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地，驚得眾人鴉雀無聲。

堂堂公主未婚先孕，這可是天大的丑聞！

見多識廣的夫人們無不傻了眼，個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反應。

頤春終于停止掙扎，像一堆爛泥般癱在地上。

懷孕的秘密被戳穿，無疑是一巴掌打在父皇與母妃的臉上，縱然二老可以為她善后，可皇家聲譽因她受損，她該如何交代，將來如何抬起頭做人？

她茫然看著在場眾人，看著波瀾不驚的衛挽，心中無盡悔恨！

為何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被衛挽提前看穿，為何她每次發難都能被衛挽精準反擊？

她還是太蠢了。

她以為她踩的，只是一個被將軍府掃地出門且武功全廢的棄女，卻忘了衛挽從小便名動京城，除了武功，謀略也不輸男子。

此刻衛挽一定很得意吧，必然與所有人一樣嘲笑她不檢點，鄙視她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腦中千萬思緒交錯，頤春忽覺眼前發花，在衛挽居高臨下的眼神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衛挽。

我絕不會放過你……

“公主！”

“大夫，快看看公主怎么了？”

司空弈示意地看一眼云六。

云六點頭應下，當即摘下大夫的眼罩與耳塞，“勞煩大夫為公主診治。”

“什么？公、公主！”

大夫大驚失色，方知他斷定懷孕的“夫人”乃當朝公主，一時驚懼交加，眼白子一翻也暈死了過去。

好在頤春無大礙，司空弈一探脈搏便知。

司空弈交代眾人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各位心中自有一桿秤，大夫糊涂至此，定是誤診了公主。”

“是是，司空大人說得對！”

明陽侯夫人第一個應承，之后夫人們也跟著附和。

“這大夫醫術不濟，連孕脈也能診錯，害我們公主受委屈，真是！”

“沒錯的，公主怎么會懷孕呢？”

“公主是千金之軀，怎么可能與男人私通？”

“這絕對不可能！”

“……”

眾人七嘴八舌，一為頤春找補，二也怕為自己招來麻煩，既然司空弈開了個頭，跟著說兩句總沒錯。

楚天原卻安靜如廝，兀自站在人群中，身子緊繃著，眼底充血似的紅。

鋒利的眼神看向衛挽，恨不能將這女人千刀萬剮！

衛挽卻仿佛沒察覺他的敵意與恨意，還微笑著向他點頭。

眾人散場。

衛挽也離開小閣樓，目光往回側了側。

有人在跟她。

她停下腳步。

身后那人嘆了一口氣，“阿挽回家吧，長輩們都很想你，只是他們開不了口，所以我這個做大嫂的來找你了。”

衛挽眼眶一熱，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司空若紅著眼睛，“他定是受傷失憶了才多年不曾回來，害他的人已付出了代價，你是衛家血脈，他的親妹妹，他若知道你這幾年有家不能回，該有多心痛？”

“阿挽，我代替他原諒你了。”

衛挽沒回頭，淚水早已落滿臉頰。

她怕看見大嫂眼底的痛苦，也怕想起大哥的慘死。

這個女人執迷不悟了五年，從不肯相信大哥已經犧牲。

她相信大哥只是失蹤，聰明如她，卻在這五年里自動無視大哥死亡的證據，寧愿做個一葉障目的傻子，也要癡等著大哥回來。

在她心目中，她的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沒有人可以傷他分毫，因此她不愿懷疑，無論在長寧城，還是在那場山崩中。

與青國一戰結束后，衛挽以長寧侯身份回朝，在她回朝，到她離京去剿匪之間，相隔十日。

那時她戴著面具，以大哥的身份與大嫂日夜相處。

大嫂出身司空家族，是司空弈的堂妹。

那時青國一戰，大嫂因懷有身孕，未跟大哥一同去東州。

但她還是不幸失去了孩子。

之后她生了一場重病，衛挽回京那時她仍未恢復如初。

大嫂外剛內柔，在外不卑不亢，在大哥面前卻像個小女人，為他洗手做羹湯。

與大嫂相處的那幾日里，衛挽每晚都要找借口逃避她的溫柔，提心吊膽怕被她看出異樣，尤其她輕聲軟語說“我想要個孩子”時，衛挽曾幾次崩潰。

可她的夫君給不了她孩子，也無福享受她的溫柔，再也無法成為她的依靠與陪伴了。

她無數次想告訴大嫂真相，又無數次欲言又止。

大嫂才二十來歲，她的人生本該有更多選擇，而非留在將軍府，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男人。

但那時衛挽已決定一個人扛下欺君之罪，少一個知情者，便是多保護了一個人。

“阿挽，祈福之后跟我一起回去吧。”

衛挽淚流滿面，強忍著不去看她，“對不起大嫂，我還沒辦法面對你們。”

她怕當著大嫂的面失控，沒再多說一個字，頭也不回地離開。

路上她心緒翻涌，久難平靜。

皇帝無法接受他親自冊封的侯爺是一個女人。

無論再大的功勞，因她是女人，便等于犯了死罪。

當年皇帝留她一命，但要長寧侯的身份永遠消失，她唯有配合作戲，之后，長寧侯在剿匪期間“死”于山崩。

東州一戰后，衛家功高震主，為免被皇帝清算，她也必須離開衛家。

為了不讓家人掛念，她為自己尋了罪名。

后來家人便都知道，“大哥”的死與她脫不了關系，若非她擅闖匪窩，大哥也不會為了救他而死。

——這是皇帝想要的。

長寧侯的死因，在外是為了剿匪犧牲。

在內，是為救了闖禍的妹妹不幸遇伏。

他不允許有人在他的股掌之外，是以他“法外開恩”，在保住自己的尊嚴同時，也自認給了衛家一個體面。

衛家人的痛苦從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衛挽目光一動，想起司空弈最近在做的事。

他在找長寧侯面具。

莫非有人冒充她的身份行走？

一絲隱憂從她心底漫了上來……

“小姐，”蘇陌大步流星地迎上她，“于聲帶恬兒回廂房了，這回玩得有點大，不知道會不會有后患。”

衛挽拋開遐思，看著蘇陌的眼睛道：“我已是他們必除的人，讓我死，算后患嗎？”

“呸呸，誰都死你也不能死。”

蘇陌咂摸兩下嘴兒，道：“以你看，下一步他們會如何出招？”

衛挽與她一道回往廂房，冷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沒有機會出招了。”

“哦？”

“司空弈必將公主懷孕的事上報皇上，你猜皇上得知她懷孕后，會如何？”

蘇陌摸下巴沉思，“事情到了這一步，堵不如疏。”

“沒錯，”衛挽道：“結果有二，要么她腹中孩兒不保，要么為公主招婿，但無論皇上怎么做，楚天原都要完了。”

話剛停下，金媽媽小跑過來，神色緊張道：“不好了少夫人，您快去廂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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