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燕走開了，漸漸與沈語清搭伴兒的，是現在這個叫王冰香的女孩兒。

        王冰香是被班上大多數人不喜的女生，這沈語清也知道。

        有一個晚上周尹少見得早早回了寢室，悶聲問：“你們覺得班上最討厭的女生是誰？”這把眾人都問愣住了，周尹不是會關心這個的人。但她問了，定是有緣由。

        吳萍萍最是激動，她急切地想說一大堆話堵在嘴邊都不知道先說哪句，梅子于是問道：“是怎么了？你怎么問這個？”吳萍萍憋著難受，還是忍著等周尹說話。

        沈語清正從王冰香寢室回來，懷里還抱著她給的小零食，正聽見大家伙兒在說事兒。

        班上有對人盡皆知的小情侶，這兩人都是楊新梅口中從城里轉來的學生，只是來得比較早，是初二就到這學校的。男生說是在原來的學校多次打架，老師管教不好，轉學多次未果最后被白云鄉收下的，女生說是成績不好在城里學校讀書壓力大，剛好舅舅在這兒的教務處任職，父母寵著于是轉到白云鄉來的，總之是老李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學生。

        之前下了課倆人擠一塊兒坐著牽小手，正被進門的老李撞見，兩人手撒得快，屁股卻不好挪開，班上同學都屏息凝神，老李只慢悠悠走到他倆跟前說了聲“注意影響喲”，沒有責罵，倒是讓人吃了一驚。大家心中揣度著老李的態度，小情侶打那以后親密的舉動明顯頻繁了，做什么都帶著股光明正大的意思。這女生便是周尹現在不快的對象。

        “她呀！我就是不太喜歡她！”吳萍萍終于得了說話的空，一臉憤世嫉俗的模樣，“上次就是她在我面前哭個不停，明明我又沒說她。”

        “哦！她男朋友是不是還找你了——”譙依依眉頭皺死，一貫拖著尾音的語調。

        “對！我真是給自己找麻煩，我只想看看她為什么哭，她男朋友以為我欺負她呢！”

        “她不解釋下嗎？”

        吳萍萍更氣了，簡直要把梅子當成她厭煩的對象，惡狠狠地說：“就是沒有啊！就哭哭哭，都不說話，嬌滴滴的，惡心死了！”

        沈語清不知道這事兒，只靜聽她們說，也不多問什么。

        譙依依續著說：“我上次回寢室路上發現作業沒帶，就跑回教室去拿，那會兒本來不晚應該還有人在的，但是我看教室居然關燈了——然后你們知道我看見什么了嗎？”

        依依說話愛拖著調調吊人胃口，梅子急得推了她一掌，她按著自己肩膀一張臉皺得夸張簡直詼諧。

        “我當時走近了看門根本沒鎖啊，然后我就進去開了燈，結果就看到他們兩個在，在……在親……”

        “我也看見過，是不是就靠在墻上，那個墊腳還勾人家脖子，那個低頭那種！”梅子突然興奮，情不自禁地問出口。

        “就是那種！而且我不知道他們在里面，我當時尷尬得要死，那個男的還特別不耐煩地看過來，說讓我等著，那個女生也是，還給我翻白眼。我簡直沒遇到過這種人，誰知道大晚上會有兩個人在教室卿卿我我啊！還一副都是我的錯的樣子！”

        “下次你直接說，教室不是你們的。”周尹說話仍舊是淡淡的，但大家多少還是感覺到她冒了點火氣。

        “周尹——我怕他來報復我，雖然我覺得不是我的錯，但是我覺得他們不會講理。”依依苦著一張臉，又委屈又慫。

        “沒事，昨天何紋收拾過了。”周尹一句話終于叫她安了心，連帶著寢室的人對周尹又多了幾分親近。

        事實上，周尹聽到大家的態度后都不好心里極爽快，只是一貫的冷淡性子讓她下意識地不外露情緒。

        前兩天那女生湊到她跟前說她好厲害，比男生還厲害，說著還要叫自己哥哥，周尹不搭理她，誰想她竟真的尹哥哥尹哥哥的叫起來，周圍又是那幫愛起哄的好兄弟，周尹不喜歡這聒噪，還是沒答應就走開了。

        后來沈語清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無非是那女生又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去和自己小男友傾訴一番，男生自然就找了周尹。只是聽周尹說還遠不止此，女生估計多有添油加醋之嫌疑，那男生聽來的竟是周尹帶頭孤立排擠自己的小女友，又因為是周尹，愛打架的周尹，那必少不了會欺負人，一時間心疼死了自己的小女友，帶著幾個人就跟周尹約了天臺見。

