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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摯愛


“孤獨”的院子里,  戚辛隨便挑了一只“孤獨”,倚在上面休息。

        被當成墊子的那只“孤獨”敢怒不敢言,它老老實實趴著,  軟肢縮成球。四季混雜的小院里,戚辛悠然打發著時間,  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愜意。

        “不去幫幫那只幼崽?”一個聲音突兀插話。

        孤獨貓咪聞訊轉眼,  確認說話對象后,  它們又懶洋洋地躺回原處。

        一位女性站在院門口,她身上披著件雪白的編織披風,整個人幾乎被披風埋沒。那披風用線粗硬,  看著像是縮小版的人類手臂。女人的大半張臉被披風遮住,  看不清長相。

        戚辛:“我該教的都教了,他愿意給人類賣命,  他就去。”

        “我想問的是,  ‘你’為什么不去。”女人的嘴角翹起,聲音柔和如水。“好不容易找到恐懼的幼崽,要好好照顧才對。”

        戚辛:“好好照顧?我還不打算為他搭上命……對手可是你,  我還沒那么傻。”

        “愛意”靜靜站在門邊,沒有回答。

        戚辛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一直以來,  愛意以本體持續撞擊間隙,  虛弱到無法長時間控制人類。現在,這家伙不禁能夠控制人類,還能用人類當載體,  載著一點兒分身行走彼岸。

        和現在的戚辛并無差別。

        “僅僅把‘快樂’吃掉,不至于讓你獲得這種力量。”戚辛說,  “是不是你那個破網的緣故?你做了什么?”

        “就算我告訴你,  你也不會輕易改變立場。”愛意溫柔地回答,  “只是給你提個醒,凡事留余地是個好習慣,希望你能持之以恒。”

        戚辛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貓的軟肢,垂下視線。

        這是在敲打自己呢。

        千年前,“恐懼”隕落的夜晚,“悲傷”藏起了自己的本體。戚辛身為最古老而強大的一批元物,她要是想刻意隱藏,除了“滿足”,沒有其他元物找得到。自那之后,戚辛只會操縱極小部分身體在彼岸行走。她不會聽從愛意的指令,也不會特地與愛意作對,只是湊合著活。

        對于愛意來說,自己終歸是個不確定因素。

        “原來如此,凡事留余地啊,怪不得您要親自登門警告。”

        戚辛語氣不見起伏。

        “放心,無論你和那只幼崽斗成什么樣,‘我’都不會出手。”

        那玩意兒是不是正經幼崽還難說,不用愛意說,她也不會輕舉妄動。

        愛意沖戚辛低頭,行了個人間的禮。一縷細軟的黑發從斗篷下漏出,發梢微微打著卷兒。緊接著她轉過身,朝小院外走去。

        “喂。”

        戚辛放開貓咪的軟肢。

        “我說,只要你選錯了路,無論是跳著芭蕾走還是匍匐前進,錯的就是錯的。”

        愛意轉過身,蒼白的斗篷末端被白霧吞噬。

        “哪有那么多對錯呢?”

        她輕聲說道。

        “照你的話說,人類不該克服疾病延緩衰老、不該預防天災研究增產。老老實實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就是‘對’的?我無法一下子做到完美,僅此而已。”

        戚辛笑出了聲:“你果然最像人類,就連自以為是的方面都這么像——只要目的是善意的,產生的損失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我會贖罪。”愛意聲音低了幾分,“一切結束之后,我會為千年來彼岸的混亂負責。”

        戚辛:“負責不是嘴皮子說說就有用的。我話說在前面,你現在還有機會——恐懼的幼崽有自我意識,你可以與他談判,尋找別的解決方案。”

        愛意的聲音淡了下來:“它生于人世,對彼岸沒有歸屬感。讓絕對的力量屬于‘外人’,實在愚蠢。”

        戚辛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她看向不遠處的“孤獨”貓群。孤獨的口糧還算富裕,幾只大號正用桌布兜住初生的孤獨,引導它們進食。

        這副景象,從前比比皆是,如今恐怕只能在“孤獨”等少數族群才能看到了。

        “算了。”戚辛嘆氣,“你走吧。”

        “無需擔憂,那只幼崽還是幫到了我,我有了更好的解法。”愛意拉下兜帽。“那是不會有紕漏的,完美的解法。”

        ……

        “你們九組,不是最擅長找失蹤人士嗎?”胡桃做夢似的說道。

        黃今臉色難看得像鍋底。周圍一片白色靜寂,他本就被閃得煩躁不安。一聽外面人兇多吉少,他恨不得就地逃跑。

        傳說中的大天師,怎么就連自家厲鬼都管不住!再說就算厲鬼尋人,真要順著靈契找,也該找到殷刃。這只厲鬼,怎么就找到他們這邊來了?

