷著還要再吃一個。牛新城認為他在和自己挑戰,一咬牙表示奉陪到底,摸起一個繼續往嘴里塞。在他倆的帶動下,大家都來了食欲,各自為政變成捉對撕殺,好像打生下來沒吃過饅頭似的。有的已經不吃了,重又坐下來看熱鬧,為捉對撕殺的鼓勁喊號。
管理員知道每次吃細糧大伙都望眼欲穿的,但沒有預料到吃飯會發展成比賽,頓時慌了手腳,著急的喊:“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了!”。
牛新城說:“我們給錢,給錢還不行嗎?”
管理員:“給錢也不讓你們吃了!”
管理員心里著了急,因為女生們還沒來吃飯。人家也干了一天活了,吃細糧應該有人家的份,落了她們是不可以的。但是已經晚了,一轉身的功夫,滿滿一大笸籮饅頭基本被消滅光了。女生陸續來了,興高采烈的,像快樂的鳥一樣嘰嘰喳喳。但她們撲奔而來的饅頭卻沒了,看著空空如也的笸籮,鳥語花香馬上不見了,取而帶之的是一臉茫然的冰霜。雖然她們沒說啥,但都不悅地瞪著眼,撅著嘴。管理員急忙和她們解釋,要給他們重新做。她們說算了吧,重新做還不得到二半夜去,不睡覺了?明天不干活了。管理員一面安慰,一面檢討,一面讓炊事員撣煎餅。男生們這時才感到還有一群女戰友的存在,才感到她們也在盼望吃上這頓饅頭,才感到實在不應該把她們那一份都吃掉了。范小虎和牛新城每人吃了三個半,肚子發漲,感覺吃進去的饅頭都頂到嗓子眼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實在吃不下去了,各自鳴金收兵。回宿舍的路上劉志堅說:“咱們今天不對呀!太不講究啦。”牛新城說:“可不是咋地,惹得她們不高興。”
一共有十多人吃撐著了,在炕上躺著難受睡不著。摸黑爬起來在場院里,在大道上來回走,走累了就躺在柴火堆上歇一會。
牛新城對范小虎說:“就怨你,非要比賽。”
范小虎說:“還怨我?你要不鋼我,我能往死了吃嘛。”
牛新城說:“可不能再干這傻事了,撐得太難受了,喘氣都困難。”
范小虎說:“打死我我也不干了,太遭罪了。”
牛新城問范小虎:“你說能不能把胃撐破了?”
范小虎說:“我胃沒事,最怕腸子撐斷了。”
牛新城問:“能不能出啥事,咱找李小艷看看吧。”
范小虎說:“你還要找她看?還不嫌丟人啊?”
牛新城說:“我怕有個三長兩短的就完了。”
范小虎說:“沒事,李支書講過,當年林副統帥指揮四野圍困長春,城里的國民黨兵餓得不行了,冒著被打死的危險跑出來,得著飯沒命的搶,拉都拉不開,結果撐著了不少。躺在地上直打滾,都以為非死幾個不可,但第二天就好了。”
牛新城說:“咱們也打滾吧?”
范小虎說:“我看行。”
說完倆人在地上很認真地來回轱轤了起來。其他幾個人也效仿他倆,轱轤了一會感覺好多了。他們幾個一直溜達到后半夜,肚子不漲了才陸續回去睡覺。
第二天早晨,大家正在井臺洗臉刷牙。李支書已經在全屯子走一圈了,知道了昨晚女生沒吃上饅頭的事,正琢磨怎么教育這幫毛愣小子。
他擺了擺手把男生都叫過來,指著一群雞說:“看見沒有,公雞刨到食自己舍不得吃,咕咕叫著讓母雞來吃。雞能這樣,我們為什么不能?我都為你們丟人。”
那群雞大約有十來只,為首的是一只身材高大,爪子肥碩,羽毛有著緞子般光澤,精神抖擻的大公雞。母雞們安詳得簇擁在它的周圍不離左右,時而低頭啄食,時而展開翅膀盡情地拍打幾下。每當大公雞在杖子邊奮力地刨到一個蟲子的時候,絕對不會自己吃掉。它的嘴中會發出咯咯咯的聲音,把蟲子反復叼起來放下,吸引著母雞跑過來享用。它神情專注的看著母雞把蟲子吃掉很欣慰,昂首挺胸地舒展一下翅膀,轉過頭又任勞任怨地刨起來。吃飽喝足了的時候,大公雞會跳到某一只母雞的身上交配。有的母雞不太情愿,公雞就拼力追逐它,不達目的決不罷修。雖然看上去母雞很痛苦,但公雞絕不是為了傷害它。
劉志堅說:“我們知道錯了,很后悔。”
李支書說:“馬上跟婦女們檢討,越快越好。”
吃早飯的時候,劉志堅帶頭向女生們做揖檢討,悔不改把女生的那一份都給吃了。
黃桂芬半真半假的說:“做揖不行,磕個頭吧。”
劉志堅遲疑了一下說:“磕就磕,誰讓咱把人家的饅頭給吃了。”說著就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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