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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尸檢結果


……

        半分鐘后,  梁杉:“今天先到這,都沒吃晚飯吧?走,我領你們涮火鍋,去去這身味道!

        鐘成說:“我剛才說……”

        梁杉:“你們能吃辣嗎?”

        “我剛才……”

        “能吃辣的話,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  我請客!

        見梁杉不接話,  鐘成說垂下漆黑的眸子,看起來有點委屈。

        殷刃有點同情自己的新搭檔,  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特別能吃辣!币笕袊烂C地表示。

        “那敢情好!绷荷歼@才直視鐘成說,“小鐘剛才說的問題,一時半會說不清,咱們等會兒邊吃邊聊。”

        鐘成說:“好的,那我不喜歡吃辣!

        梁杉:“……”

        ……

        火鍋不是高檔品牌店,  裝修挺家常。眾人身上味道沖,梁杉特地訂了個包間?吹贸隽荷际鞘炜,  老板麻利地上了鍋底,捎帶贈送三碗冰粉。

        鴛鴦鍋香氣撲鼻,熱辣的味道隨水氣蒸騰。

        三位人手一份紙質菜單,準備點菜。服務員姑娘象征性地晃了圈,  她似乎想多看幾眼殷刃,  結果沒敵過包間里近乎恐怖的臭氣。

        “你們自己選、呃、選好送前臺!彼吀蓢I邊說,撤離速度堪比逃難。

        梁杉露出過來人的痛苦表情:“記住,  出完這種現場,就得吃吃火鍋燒烤。不然滿身味,  走在路上膈應人……小殷、小殷你悠著點,  他家菜量大!”

        殷刃失望地停下打勾的手——他兩眼發亮,  幾乎把肉類區勾了個遍,  還特地點了兩份腦花。鐘成說客氣點,除了兩盤瘦肉,他只叫了素菜拼盤和豆奶。

        鍋開下肉,薄嫩肉片滾過熱油,新鮮蝦滑和肉丸在濃湯里浮浮沉沉。菜蔬與紅湯一襯,艷得人胃口大開。寬粉吸飽湯汁,晶瑩剔透地盤在炒飯上。熟肉撇過醬汁,輕輕一咬,鮮美滋味在舌尖猛地炸開。

        勺子攪動筷尖往來,鍋上白霧濃到看不清人。

        梁杉噗呲開了罐啤酒,觸景生情:“唉,我上回帶新人,都不知道幾年前的事了——”

        他句尾拉得長而滄桑,頗有點引人接話的意思。

        殷刃嘴里嗯嗯嗯,埋頭苦吃。他可以額外長幾張嘴、甚至一個腦袋來回話,但梁杉和鐘成說八成不會喜歡那個景象。

        鐘成說正襟危坐,欲言又止:“梁先生,我剛才……”

        梁杉落寞垂頭:“行,說正事。”

        殷刃抬起眼,特地配合著放慢吃飯速度。

        “小鐘說的情況有,但特別少,F象丙-b4,‘間隙’!

        “走熟悉的路坐熟悉的車,結果去到沒見過的地方;蛘叽诤芏嗳说目臻g里,離開片刻,回來時看不見半個人……我們管這類情況叫‘入隙’,在別人看來,入隙的人確實消失了。”他說著看了鐘成說一眼,“理解成誤入時空縫隙什么的也行,反正就那種!

        鐘成說側過腦袋,放下筷子。

        “‘間隙’這玩意兒成因不明,出現位置相對固定。它會自己成長消亡,間隙初期,普通人入隙后很快就能回來。等它長成,才會變成讓人‘回不來’的岔路。目前海谷市只有一個長成的間隙,它正處于識安的管控下!

        梁杉嚴肅地揚起漏勺,打算撈肉吃,結果只撈到半勺子香料。

        他幽幽看了眼快樂咀嚼的殷刃,又下了兩盤羔羊肉。

        “總之,‘間隙’是非常危險的現象。芳華公寓人流量大,要是‘間隙’在附近出現,識安不可能沒察覺。”

        鐘成說點點頭,伸筷子撈土豆。

        梁杉學到,迅速舀了一碗青菜:“總之你們把心放在肚子里,要真涉及‘間隙’,來的得是符部和李部。”

        “我明白了!

        “壓力不用太大,明天還有的是時間學習。今晚吃完早休息,明早我去賓館接你們!

        鐘成說筷子上的土豆啪嘰掉下去小半:“賓館?”

        “嗯,給你們訂了雙人間。放心,識安都給報銷!