        等等,難道……

        黃今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向鐘成說。他方才就覺得,鐘成說帶的血肉量比他們多點兒,背包鼓鼓囊囊的。

        想到殷刃極有可能在這里,黃今的情緒又迅速平復下去——有殷刃和鐘成說在跟前,要是還出事,那他怕是注定要死了。

        盧小河緊緊抱著母親,一動不動,差點把嘴唇咬出血。她的腳邊,白色絲線賊心不死地爬來爬去,又想要繞上昏迷的盧母。

        “外面的人怎么了?”鐘成說問得直截了當,“我們需要確切情況,才能制定搜索計劃。”

        胡桃語氣鄭重:“這里是人家的地方,你們這是私闖他人地盤兒。外面的人,都要被元物吃掉。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是我的熟人,好歹能留條命。”

        “多謝。”鐘成說看著那張只剩碎肉的臉,“關于你要找的人,你有照片什么的嗎?”

        胡桃愣了愣,她像是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時沒有答案。

        同一時間,鐘成說的思維高速運轉。無數細絲爬過他的腳背,又慢悠悠爬遠。

        為什么是尋人?

        愛意身處夾縫,不便行動。就算它分出力量,胡桃只是一只厲鬼,怎么可能與恐懼幼崽相抗衡?要只用胡桃定位殷刃,召喚元物大軍圍剿他們,鐘成說還能理解一二。給予胡桃力量,讓她襲擊九組,事后再許給她她想要的,貌似也很合理。

        可現在,胡桃只是纏著他們去找她在意的失蹤者,也沒有直接對他們進行攻擊。

        太奇怪了,簡直就像……

        【拖延時間。】殷刃在鐘成說的腦子里大聲嘟囔。

        【我明白。】鐘成說安撫地捏捏背包。

        “嗯,我想出來了,我知道該怎么讓你們找人了。”胡桃沉思已久,撩開鮮血淋漓的發絲。“你們見見他,不就好了?”

        緊接著,胡桃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大抵是愛意的力量幫了忙,這份記憶沒有化作實體,而是在瞬間打入了所有人的腦海——

        活生生的胡桃正在臥室看書,她面色紅潤,發絲蓬松干凈,閃著漂亮的色澤。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性坐在床邊打電話。

        彼時,那座房子的裝修土氣里帶著溫馨,滿滿的煙火味道。

        胡桃看書看累了,她放下書本,抱住那女人的腰:“媽。”

        “你三姨剛說,這幾天都別出門。外頭亂得不行,又丟孩子又鬧人命,也不知道出了啥事。”胡桃媽掛斷手機,摸摸女兒的頭發,“幸虧我和你爸過來了,要不我得擔心死。”

        “還有阿申在呢,咱們人多,誰來都不怕。”胡桃笑得很開心。

        “老婆來嘗嘗咸淡。咱媽說了,懷孕的時候得吃清淡的,我不敢放太多鹽。”

        胡桃話音未落,一個年輕男人端著碗排骨湯走進臥室。

        男人不算英俊,皮膚顯黑,稍胖。但算是濃眉大眼,生得很周正。他看了胡桃媽一眼,笑容里多了點忐忑。

        “我嘗嘗!”胡桃翻身坐起來——她約莫是剛懷孕不久,體型完全看不出來。

        她就著男人的勺子喝了口湯,滿意地抿抿嘴:“香得很。阿申,手藝見長啊。”

        年輕男人笑彎了眉毛:“那是!肉都選的最好的!”

        說完,他猶豫地看了會兒胡桃媽,最后還是忍著羞澀,在老婆額頭上親了一口。

        胡桃媽看向男人,笑得很是慈愛:“小申,累了就歇著去,我看著湯。”

        “不用不用,我做飯就行。”阿申連忙擺手,“就差一會兒了,您歇著吧。”

        胡桃媽笑吟吟地接續:“我這手啊,閑不下來,要不我出去囤點菜。最近不安生,就這幾天,光是警車就來了七八趟,說什么的都有。”

        阿申:“外頭亂,下午我跟您一起去。”

        “好孩子。”

        兩人這邊聊著,突然門外傳來呯呯砸門聲,聽著就來者不善。阿申沖胡桃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留在臥室,又從桌上抓了把刀:“誰呀?”

