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蕪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的視力又下降了。

        她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伸手去摸床頭柜上的眼鏡。因為是盲摸，一不小心就把眼鏡給推下了床頭柜，聲音悶悶的，陳新蕪聽到聲音，皺了眉頭。

        她低下頭，迷迷糊糊間，能看見拖鞋旁邊有一個輪廓。

        她彎下腰去，去夠那個輪廓。

        摸到輪廓，整個物品拿起來，是她的眼睛。

        拿著被罩多余的面料擦了擦眼鏡，就這樣直接戴了。

        她從房間里出來，就聽到溫帆聲音脆脆地跟她打招呼：“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陳新蕪回應著，毫無形象地打著哈欠。

        “媽媽，這就是哥哥的女朋友，是不是特別好看。”

        等等……

        媽媽？

        陳新蕪這才注意到，溫帆旁邊坐了個中年女人，鼻子和嘴巴跟溫帆很像，溫帆的眉眼應該是隨了父親的，跟溫無恙一模一樣。

        什么是社會性死亡，這就是啊！

        陳新蕪這時候也不好意思直接回房間，抓了抓后腦勺，抿了抿唇，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回答打招呼：“阿姨你好。”

        “你好。”溫母也沒太在意她的形象，就說，“阿恙跟我提起過你，說你們是同學。”

        “啊，是，我們是同學。空山一中的高中同學。”話到這里，溫母沒有繼續找話題，陳新蕪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那……阿姨。”陳新蕪指著衛生間，“我先去洗漱？”

        “去吧。”

        陳新蕪進了衛生間，第一時間就是給溫無恙打電話，沒多久，溫無恙就接了，她問他：“你什么時候走的？”

        “很久了。今年溫帆不用上學我媽就過來了，你現在應該跟她見面了吧？”

        陳新蕪：“……溫無恙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溫無恙的語氣聽起來特別無助：“我怕你到時候臨陣脫逃。”

        陳新蕪：“？”

        溫無恙你怎么回事？

        在你眼里我陳新蕪就是這種人嗎？

        跟溫無恙吐槽完，陳新蕪才去跟李睿吐槽。

        李睿這個時候秒回：“？！”

        李睿：“你他媽的陳新蕪你怎么這么快見家長？？”

        陳新蕪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她沒回李睿，讓長輩等太久不太好，就洗了把臉出去。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溫帆在茶幾后面，整個人幾乎跪在地上，好在地上鋪了毯子。

        陳新蕪小聲問：“阿姨，想吃什么早餐嗎？”

        他突然就懂溫無恙的心情了。

        做錯一點點，就隨時可能被pass掉。

        “我已經買了。”溫母說，“放廚房了，你還沒吃，你去吃吧。”

        陳新蕪欲哭無淚：“好的，辛苦阿姨了。”

        陳新蕪在廚房啃著包子，才回復李睿：“你以為我想啊？我根本不知道會過來！”

        生活不易，陳新蕪嘆氣。

        包子是腌菜餡的，酸酸的，好吃。

        溫無恙的消息發了過來：“她很隨和，不然我也不會跟她平和相處。”

        那不一樣！！

        陳新蕪在心里咆哮。

        又喝了口豆漿，心情算是平復了些，陳新蕪走出去：“午飯想吃什么？我去買食材。”

        “不用了，”溫母說，“我想跟你談談阿恙。”

        陳新蕪沒想到溫母會這么直白。

        溫母拍了拍溫帆：“回房間玩，媽媽要跟姐姐說點事情。”

        溫帆聽話地抱著積木走了。

        “你說你們是高中同學，空山一中？第一批還是第二批？”

        陳新蕪沒聽明白：“什么第二批？”

        像是意識到自己表達不夠準確，溫母說：“第一批，從空山高一到高三，高三突然休學。第二批，高三的插班生。”

        溫母說：“阿恙跟我們說他談戀愛的時候，還是他空山一中的同學我們第一反應，就是第二批。”

        “抱歉。”陳新蕪說，“為什么我覺得……你們對第一批……不大看好？”

        “第一批的時候，阿恙跳樓了。那時候，還上了社會新聞熱榜。”溫母說，“這種事情，誰愿意回憶呢？如果你是第二批，我和他爸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抱歉。”陳新蕪笑了笑，“我是第一批。”

        溫母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你可能聽過我的名字。”陳新蕪聳了聳肩，攤開手掌，回答她，“我是陳新蕪。”

        溫母的臉色更難看了。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不起過溫無恙，而我喜歡溫無恙，也是真的。

        “或許你想問我為什么會突然回到空山，我可以跟你解釋。這些年溫無恙因mect忘了我們第一批同學，第一批同學的班長，一直沒放棄讓溫無恙參加同學會，奈何當年的溫無恙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系方式。