        “不用麻煩,我在海谷有房子!辩姵烧f言辭懇切。

        “我知道,你和你父母的住處都在夕照區,離這倆小時車程。費那個事干嘛,怎么,家里有寵物?”

        “沒有,但……”

        “那就這么定了。你們將來出任務,兩人搭檔是標配,早點習慣比較好!

        鐘成說不吭聲了,默默低頭涮蘑菇。

        他這邊不再說話,梁杉突然意識到,這頓飯好像有個人一直安靜得出奇——

        殷刃正咯吱咯吱吃小酥肉,手邊疊了五個空蕩蕩的可樂罐子。他周身環繞著溫暖幸福的氛圍,讓人不忍打擾。

        “我再去叫幾份肉,你們還想吃什么?”梁杉站起身,抖抖菜單。

        殷刃:“剛才你說的那個‘間隙’……”

        “吃什么?!”

        “不,我只是覺得鐘哥說的有道理,‘她沒離開’的可能性還有。”殷刃咽下嘴里的食物,“既然你說間隙成因不明,那就是說,你們對它的了解其實沒那么深!

        “話是這么講……”

        “那就別急著下定論,凡事總有例外嘛!币笕行α诵Γθ莺涂蓸饭拮佣岩黄痨陟谏x。

        梁杉下意識想反駁,但對方言語中有種微妙的威勢,他下意識把話吞回了肚子。鐘成說有些感動地看向殷刃,推了瓶豆奶過去。

        殷刃欣然笑納,迅速開始下一輪掃蕩。梁杉剛下了不少午餐肉,他眼睜睜看著它們進了殷刃的肚子。

        梁杉:“……”

        算了。

        再往后的聊天沒什么營養,梁杉顧忌天色晚,只是挑著些警局趣事講了講。三人吃飽喝足,很快散場。

        梁杉為兩人訂的賓館離火鍋店很近,是個帶星的正規賓館。

        賓館房間寬敞,打掃得挺干凈,屋里有淺淡的香氛香氣。兩張單人床鋪了雪白被單,空調嘶嘶吹著涼風。

        殷刃拎著兩罐冰可樂,沉默地站在門口——

        他先一步上樓,還沒來得及在床上擺成大字,就被拎著大包小包的鐘成說攆了出來。把人送到門口后,鐘成說開始瘋狂地……打掃衛生。

        此人左手消毒噴霧右手酒精濕巾,正在努力清潔屋內的犄角旮旯。他甚至連花灑都擦了個遍,還在浴室掛了兩條一次性浴巾。

        “一個建議,不要用熱水壺燒水喝!焙貌蝗菀鬃鐾陹叱姵烧f摘下眼鏡,抹抹額頭的汗。

        殷刃:“……好。”

        反正他也不會用。不過這是現代人的正常做法嗎,他怎么覺得不太像?

        看這個架勢,要是鐘成說知道他之前被封在什么環境,剛才就不是火鍋涮肉,而是鐘成說拿他涮酒精了。

        “嗯,我先洗個澡,你自己挑張床。”

        鐘成說沒看穿新搭檔的奇妙心理,他走進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很快響起。

        殷刃爭分奪秒掏出手機,就地研究這東西的奧秘。

        他很快發現了輸入功能,但鍵盤上一群七歪八扭的鬼畫符,他實在悟不出其中深意。好在幾分鐘后,殷刃折騰出了手寫輸入。

        隨著他點開瀏覽器,新世界驟然寬廣起來。

        作為一只務實的兇煞,殷刃很快決定了第一個搜索課題——

        鬼王大人小心地戳動屏幕,寫下“如何使用手機求救”八個字。

        搜出的文字浩如煙海,就在他有樣學樣操作按鍵時,手機突然發出尖銳響亮的警報聲。殷刃汗毛一炸,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應急警報聲又高又急,幾乎要把人耳膜捅穿。殷刃被吵得腦仁疼,他抓起手機,沖去浴室敲門。

        “鐘哥,這聲音關不……”

        殷刃話還沒說完,脆弱的浴室門被他敲裂一地。

        或許他對這個時代抱有太高的期望,以為磨砂玻璃會像木板一樣堅硬。殷刃還沒來得及敲第二下,磨砂玻璃門以身殉職,滿地都是細密碎塊。

        好消息,鐘成說離玻璃門有一段距離,沒有受傷。

        壞消息,事發突然,鐘成說沒來得及躲閃。他正在沖洗頭發,剛巧面對殷刃。

        這具肉身和鐘成說同為男性,應該不存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殷刃原本是這么想的,但鐘成說顯然不這樣認為——他面色一僵,幾乎立刻背過身去。

