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自己的氣
毫無懸念,葛麻子被打跑了。
“你給我等著!”
跑之前還撂下一句狠話。
混亂的局面結束,于小谷和王小山上前攙扶起幾乎不能動彈的李墩。
李墩傷沒傷到骨頭不知道,反正他皮青臉腫,鼻血糊一臉,看起來特別慘。
有點嚇人,其他孩子都往后退一步。
戚黎黎沒退,她走到李墩面前,贊賞道:“你很英勇呢,我聽小禾說,你是為了阻止牧下鄉的壞人搶冰河,才被打的。”
孩子們之前一看見葛麻子就遠遠躲開,并沒聽到李墩和葛麻子之間的對話。
戚黎黎從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冬瓜糖遞過去。
于小谷慢吞吞地伸手接糖。
“這是獎勵,不過你們雖然勇氣可嘉,但要有自知之明,打不過,就該等我來,要不受傷多痛啊。”
李墩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確實很痛,渾身都痛。
瞅著眼前踮起腳尖都沒他肩膀高的小豆丁,他覺得無地自容。
他不是勇氣可嘉,他就是單純被欺負了。
“嗚嗚……嗚……”臉腫得太厲害,話都說不出來。
李墩希望于小谷像先前站出來同葛麻子說草堆里有陷阱一樣,站出來實誠地告訴戚黎黎真相。
他往于小谷那靠了靠,然后聽見吞咽口水的聲音……
好吧,沒指望了。
鬧了一場,小伙伴們暫時歇了冰釣的心思,時間不早了,便先各回各家。
東頭大宅院里,楊氏看見渾身臟得跟泥猴似的女兒,差點沒暈過去。
“怎么回事?摔倒了?”楊氏緊張地問,又拿帕子輕輕擦女兒臉上的泥。
站在戚黎黎身后的秋穗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滿腦子都是黎姐兒揍人的英武畫面,一時無法回神。
一打五啊!
關鍵黎姐兒過完年才滿六周歲!
那些人除了年紀比黎姐兒大上一倍不止,還不講武德!
小孩子間打架居然拿刀?!
可是,黎姐兒都不帶怕的。
別人拳頭揮不到她,她踹人一踹一個準。
黎姐兒怕不是武林高手轉世吧!
“娘,我把壞人打跑了!”戚黎黎很激動,擦掉泥巴,露出紅撲撲的臉蛋。
她每次踹完人會就地一滾,緩沖的同時順便躲掉對方攻擊。
打滾的招式好使,就是比較費衣服。
楊氏一愣,“又去打架了?”
“我不是打架,我是打壞人!”
小黎黎聰明著呢。
打架是惹是生非,她又不是惹事,她是平事兒,所以她沒有打架。
“怎么回事?”楊氏蹙眉看向秋穗。
楊氏嚴厲的模樣將秋穗嚇回神,她老老實實地將當時情況描述一遍。
聽到女兒一打五,對方還有刀,楊氏臉唰地白了,又驚又怕。
刀,那是鬧著玩的嗎?!
“夫人,的確是隔壁鄉的人先欺負我們鄉的孩子。”秋穗道。
“鄉里沒男人了嗎?被欺負了,要個小女娃出頭?”楊氏聲音都在抖。
小黎黎發現娘親在瞪她,立馬露出大大的笑臉。
臉蛋上還有不少泥點子,跟只花貓似的。
楊氏想嚴厲地訓誡女兒,可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十分不得勁。
她擺擺手,示意嬤嬤先將戚黎黎帶下去梳洗。
下午戚黎黎毫無懸念被禁足了。
小家伙這次沒鬧,她感覺到娘的情緒不大對勁。
比她上一次帶四腳大蟲子回來嚇人還不對勁。
“娘、娘,這個字怎么念呀,是什么意思呢?”
貪玩的小家伙一反常態,抱著本書,討好地繞著楊氏轉。
小家伙挺心虛的。
她不是心虛自己打了壞人,打壞人是辦好事,她又沒做錯。
她是心虛那件氅衣。
氅衣嶄新的,是娘一針一線親手縫的,今天第一次穿。
中午嬤嬤幫她換衣服時,說氅衣破得太厲害,補都補不了,只能丟掉。
她心痛得午飯少吃了一只烤鴨腿。
“娘,這首詩里‘遲遲歸’一句,是不是小孩不聽話,出去玩沒有按時回家,然后母親很擔心?”