        昨晚周尹就是應他們的邀請，只帶著何紋，兩人就懶懶散散地上去了。

        后來的事實在無聊，周尹本就平淡的語調陳述起來更顯無味，那男生氣勢洶洶帶了好幾個人，沒一個敢動，何紋上去幾腳踹翻了兩個人，更沒人敢動了。

        周尹心中煩悶，不想說話也不想動手，就在一旁看著好友，何紋也覺得這事兒挺離譜，一心想幫周尹出氣，后來看他們都是些膽兒小的，心里也無趣，正打算教訓教訓那男生時，他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友及時出現，又是哭著問怎么回事啦，又是解釋男朋友太粗魯誤解了她的意思，慌里慌張打著圓場，那傻傻的男朋友還自責起來，對小女友又親又摟。

        周尹兩人大搖大擺地來，又大搖大擺地走，后面那兩人拙劣的演技實在令人作嘔。

        她說得委婉，大家聽得卻明白，若是那男生占上風，不知道他小女朋友還會不會這么及時地露面。

        這女生便是大家一致認為頭號討厭的人物，有頭號自然就有二號。這二號，大家意見不一，但沈語清聽見了王琪琪這三個字。

        不同于方才那位神仙引得眾人厭惡的做派，這二號的特征是隱隱的不舒服卻無跡可尋。

        柳丁不喜歡的是隔壁5班一位神人，這人沈語清聽說過，一年換了四個男朋友，每一個男朋友都極為喜歡她，即便分手也是譴責自己不說她半點不好。這種女生多半是在男生堆里吃香，在女生堆里碰壁。關于她的說法多得是，沈語清聽的這只是一星半點兒，不過也已經都不是好聽的話了，關于這些，她也只聽個趣兒，畢竟才來不久，傳的這些東西不知有幾分真假。

        今晚上幾個女孩子說得格外起勁，絲毫不避諱地直言自己的想法，沈語清一直覺得她們可愛，這會兒心里更是開心。柳丁說這人的時候另外幾個也顯得非常激動，你一句我一句地都快聽不清到底在講什么了。梅子適時地問了句“但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耶，也是聽人家說。”

        “是真的。”周尹突然出聲。

        原先還吵吵嚷嚷的眾人安靜下來，要說對這些流言百分百相信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傳得兇了確實會不自覺地去相信，但心里又擔心自己錯怪好人，這感覺實在不好受。周尹這一回答是解了幾人的擔憂，要換別人這么說她們定是不信寧愿自己考量的，但周尹不同，周尹說是真的那說明就是真的。

        人在不同時期處在不同的群體中，都會下意識地尋找到一個自己愿意相信的領軍人物，這類人或是張揚的或是內斂的，或是多嘴的或是一語不發的，或是美的或是丑的，其類眾多非一，但總的來說能讓眾人潛意識里信服，都是有其個人威嚴與魅力的。在現在的班級小群體里，毫無疑問周尹便是這號人物，不同的是，大家對于她的這份信任里，更糅雜著畏懼、佩服，若是膽小者，怕還要添幾分怯懦在里頭。

        品評別人是永遠沒個盡頭的，挑別人的差錯是人天生具有的本領。這二號人物大家爭來爭去總也評不出高低，總是這個有這樣的不好，那個有那樣的不好，參與其中的人樂此不疲，若只是旁聽怕早已暈頭轉向。這最后一個有望奪第二的就是王巧巧。

        沈語清倒是有過預料，畢竟王巧巧要是不怕落單也不會來自己身邊了，她估摸出這女孩子與其他人是不大親近。

        后來與王巧巧相處的日子久了，她發覺這女孩子竟真是個嬌寶寶，是實實在在被爺爺輩兒嬌養出來的，這樣看來，她通身的孩子氣也并不那么討人厭了。是她整個家族里頭這一輩唯一一個女孩兒，打小就被疼惜的，家里的老頭子稀罕得緊，多少年沒見這么個水靈的孫女兒，自然是所有好東西都要送到她跟前兒的。

        這戶人家怕不是瘋了，又不是高門顯貴，不過是貧苦農戶，卻把個女娃娃看重得跟什么似的。白云鄉里，陳家老爹的做法招來鄰里好幾戶人家不屑。大伙兒的心被蒙塵太久已經不能通透了。

        王巧巧若是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成長，誰也不會注意她，自然也沒人討厭她，她要是在家里受盡排擠虐待也一定有的是人心疼憐愛，可她偏偏居然是被偏愛的那一個，這可就出問題了，這是不該的啊。于是鄰里鄉親看不慣她幸福肆意的笑，同齡的孩子不待見她時刻擺出的無憂愁的嬌弱氣派，路人也聽說了這么個囂張的人，決計不與她為伍。王巧巧不清楚這些甲乙丙丁的心思，只覺得大家都那樣難以親近，不由得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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