        然而殷刃已經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鐘成說為什么反應這么大,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那具身體都相當不錯。

        沒了衣服遮掩,那人線條流暢的身體徹底露出。鐘成說四肢修長,腹部緊實,身軀結實得恰到好處,顯得優雅而不粗壯。

        十分健康漂亮的人類軀體。

        要說唯一的瑕疵,大概是那道疤痕。

        從鎖骨到下腹,一道巨大的傷疤貫穿了鐘成說胸腹。它彎彎繞繞、底端分岔,勉強扭成個歪斜的“人”字。打眼看去,那疤痕仿佛一條盤踞在他身上的毒蟲。

        殷刃突然福至心靈。凡人大多覺得疤痕不美,習慣遮住;蛟S鐘成說也是這樣想的,他還是別戳人家的傷心事了。

        于是在手機尖銳的報警聲中,殷刃大聲抒情:“哎呀,這門質量太差!”

        惡人先告狀完,殷刃又覺得對店家有那么一點點不公。他壓低音量,拖鞋扒拉了會兒玻璃:“算了,還是我賠吧。識安能預支工資嗎?”

        鐘成說腦袋上還頂著泡沫,他面對墻角,聲音里有很多絲疲憊:“……你找我做什么?”

        “手機警報關不掉!

        “按三下頂部電源鍵。”

        “哦哦。”

        “……剩下的事情待會再說,這些玻璃我來處理就好,你先出去!

        殷刃自知理虧,悻悻坐回床鋪。鐘成說再出來時,身上已經換好了同款識安文化衫,不過是長袖款。他沒戴眼鏡,一雙黑洞似的眼睛看向殷刃。

        “門壞掉的事情,我會跟梁先生打個招呼,看他那邊怎么說!

        接下來是一段長達十秒的沉默對視。

        鐘成說臉上寫著“你什么都別問”,殷刃臉上寫著“我什么都不問”。在這詭異的默契之中,殷刃率先笑出聲,鐘成說也彎起嘴角。

        “地上的玻璃我都收拾好了,你可以現在洗!辩姵烧f開始拆那堆購物袋。

        殷刃洗完澡出來,發現自己的床頭小桌上擺了塊蛋糕。蛋糕方方正正,淡黃蛋糕胚上涂滿鮮奶油,正中間嵌了顆紅艷艷的酒漬櫻桃。

        它散發出美妙的清甜香氣,將人的情緒勾得綿綿軟軟。

        鐘成說正倚靠在自己的床頭,他仍穿著識安長袖衫,正用寬屏手機讀書。

        殷刃喜形于色:“送我的?”

        “嗯,附近有個很有名的蛋糕房。這款時段限量,我家里人很喜歡!

        “你不吃嗎?”

        殷刃很確定,鐘成說身上沒有蛋糕的香氣。他的床邊也沒擺蛋糕,只放了個鮮紅蘋果。

        鐘成說繼續看書:“我不吃。冰箱里的蛋糕不要動,那是我捎給爸媽的。你要喜歡,可以明天自己買——剛才我聯系過梁先生,考慮到你的情況,識安會把兩個月的工資預付給你。”

        “真的?!”

        “但你消費時我得在場!

        殷刃挖蛋糕的動作一僵,這意味著他們要搭檔兩個月以上嗎?他的偷懶美夢怎么辦!

        好在蛋糕足夠美味,一口輕盈奶油下去,殷刃的懊喪全都炸成了彩紙屑。緊接著,他意識到一個微妙的問題。

        “鐘哥……”

        “嗯?”

        “那個姑娘是不是養了什么?”

        鐘成說放下手機:“應該沒有。資料上寫了,她的鄰居最近沒聽到怪聲。而且她的房內沒有動物毛發或寵物用品!

        “她買了自己不愛吃的東西,又沒送人,很可能是養了什么!币笕卸酥逃偷案,神色鄭重,“或許她養的東西沒有毛發,也不需要其他用品。”

        很多邪物都不掉毛,也不喜歡用食盆,這個他熟。

        鐘成說:“……”

        鐘成說:“……或許。”

        他看看碟子里的蛋糕,又看看殷刃,面色復雜。

        他不太想追究殷刃同志的靈感來源。

        怨簍在兩人面前來了個急剎車,它有幸留了點本能的恐懼?上е橇τ邢,怨簍轉了轉八只眼睛,沒搞懂這份畏懼從何而來。

        它最終謹慎地挪挪身子,決定只禍害那個“人味兒”更足的。

        怨簍蜷起身體,捂住的“臉”后發出粗重的呼吸聲,淡淡的腥臭混入雨水腥味。下個瞬間,碩大的身子一抻,怨簍前端猛地撞上來。那雙手一樣的結構微微攏起,像要說些可怖的悄悄話。