        “開門!”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喊道,“我老胡,在外面被瘋子傷了!”

        阿申湊在貓眼里看了幾眼,緊接著連忙開門。聽到父親出了事,胡桃也忍不住,她走出臥室,關切地望著客廳。

        吱呀。

        沉重的防盜門打開,瘦弱的老人直接被搡了進來。他身上帶血,痛苦地喘息。

        “老胡!”“爸!”胡桃媽與胡桃幾乎同時驚叫出聲。

        胡桃爸跌倒,露出身后的暴徒——一個健壯男人雙眼暴突,手中尖刀沾滿鮮血。他徑直沖入房中,把防盜門一關,提前一步堵在廚房門口。

        “媽,帶胡桃去臥室!”阿申大喊,“我來救爸!”

        胡桃媽差點軟倒,聽到這句話,她又像是有了力氣。她狠狠抓住胡桃的手腕,將她拖向臥室:“閨女,閨女!躲起來報警,快!”

        胡桃媽雙眼滿是淚,她反鎖臥室門,又往門前拖床頭柜和桌椅。這還不算,堵完臥室,她又拉著胡桃躲進主臥衛生間,在衛生間內反鎖房門。

        可惜衛生間里東西少,沒有東西能拿來堵門。胡桃媽只能以身體護住胡桃,她僵著身體,手腳冰涼,喘息急促到讓人害怕。

        胡桃六神無主地撥打電話,110完了120,她把能打的都打了一遍。隨即她蜷縮在馬桶邊,與母親緊緊依偎。

        有暴徒入室殺人,救救我們。

        我的父親受了重傷,救救我們。

        打斗片子都是騙人的,客廳方向并沒有怒吼或嘶叫,只有肉體碰撞和重物落地的悶響。其中夾雜著老人的呻吟,那些聲音穿過層層門扉過濾,到了衛生間,只剩下極微弱的聲響。每一秒如同凌遲,刀割般滾過她的皮膚。

        胡桃看著鑲有磨砂玻璃的廁所門,眼淚從臉頰不止滑下。母親在身邊,她也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老人情緒上受不住。

        明明十幾分鐘前,這個家還風平浪靜。廚房里燉著湯、電飯煲烹著米飯。父母愛人都在身邊,這本該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終于,客廳里的異響停止了。

        胡桃全身發寒,她抱緊母親,更加專注地盯著衛生間的玻璃門,仿佛那是世間最后一道防線似的。

        “沒事了,沒事了!”一個熟悉而虛弱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媽,老婆……哎,這門怎么打不開?”

        胡桃剛想起身,被胡桃媽按住了。

        “我去看看。”她摸摸女兒的頭發,“你就在這待著,哪兒都別去。”

        說完,胡桃媽小心翼翼地出了衛生間。

        胡桃坐在馬桶與浴

        缸的間隙里,她聽見自己的母親在與愛人談話,聞見衛生間的桃子香氛和頭發上的洗發水花香。衛生間小窗外,天氣格外陰沉。黑云卷在一起,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

        呯呯呯,呯呯呯,她的心臟瘋狂跳動。

        門外,母親和愛人的交談聲逐漸緩和。又有新的聲音加入,似乎是前來詢問的警察與醫生。交談聲里,夾雜著重物被母親一點點搬開的摩擦聲。

        最后是防盜門被關上的重響。摩擦聲也停止了,母親似乎成功前往了客廳,還不忘帶上門。

        正常交談的聲音不大,這下胡桃是徹底聽不清了。

        這是……沒事了吧?

        太好了,有驚無險。果然她就知道,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媽?阿申?我出來啦!”見半天沒人回臥室,胡桃高聲喊叫。“爸怎么樣?救護車接走了嗎?”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怎么回事?

        為什么無人回答?

        胡桃剛要揪起心來,只見母親的身影模模糊糊停在磨砂玻璃外。黑色的頭發,象牙色的皮膚,紅色的衣服,被磨砂玻璃化為幾個朦朧的色塊。

        “媽……”胡桃松了口氣,她向房門伸出手去。

        ……咦?

        母親今天,穿的是紅色嗎?

        “媽?”胡桃的嗓子干啞,顫抖不止。“阿申?爸?媽?”

