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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宋扶雪


“進入重點劇情階段——”

        “論始亂終棄清冷仙人的可行性分析。”

        “待選擇加分劇情關(guān)鍵詞:白月光替身、強取豪奪。”

        “這次你是女配。”

        “作為稟賦卓絕卻身負滅世之象的仙門散修,你被隱世避居的大能父母不惜代價,從出生起便封印住靈根,無憂無慮地長大。”

        “一次游玩時遇到魔修偷襲,你被恰好路過的鴻蒙宗劍尊季隋所救,從此對他心生仰慕。在尋到機會溜出家門后,你便不管不顧地解開了封印,然后孤身前往鴻蒙宗,拜了劍尊季隋為師。”

        “百年歲月相處,你對季隋的那些思慕慢慢變成了愛意。”

        “然而愛卻不得,季隋只偏愛你那天真無辜的小師妹女主。于是你逐漸黑化,不惜以天下蒼生作為威脅,要將劍尊季隋強硬囚禁在身側(cè)。”

        “結(jié)果誰知道弄巧成拙,季隋寧愿以身殉道,也不肯待在你的身邊。”

        “最后你拼命阻止,也不過救下了他的零星魂魄。”

        “你在絕望中徹底瘋魔了百年。”

        “百年之后,你終于找到了復(fù)活季隋的辦法。”

        “于是你假裝成出生便帶了胎毒,被預(yù)言會早亡的凡間官家女子。祖輩曾偶然救助過下山歷練的扶余宗弟子,種下了因果。故你有幸靠這層因果拜入宗門,并憑借罕見的空靈根,再次成為了醫(yī)脈長老宋扶雪的唯一弟子。”

        “宋扶雪心如琉璃,看似待人疏離實則本性溫柔。”

        “顧念你注定早夭,他總是盡己所能地護你、惜你,原諒你。”

        “原諒你將他當成幼時走失的白月光的替身,時不時以下犯上;原諒你在其實并不存在的死亡陰影里掙扎祈求無果,于是陷害和誣蔑他,將一塵不染的他拉入泥潭;原諒你借此尋到扶余宗守衛(wèi)松懈的機會,盜取仙脈,害他被宗門剔骨逐出,如過街老鼠般被世人詰難。”

        “最后在你冷酷無情地取出他心頭血,來復(fù)活真正的愛人時,宋扶雪終于諒無可諒,凄厲墮魔。”

        書中是這么描述那一段的:

        【容色向來素凈柔雅的仙長,此刻眉眼無光,憔悴狼狽地靠坐在黑黝狼藉的山洞里。指骨纖長浸涼,握在掌中,就像是握了捧玉質(zhì)堆砌的浮冰積雪。

        你握著他的手指,眸色冷漠,一點一點探入他的胸口。

        頓時鮮血淋漓。

        然后在他心如死灰的絕望中,你終于破了宋扶雪的道,取出了想要的心頭血,隨后片刻不猶豫地捧著心頭血離開。

        徒留法力盡失的仙人長衣浸血,凄厲悲哀如棄鶴,眼中映著你的背影,永墮閻魔。】

        “請選擇進入時間點。”

        進入時間點么,女子搭著眉眼,站在識海空間里,漫不經(jīng)心地合上手中書頁,沒太多猶豫地走進了面前的一片虛無中。

        設(shè)定完畢。

        兩百年后。

        凡間官家女兒卿太容,因為母親在妊娠時被小人嫉妒下藥,出生便帶有胎毒,被國師預(yù)言注定會早亡。

        全族費盡心思嬌養(yǎng),也不過讓她堪堪撐到了九歲,眼瞧著就要不行。

        而就在眾人束手無策時,卿太容祖母突然想起了族內(nèi)的一個口口相傳的傳說:據(jù)聞卿家的曾曾祖輩,曾經(jīng)在某次大水中意外救過仙門下山濟世的弟子,被承諾若此后族人有難,可前往仙門求助。

        凡人做不到的事情,仙人們或許能辦到。

        可這世上真的有仙人么?

        高高在上的仙人……又真的會憐憫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么?