        “跟溫無恙在一起，也不是我看上他“yong”的名聲，我知道他是“yong”，很早就知道。我只是單純的，想要他好。”

        一番話說得溫母有些動容。

        她說：“要是之后你們的孩子，也有抑郁癥怎么辦？”這應該是最關心的問題了。

        陳新蕪搖搖頭，回答他：“抑郁癥不是癌癥，我們慢慢治療，看看世界繁華。或許可能會聽不下去，那就說……我愿意等你一起把病治好。”

        只有陪伴，才是最真的。

        “我聽過你的名字，陳新蕪，在阿恙口中。”溫母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并不想讓阿恙跟你這樣的人結合，你應該選擇更好的。”

        “溫無恙就是最好的。”

        “更”和“最”的區別，此時此刻，明顯不過。

        “說實話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要跟你說什么。”陳新蕪說，“不過現在我放松了很多。其實我也談過好多次戀愛，但是都分手了，分手的理由，大多數都是同一個——我心里有人。”

        心里有人的人，是很避諱談戀愛的。

        因為無法一心一意。

        溫母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感嘆道：“我好像突然明白，為什么阿恙會選擇你了。”

        “選不選擇都是個人因素。”陳新蕪說，“而你不想肯定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得到肯定。”

        “這世上的很多東西，是很難看明白的。”

        陳新蕪走過去，坐在溫母旁邊，說：“阿恙很喜歡你。至少從你的言論中能感覺到，你是一個很有教養跟風度的人。”

        溫母皺眉。

        這話讓她找不到反駁的余地。

        她原本以為，按照事情的發展，應該是陳新蕪求她放過他們。

        終究是她低估了陳新蕪。

        見溫母不說話，陳新蕪接上剛剛的話：“我知道，您不一定喜歡我，但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

        哪還有回頭的余地？

        溫母最后什么都沒說，走了。

        溫無恙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上完課后找人商量了畫展的事宜，耽誤了不少時間。而溫帆也被溫母帶走了。

        陳新蕪坐在沙發上，他走過去，給她遞了杯奶茶：“回來路上給你買的。”

        陳新蕪接過，一口都沒打算喝。

        “怎么了？”溫無恙走過去，在她旁邊蹲下，“母親給你壓力了嗎？”

        陳新蕪搖頭，好一會才說話：“我只是突然間覺得，我們之間真的好遠。”

        知名畫家yong跟她在一起，屬實是她高攀。

        “又在胡思亂想。”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輕聲反駁她：“哪有那么多的高攀，要是真的有，也不是你高攀，是我高攀。”

        知道溫無恙是在安慰她，陳新蕪也沒反駁，靜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奶茶。

        溫無恙也沒有多說，就那么陪著她。

        不多時，窗外想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是了，快到雨季了。

        溫無恙站起身，去檢查窗戶有沒有關緊。他關緊窗戶，往下望時，一個人影正抬頭養著他。

        看打扮，應該還是個女的，大雨天的站在那里。見到溫無恙發現了她，連忙轉身跑走。

        溫無恙：“……”

        就當這是一個小插曲，他沒有放在心上。搭在窗戶上的手落下來的瞬間，有人從背后抱住了他。

        “怎么了？”溫無恙別過頭，看著抱著他的陳新蕪。陳新蕪閉著眼睛，根本察覺不到他的目光，只是加重了抱著他的力道。

        溫無恙沒有再說話，就那么站著，任由陳新蕪抱著他。

        他沒再往窗外看。

        如果他看到，一定會注意到，那個人影在雨中突然回頭，盯著兩個影子。那個人咬了咬牙，在雨中狂奔起來。

        好久，陳新蕪放開他，然后說：“你沒回來之前，我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他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高三那年。”陳新蕪后退兩步，閉上眼睛，“我沒能拉住你，你就在我面前墜落。”

        風聲在耳邊呼嘯，心臟像是被挖空一般，最后……跪倒在天臺上。

        她聲嘶力竭的呼喊，什么也做不了。

        “我以為，我又要失去你了。”

        溫無恙輕嘆了口氣，他上前擁抱住她：“沒有。我在這里，一直在這里。我沒有死。”

        有些人的出現，就是帶來希望的。

        陳新蕪，就是這樣的。

        溫無恙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撫她：“沒事，你沒錯。我現在也不會輕易尋死了，因為你還在這里。”

        陳新蕪仰頭，對上他的目光：“我也不會離開空山，因為你在這里。”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沒說話，氣氛也沒有尷尬。

        只有偶爾的一兩句話。

        “溫無恙，這幾年你有沒有找過女朋友？”

        “沒有，因為我好像沒有遇到過讓我心動的。”

        “真的假的？”

        “空山新蕪后，無人動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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