        還是沒人回答,門前母親的身影消失了。只聽拖鞋踩在地面上,一串腳步聲離開臥室。

        胡思亂想,一定是自己胡思亂想。阿申與她是青梅竹馬,兩人自幼相識,兩家也是朋友。阿申都說沒事了,能出什么事呢?

        胡桃眼睛一閉,終究是拉開了那扇門。

        她看到了大量的血。

        溫暖的木地板上染滿血漬。她曾精心挑選的家具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柔軟的被褥掀開,與她剛離開時沒什么區別,與濃重的血腥氣格格不入。

        咯吧,咯吧。客廳里有什么在響。

        胡桃咽了口唾沫,她忍住抽噎,伸出頭去,悄悄瞧向客廳。

        廚房的門緊閉,門上沾滿血漬,肉湯的香氣從門縫里不斷鉆出來。客廳一片狼藉,玻璃茶幾被摔成碎片。綠植東倒西歪,電視歪歪斜斜掛在墻上,露出血管似的線路。墻壁上、地板上,到處都是飛濺的紅色。

        暴徒不在,父母不在,只有她的愛人在……拖地。

        咯吧,咯吧。老舊的拖把抹過血漬,留下一片淡紅。

        盡管胡桃沒有穿鞋,步伐悄無聲息。阿申卻像是腦后長了眼,他停住拖地的動作,抹了抹臉上的汗:“親愛的。”

        他的臉上還帶著沒擦干凈的血漬。

        一番起起落落,她的大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面前的一切,也不知道要緊張還是放松。

        “爸、媽……?”

        “你爸的傷口看著嚇人,其實不嚴重,你媽陪他去醫院了。”阿申笑,“被血跡嚇著了?那是你媽身上沾的,剛才她去臥室拿了兩件換洗衣服。”

        胡桃呆滯地看著丈夫。

        “別怕,剛才那個男的就是喝多了傷人,警察把他帶走了。行啦老婆,你還是趕緊去睡會兒吧,別嚇壞了身子。”

        “為什么……”胡桃吞了口唾沫,強忍住眩暈。“為什么媽走之前不跟我說一聲?”

        “爸流血流得嚇人,趕不及。”阿申停下拖地的動作,側臉看她,“我都說你嚇著了,你還不信,你看,這不又在胡思亂想?”

        胡桃想要提提嘴角,可她的臉好像僵住了,完全不聽使喚。

        就像拼命想要相信一切平安,而她最相信的人也告訴她沒有事情。她應該相信他,她多么想相信他。可是為什么,她如何都無法安心

        ?

        窗臺的門開著,微風輕輕晃動窗簾。臥室的門開著,一地狼藉露出冰山一角。只有廚房,廚房的門關得嚴嚴實實,其上還拍著兩個醒目的血手印。

        它就像一個黑洞,瘋狂吸引著胡桃的注意力。

        光線透過門縫投入客廳,可它像是被什么遮擋了,只投出斷斷續續的影子。燉湯的咕嚕聲配上爐灶運轉的微響,日常與異常交集混合,胡桃不安到手腳發冷。

        “廚房的門。”

        胡桃喃喃道。

        “廚房的門,怎么關得這么嚴實?阿申,我想喝碗湯……”

        阿申的表情略微變色:“嗯,我去給你盛,你去緩緩。”

        “臥室好多血,我不想躺著。”她看著他的眼睛,“我自己去盛就好。”

        說罷,胡桃趁丈夫不注意,猛地沖向廚房。阿申沒有攔她,他拄著拖把站著,臉上露出一絲委屈來。

        門緩緩打開。

        母親驚懼的面孔仿佛炸彈,瞬間將胡桃的思維炸得殘破不堪——

        衛生間的門,其后是一片狼藉。臥室的門,另一邊站著她的丈夫。

        剩下的人,都在廚房的門后。

        母親的喉管被刀刃割破,淡色的睡衣被染成血紅。她用手緊緊捂著傷口,奈何傷口實在太深——母親的眼睛大大張著,臉上滿是驚懼,一張嘴沒有閉合,像是要喊出什么似的。

        她的尸首摞在父親的尸體之上。胡桃爸血漬外的皮膚青白到嚇人,他蜷著身體,就像是這廚房的某個擺件。他的臉上尚且殘余著驚訝,最終也沒能從和平日子中回過神。

        胡桃企圖在父母身上找到一點呼吸的起伏,可是她沒能找到。

        下面還有。

        那個闖入者趴伏在最下方,他的脖子怪異地扭著,那雙暴突的眼球緊盯某個方向。他眉宇間充斥著瘋狂,眼珠卻沾了淚水。

        血泊順著廚房地磚擴散。黑紅一片的倒影中,湯鍋噗嗤噗嗤煮著,冒出白騰騰的煙氣。

        也許自己該暈倒,胡桃心想。她的頭顱劇痛,嘴唇發木,四肢麻痹到仿佛不存在,可她醒著,她仍在原地,被迫看著這噩夢般的景象。

        早晨時,她還在嫌棄父親油條吃得太多,對身體不好。就在剛才,她還緊緊抱著母親,母親的體溫和氣味還停留在她的懷抱里。

        他們怎么會不在了呢?