        它徑直碾向殷刃對面的年輕人。

        只見怨簍裹住年輕人的身軀,肉繭一陣消化似的蠕動。而那人奇異地“嵌”在怨簍身體里,只有臉和雙臂露在外面,看起來有點可笑。

        殷刃笑不出來。

        那人身子套了個幾十倍大的怨簍,攥著自己的力道卻一點沒減。他的雙手溫暖平穩,視線牢牢釘在殷刃身上,臉上沒有半點異常的神情。

        這回尷尬僵持的“人”變成了三個,氣氛越發微妙。

        沒嘗到新鮮痛苦,怨簍很快察覺到了異常。它扭扭身子,疑惑地倒退回原位。

        殷刃眼角一跳——敢情這只怨簍覺得吃飯姿勢不對,打算重來一遍。

        空氣中的腥臭轉為惡臭,丑陋的肉皮涌動不止,怨簍再次滑過來。

        這次它放慢速度,外皮在路燈下滲出一股股粘液。令人頭皮發麻的擠壓聲響起,對面人再次被碩大的肉繭“吞噬”。

        他整個頭顱沉入黑紅血肉,只剩兩只手露在外面,手鐐似的捉緊殷刃。

        那雙手依舊紋絲不動。

        怨簍表皮更加劇烈地蠕動,凸起的肉包險些蹭上殷刃鼻尖。血肉水波般起伏,那人的臉時不時從怨簍體內露出來。

        那人眼都不眨一下,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

        看得見吃不著,怨簍八只人眼浮出大片血絲。凡人拿筷子夾粉條,發現自己死活夾不起來,大多也有這樣的怒氣。

        好慘。

        殷刃同情地看了它一眼,大概有了頭緒——

        不信者,諸神不佑,百邪不侵。

        從前修行者里就有類似的傳言。信得越少,影響越小。

        要是一個人完全不信鬼神,那么他求神拜佛沒用,但能免疫幾乎所有鬼神邪術。這類人無法探察鬼神,鬼神之流也拿他們沒什么辦法,兩方都傾向于把彼此當空氣。

        可惜殷刃從沒碰到過這類人。

        凡人之中,狂熱些的日日祈福祭拜,普通點的會講究求好運、避晦氣那一套。傳承千年的氛圍下,很少有人徹徹底底“不信”。

        現在他面前好像就站著一個。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全天下都認為他可疑,對面這人也看不穿他。殷刃相當滿意,頓時覺得面前人可愛了不少。

        殷刃甚至回縮手腕,將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誰想這位底盤異常穩固,殷刃隨手一帶,居然沒扯動他。

        對面人十指收握,把殷刃拽得更緊了。力道之大,就像兩人是失散已久的親兄弟。

        怨簍正在氣頭上,見殷刃“搶食”,它連那股本能恐懼都不顧了。怨簍身子順勢一滾,鞭子般卷向殷刃,要把兩個人一同裹去體內。

        如果對面青年看得到怨簍,接下來的場面不可謂不刺激——

        怨簍碰到殷刃的瞬間,它從頭到腳整個凝固,連表皮的扭動都靜止了。一陣抽搐過后,肉繭立刻蜷成球。它指縫間八只人眼瘋狂亂轉,瞳仁里滿是恐懼之意。

        它完全忘記了逃跑。

        怨簍像被看不見的手扯住,軀體面團般變了形。伴隨著模糊的咀嚼聲,血肉如同拔去塞子的缸中水,被一張看不見的嘴抽吸一空。

        整個過程平穩安靜,怨簍連慘叫都沒能發出。

        眨眼的工夫,那具臃腫的身體原地消失,只剩幾滴黑血凝在殷刃鎖骨上。下一刻,那幾滴血也被蒼白的皮膚吸收,不留半點痕跡。

        殷刃咂咂嘴,得到了意料外的投喂,他的心情越發舒暢。

        雷鳴暴雨再次變得清晰。路燈不再閃爍,暖融融的黃光噴灑而下,一派溫馨動人的景象。

        怨簍出現到消失,時間只過了不到三分鐘。

        街道彼方響起一陣又一陣尖銳警笛,黑暗盡頭能看到警燈亮起。殷刃不認識警燈,但他能看懂對面人放松的表情。

        八成是官家的人,來得比殷刃預想中的快。

        “我‘家里人’來接我了,對吧?”

        殷刃任由那人抓著,甚至露出個和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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