黎黎見娘沒理會她,干脆趴到娘的腿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起來十分乖巧可愛。
楊氏看了眼戚黎黎手上抓的書,一本手抄詩選集,女兒翻開的那頁是《游子吟》。
“娘親放心,黎黎出去玩,都會按時回家,不會讓娘擔心的!”小黎黎討好地說道。
楊氏輕嘆一聲,將女兒抱起來坐在身邊。
晚飯后,楊氏讓秋穗帶女兒回廂房休息,她自己磨了墨,準備給大哥楊懌江寫信。
想到現在大雪封路,信寫好也寄不出去。
心里又一陣煩躁,擱下筆,人斜倚在矮榻上。
夏蟬端了一碗百合銀耳羹進來。
夫人三餐一向少食,擔心夫人晚上餓了胃不舒服,廚房都會備著宵夜。
楊氏看向夏蟬,“下午黎姐兒拿的那本詩集,讀的那首詩,是你教她的吧?”
女兒什么德性她這當娘的能不清楚?
粗枝大葉,不愛讀書,平日惹她生氣,除了賣萌撒嬌,就不會別的招。
“夫人,對不起,婢子不該胡亂教黎姐兒。”
夏蟬連忙認錯,的確是她教的,她一直跟在楊氏身邊,又不像秋穗那樣懶,所以能識字讀書。
中午她見夫人情緒不高,便想了法子讓黎姐兒去哄夫人。
楊氏嘆道:“你又沒做錯,教黎姐兒讀詩挺好的。”
夏蟬躊躇片刻,小心問:“夫人還在因為黎姐兒打架的事生氣嗎?”
楊氏搖搖頭:“倒不是生那丫頭的氣,我是在氣我自己,氣自己教不好那丫頭。”
拘不住,教不聽。
光是不能打架這一點,她說了不知道幾遍,可女兒只當耳旁風。
“都說慈母多敗兒,偏我又嚴厲不起來。”
用竹篾子打和不給飯吃餓肚子,這類傷身體的懲罰她是斷然舍不得的。
她能在女兒哭鬧和撒嬌時忍住不心軟,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害怕自己這樣會害了女兒。
“夫人已經很用心了,只是黎姐兒天性活潑,極難管束,說來黎姐兒也有本事,往后在鄉里玩耍,都沒人能欺負了她,如此夫人倒也不必太過憂心。”夏蟬安慰道。
“怎能不憂心?鄉里玩鬧居然拿刀出來……今天是黎姐兒打贏了,可若輸了呢?”
楊氏不敢再往深處想,“哎,罷了。”
夜深,楊氏滿腹心事地入睡。
夢里,大船搖搖晃晃,順水而下。
甲板上傳來慘叫聲,她慌慌張張跑出廂房。
她看見了夫君。
夫君胸口插著一柄閃著寒芒的尖刀,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伸手去扶。
馬上要碰到,夫君突然化作一灘血水,那柄插在夫君身上的刀,則直直刺向她的心臟……
楊氏驚醒,坐在床榻上,滿臉淚水。
當年跟隨夫君一道下江南的仆從里,有一人活著回來。
從那名仆從的敘述中,她得知夫君是先被水匪捅了一刀,受重傷失去反抗能力后,再被丟下河的。
她雖未親見,卻多次夢到此場景。
痛不欲生,卻無能為力。
是以,她很害怕利器,白天聽到有人朝女兒拿出刀,她心都亂了。
失去至親的痛苦,她無法再承受一次。
女兒若能乖乖在家,根本不會遇到這種危險。
噩夢后,楊氏再沒有睡著。
天剛蒙蒙亮,她便起身繼續寫昨晚未寫完的信。
她讓大哥楊懌江幫忙找一位教養嬤嬤。
當初她嫁到戚家,知道京城許多達官貴人家的姐兒,都有請教養嬤嬤。
那些教養嬤嬤多是宮里的,有的甚至是太后或者皇后身邊的老人。
面子十分大,又極有本事。
得了嬤嬤教導的姐兒,哪個不是知書達理、禮數周全。
她這當娘的,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嬤嬤可不會心軟。
楊家不是官家,她沒指望能請到宮里的嬤嬤,能請到大戶人家內宅里的就行。
從大宅子里出來的,比宮里的要不如,但也有能耐。
同樣,她也沒指望女兒知書達理、禮數周全,她只盼著女兒性子內斂些,出門時知道趨利避害,遇到危險能當一名淑女安安靜靜地站在后方,如此她就心滿意足了。
寫完信,楊氏輕輕吹了吹墨汁,等雪化了,便將信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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