        “你怎么不盛湯?”阿申輕聲問。

        胡桃本能地退后幾步,正撞到丈夫懷里。那份熟悉的體溫,如今讓她心驚肉跳,胡桃險些慘叫出聲。

        “你是怕這些嗎?”阿申抓住胡桃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我也沒辦法啊,是爸媽自己不好。”

        胡桃嘴唇顫抖著,她想要報警,手卻抓不住手機。她的手機跌入血泊,染上一片黑紅。

        “我殺了那個人渣,本來都藏好了,警察也打發走了。你想想,那個混球拿著刀沖進了咱們家!放在○國,我都能名正言順殺了他。”

        阿申抓緊胡桃的肩膀,言辭甚至是懇切的。

        “可是你爸總用那種眼神看我……就像我干了什么壞事。”

        胡桃張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他出去肯定會告發我,寶貝,你想想。我要是被抓進去,咱們孩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啊。他明明是你的親爹,卻站在歹徒一邊!他肯定不愛你!”

        “放開我……”胡桃喃喃。

        “你媽也是,見廚房門關著,非要看看。這可是你我的家,她不能插手這么多吧?我讓她看了后,她的反應和你爸一模一樣——她也完全不顧忌咱們的家庭,咱們的孩子。”

        阿申語氣里的委屈更重了。

        “這么多年了,他們明明知道我多愛你,知道我絕對不會做任

        何傷你的事。不過沒關系寶貝,就算你父母不心疼你和孩子,還有我呢。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啊。”

        瘋子。

        胡桃遲鈍地想。

        這是噩夢吧,這一定是噩夢。

        總之……總之先偽裝沒事,先找機會逃出去。胡桃的身體顫抖不止,可她還是吞下尖叫、強忍眼淚,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好。”

        “我就知道,孩子他媽最懂我。”阿申吻了下她的額頭,“你自己盛湯吧,我先把家里收拾出來。”

        說罷,他彎下腰,撿走了胡桃掉在血泊中的手機。

        胡桃打開鍋蓋,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她用顫抖不止的手抓起勺子,慢吞吞地往碗里盛湯。待會兒她把阿申叫過來,把熱湯潑向他……然后找機會打開防盜門,先逃出去。

        對,就這么做。她還不能哭,不能崩潰,要笑。

        鐵制勺子碰到琺瑯鍋的鍋邊,發出清脆聲響。胡桃挪動步子,差點被壯漢攤開的手臂絆倒。

        一會兒可不能出這種紕漏,胡桃努力榨處最后一點理智,她蹲下身,挪動壯漢的手臂——那人絕望地伸著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胡桃順著他的手臂看去,看到了墻角處的巨大冰箱。冰箱門沒有關好,一點塑料袋被夾在密封條外面。

