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臨秋騎著小三輪沿著城墻根走，道路一邊是一條年代已久的護城河。其實稱不上是河，頂多算是寬一點的水溝。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社會的發(fā)展，昔日老人們口中可以挑水洗衣做飯的場景不復存在，如今的河水像是被滴進了各色各樣的汁水，混沌不明，偶爾還會有一些刺鼻的陌生氣味。

        張臨秋捂著鼻子加快了腳步。

        沿著城墻根走個一兩公里就是城南菜市場，是縣城里最古老也是人最多的菜市場。張臨秋找了個路邊的位置停下了，她把爺爺編的各種竹產(chǎn)品一一擺放在車上，方便客人挑選。

        張臨秋站在車后，雙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來回踱步。她旁邊的攤位是賣各種不銹鋼的用品的，攤主在地上鋪了塊布，貨物整整齊齊的擺在上面。

        攤主是個看上去四五十的男人，張臨秋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瘦，陷下去的兩頰，空蕩蕩的衣服和褲腿，還有那掐著煙的手上清晰可見的筋脈和血管。此時他正坐在凳子上，勾著腰，一口一口的吸著煙，瞇著眼睛打量張臨秋。

        張臨秋覺得有點害怕，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自己在這里太突兀了，別人只是好奇罷了。這是事實，這里是老舊的菜市場，來賣東西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來買東西的一般都是家里的媽媽奶奶之類的主婦，她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出現(xiàn)在這里賣東西，不免引人注目。這不，剛才馬路對面那個賣笤帚的還盯著她看呢。光天化日的，誰敢造次？

        很快，張臨秋就無暇顧及那些人了，有人買她的東西了。不知道是出于懷舊心里還是什么，她發(fā)現(xiàn)這些以前的老物件很受城里人的歡迎。

        一位打扮優(yōu)雅的婦人牽著一個小孩兒來到她的攤位前。她拿起一個小甑子仔細打量：“哎呦，做的不錯，是自己親手做的吧？”

        “是是是，是爺爺親手編的。”

        “可以可以，我早就想買一個了，一直沒遇到滿意的，總算讓我碰到了。”婦人很滿意，詢問了價格也沒多說什么，當下就要掏錢。

        一位拎著菜路過的老人停下來看熱鬧：“你買這東西干什么？現(xiàn)在的電飯煲用起來多方便呀。前天我兒子給我在網(wǎng)上買了個電飯煲花了好幾千，說是煮出來的飯營養(yǎng)價值高。”

        “老太太，我呀就愛這個，總覺得它煮出來的飯更香。”婦人也不生氣，笑盈盈的回答。

        “太麻煩了，太麻煩了，要耽擱多少事啊，那小祖宗還不得鬧翻天啊。”老人搖著頭嘟囔著走了。

        很快，張臨秋的東西就賣的差不多了，剩下了一兩件，張臨秋跺跺腳，站久了有點累。

        她還不打算走，離散集還有兩個小時，她想賣完再回家。

        張臨秋坐在車上休息，看到賣不銹鋼的攤主朝她走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板凳。她頓時警覺起來，從三輪上下來，隨時準備跑。

        預想的混亂場景并沒有到來，攤主把板凳放在車旁邊，指著它對張臨秋說：“坐，你坐。”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臨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總感覺他發(fā)出那一句話很吃力，仿佛用盡了全力。

        張臨秋坐在板凳上休息，確實比站著或坐在三輪車上舒服很多。她看到有人在買一個不銹鋼盆，攤主兩根食指交叉比劃了一個“十”。

        “哪里值這個價哦，八塊賣不賣？”買主又看了看其他東西，最后還是覺得手里的好。攤主搖搖頭，接著比劃“十”。

        買主見說不動他，改用還價的一貫伎倆，拍屁股走人。攤主見到手的生意就要黃了，急的拉住那男人的衣服。他比劃了個九，意思是九塊錢怎么樣。

        “說了八塊就是八塊，一口價，賣不賣？我這是照顧你生意，你以為就你一家在賣呀？”男人還想走，攤主終于妥協(xié)了，連忙點點頭。

        “對了嘛，你這東西只值這個價。拿個口袋給我裝一下。”買主提著東西走了，張臨秋看見他走到停車場上面的一輛路虎旁，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時間接近中午，張臨秋也賣完了所有的東西。她提著凳子來到男人的攤位前：“叔叔，謝謝你的凳子。”說完，掏出兩塊錢想遞給他：“這錢你收下，就當我租了兩個小時，可不可以？”男人連忙擺擺手。

        張臨秋以為他嫌少了，又翻出一張五元的遞給他，他還是擺擺手：“不，不要。你，你走吧。沒事！”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張臨秋也沒什么好堅持的：“好吧，我走了。還是謝謝你。”

        男人看著張臨秋騎著三輪離開的背影，眼眶竟然紅了，好半天才發(fā)出微弱的聲音：“好像，真的，好像。”

        你于世間“輪回”，你我匆匆一面。

        張臨秋把車停在了一個賣蛋烘糕的攤位前：“嬢嬢，一個蛋烘糕，加豆沙和肉松。”餓了一早上，肚子早就抗議了，今天的收入不錯，蛋烘糕吃起來格外香甜。

        張臨秋吃了幾口，也許是太急了，她覺得有點噎，正好對面有一家超市，她想都沒想就跑了進去。

        超市貨架上琳瑯滿目，礦泉水就擺在柜臺的位置，張臨秋還沒付錢就拿起一瓶打開喝了一口，總算把食物咽下去了。

        張臨秋反應過來才覺得自己剛才多么無禮，她抱歉得朝老板娘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哽住了。”

        老板娘正在化妝，柜臺上擺滿了各種用途的化妝品，她專心于自己的睫毛，看都沒看張臨秋一眼：“這算什么呀，還有一身臭味就把白酒往嘴里灌的呢。我見的多了。”她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張臨秋沒說什么，付了錢打算走。老板娘起身去找東西。張臨秋看到她的全身，與其說是富態(tài)，不如說是豐滿。凹凸有致，周身散發(fā)著性感和嫵媚的光輝。從她白皙的臉蛋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紀，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一喜一嗔之間足以勾攝人的心魄。張臨秋覺得，她是哪個年齡段的男人都拒絕不了的誘惑。

        就在她轉(zhuǎn)身出門的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段路飛搬著一箱貨物正要進門，看見張臨秋，先是一頓，隨即大方的打了聲招呼：“是你啊，你要買什么東西嗎？”

        張臨秋晃了晃手里的礦泉水瓶：“我已經(jīng)買好了。”

        段路飛把貨放在腳下。段莉蓉走了過來問道：“兒子，你們認識嗎？”

        兒子？！張臨秋大吃一驚。

        “呃，算是吧，她是我隔壁班的同學，經(jīng)常見到。”段路飛擦了擦臉上的汗，對張臨秋說：“這是我媽，這超市是她開的。”

        張臨秋禮貌的叫了聲阿姨。段莉蓉很熱情，一聽說是自己兒子的同學，從手邊拿了好幾塊巧克力遞給她：“來，姑娘，吃糖。”

        張臨秋哪里好意思，連忙擺手拒絕。卻實在招架不住母子倆的勸說，收下了那些巧克力。

        張臨秋走了，段路飛看著她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段莉蓉拍了拍他腦袋：“喜歡就去追呀！”段路飛知道他媽一向大方豁達，聽到這話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無奈的說：“媽你又來了。我沒有喜歡她。我把她當同學。”段莉蓉不置可否。

        段路飛清楚地知道自己沒那個意思，他只是看到她想到了譚林，無緣由的想到了。“這小子！”段路飛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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