        那是他們平日用于儲存凍品用的門,胡桃從來不做飯,基本都是阿申在整理。

        不能多事。

        可是……

        不能多事,她想。

        但……

        胡桃只覺得自己腦袋里的弦要繃斷了,她父母的尸體就在腳邊,滾熱的湯坐在鍋上。無數黑暗的雜念如同湯汁里的泡沫,咕嘟咕嘟飄向湯面,攪得她心神不寧。

        要逃命,但也想要答案。

        恰巧阿申正背著身,收拾沙發。種種思緒猶如爬滿全身的螞蟻,胡桃深吸一口氣,終究沒忍住,悄悄挪向那個冰箱。

        這是最后一扇門了,她心想。

        冰箱門無聲敞開,吐出陣陣寒氣。最后一扇門后面,儲存著豬大骨、魚肉與牛排。看到這些尋常的東西,有那么一瞬間,胡桃松了半口氣。她定定神,小心放回那些凍品。

        豬大骨的包裹里有什么滾落出來。

        胡桃將那塊碎肉似的東西抓在手里。她剛想把它塞回去,動作猛地頓住了。

        那是一根人的手指,看手指大小,明顯屬于一個孩子。而看冷凍狀態,小小的尸塊凍了絕不止一天。

        【外頭亂得不行,又丟孩子又鬧人命,也不知道出了啥事。】母親的話語鉆入她的腦袋。

        胡桃如墜冰窟。

        她扭過頭,正看向壯漢癲狂而絕望的眼睛。那雙眼睛旁邊,多了一雙穿著拖鞋的腳。

        “怎么突然想起翻冰箱,我不是說過,廚房歸我管就好嗎?”阿申連連嘆氣,“……哎,你看見那個了?怪我,是我沒處理干凈,才被那個男的找上門。”

        他看了眼那鍋湯。

        “不愧是我老婆,我還以為全用掉了呢。一會兒我再理理冰箱,省得留下什么不該留的東西。”

        “……為什么?”胡桃已經不知道自己出口的話語是什么語氣了,她茫然地跪在冰箱旁邊,思維處在停轉邊緣。

        阿申又笑:“都說吃什么補什么,我喜歡小女孩,所以讓你多吃些。”

        胡桃身子沒穩住,她一只手按進了旁邊的血泊。

        “而且我能聽到聲音,殺掉他們,神會給我獎勵。吃掉這些,你肯定也會被祝福……寶貝?”

        聞著濃郁的肉湯味道,胡桃當場嘔吐出來。嘔吐物滑入血液,襯上她熟悉不過的廚房,胡桃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發瘋。

        什么熱湯,什么報警。她只想逃,逃離這個

        荒謬的地方。

        如果這是噩夢,為什么她還沒醒來呢?

        “妊娠反應嗎,寶貝真辛苦。”阿申朝她靠過去,伸出手,語氣溫柔和緩。“來……”

        胡桃本能地躲避,一巴掌拍開那只手。

        血珠飛濺。

        阿申愣住了,他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你打我?”

        “瘋子。”胡桃哽咽著,身上的睡衣沾滿嘔吐物與血跡。“瘋子,瘋子——”

        男人的臉慢慢漲紅了,眉目間顯出怒色:“我都是為了你好!剛才也都跟你解釋了,你怎么說話呢!”

        “離我遠點!”胡桃看向那碗熱湯。

        它在灶臺上,而自己癱坐在冰箱前。太遠了,她站不起來,也不想再碰它。想到自己之前嘗過一勺子,她又瘋狂嘔吐起來。

        她的丈夫蹲在她面前,阿申自己拿起那碗湯,手里多了一把勺子。他的臉上帶著慣常的委屈與包容,就像他們只是普通地吵了一架。

        “別鬧了,”他說,“喝點湯休息吧。你現在懷著孕,情緒不穩定……等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談談。”

        胡桃瘋狂搖頭,她想站起來,卻沒有力氣。想要呼喊,可是她的喉嚨痙攣不止,手機也早被丈夫拿走了。

        熱湯送到嘴邊,胡桃迅速轉頭。不知道是她的動作太大,還是她的丈夫太過用力,她的臉上多了道血痕。

        “喝一口,來。”

        阿申無視勺子上的血,他做了個深呼吸,雙眼洋溢著溫柔的光彩。

        “喝一口,就當我們和好了。親愛的,你該不會真的生我氣吧。咱倆都認識多少年啦。”

        他再次送出勺子。

        一次又一次,胡桃瘋狂躲避,面部被劃得血肉模糊。她每躲一次,丈夫的臉上就多一份狐疑。到了最后,他恍然大悟似的站起身,放下勺子,拿起了刀。

        “我說你怎么不肯原諒我。”

        他看著胡桃鮮血淋漓的面孔,嗔怒道。

        “你不是我老婆,你是怪物。別用我的老婆的臉——”

        手起刀落。

        胡桃最后的視野里,充斥著無邊無際的血色。她能看見尸身相貼的父母,能看見自己帶著憧憬選擇的廚房吊頂。而占據她大部分視野的,是她青梅竹馬的丈夫。

        那人的面頰很干凈,只沾了一點點血。他直直看向她的眼睛,目光專注。

        ……

        “后來他跑了,警察沒抓到。和殷刃簽訂靈契后,我自己去找過幾次,也什么都沒找到——根據警方的檔案,他算畏罪潛逃。”

        漫長的記憶,接收不過一瞬。

        胡桃笑吟吟地飄在九組眾人面前。

        “現在你們知道他長什么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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