        卿家上下,起初聽聞這想法的時候不是不猶疑,但小女兒卿太容的病情不斷惡化,很快便藥石無醫(yī)。

        如此,族人也只能選擇死馬當做活馬醫(yī),帶著祖母找出來的信物,將卿太容按流傳下來的仙人要求,孤身送往了傳說中的仙山,去搏那一線生機。

        天色漸晚,小道旁古木參天,不時有鴉鵲歸巢的寒鳴。

        一輛無人駕馭的馬車穿梭過密林。

        四角備了熱炭的馬車里,跪坐的半大少女不過八九歲模樣,一身煙霞色的漂亮留仙裙,外罩深色的花枝葉茂圖樣的厚實斗篷,露出張錦布蒙著眼的,容色微微蒼白的臉。

        頭上白日里還佩戴著的各色珠寶珠搖,因為倦沉,已經(jīng)摘了,只剩下兩串石榴攢籽式樣的耳墜,還安靜地垂掛在少女耳邊。

        襯得她格外的秀美貴氣。

        這會兒像是困了,少女枕著自己藕荷似的細胳膊,伏在軟座上微微休憩。

        不知道行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簾外大雪還在紛飛,唯有少女袖中的玉令在無聲搖晃。

        鴻蒙宗。

        從前日里遠遠地感知到了召伏令的鳴音開始,鴻蒙宗各峰長老及弟子們,就已經(jīng)在山門外嚴陣以待。

        要知道在幾個月前,宗內(nèi)專事卜卦的春秋閣,才測算出了明夷仙尊命劫將出的消息。偏偏在這個時候,百年未曾現(xiàn)世的神器召伏令,就驟然現(xiàn)世了!

        實在巧合得讓人很難不多想。

        鴻蒙宗身為仙門第一大宗,而明夷仙尊又是如今宗內(nèi)名副其實的第一人,身份之重要不言而喻。

        ……更何況還有之前血淋淋的教訓(xùn)在前,而召伏令,恰巧還是那位最常把玩的法器。

        鴻蒙宗上下,俱是十分在意這次的命劫預(yù)言。

        只是在意歸在意,在百年前的那場大亂后,劍尊殞落、逆徒自戕又是不爭的事實,現(xiàn)在的整個汝南仙門堪稱平靜。

        鴻蒙宗掌門和各峰長老、掌事們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出個可疑的人物來。先一步派出山下查看的大弟子也是無功而返,除了繼續(xù)打聽,暫且別無他法。

        與此同時。

        汝南仙門境與凡世境的交壤處的扶余宗,正一片愁云慘淡。

        “唉。”

        大師兄抱著自己心愛的長劍,精疲力盡地躺坐在高高的山石上,隨手扯了把殘雪擋住臉,做掩涕兮之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是天要亡我扶余啊!”

        這千年以來,汝南仙門境內(nèi)的靈氣不斷衰竭,只能依賴各大宗門,靠填補靈石來勉強彌補,被稱之為“補天”。

        但人力終究有限,這種手段近年來,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力有未逮之象。

        于是后來各大宗門聯(lián)手立下了規(guī)矩:

        為了保存仙門僅有的微薄靈氣,每隔十年,就會清理出去一批不能對仙門境補天做出貢獻,或者注定無法進階的低微修士。

        今年歲末就正好是一個十年。

        扶余宗在汝南林立的仙門中,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宗門。本來剩下的宗門底蘊,是還能夠勉強支撐全宗弟子繼續(xù)修行個幾十載的,偏偏幾年前的某天,掌門卻突然撿回了個瀕死的修士后,說是要賭一把。

        賭什么弟子們沒見到,就看到撿回來的那個修士跟個無底洞似的,為了救活他,直接消耗了大半個宗門的資源!

        而人最后是救回來了,卻筋脈根骨俱廢,用無可用,只能分配到醫(yī)脈峰,沒事為打架受傷的弟子們貼貼狗皮膏藥。

        使得本就不富裕的宗門就這么雪上加霜。

        如今要是在年末前,再收不到個稟賦卓越到能交換回來足夠靈石的好苗子,他們扶余宗怕是來年一開春,就要有弟子被打包丟出仙門境了。

        但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先不說平日里宗門大開,廣招弟子時都沒多少稟賦卓絕的苗子愿意來他們扶余;更別說如今這緊要關(guān)頭,各大宗門搶人如瘋狗,開出的條件連他這種宗中老人都蠢蠢欲動!

        想到這,大師兄抱緊了手中劍身,頓感寒風(fēng)蕭瑟,再次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二師兄曲腿坐在不遠處的風(fēng)亭里,聞聲頓了頓,隨后繼續(xù)低頭,縫補手中的舊衣:“時也命也。”

        哀嘆也沒用。

        正在細分箱中藥材的小師弟,也及時探頭出來,一板一眼地糾正大師兄道:“放心,如今還亡不到扶余,要亡也只是先亡我們醫(yī)脈。”

        “……”雖然知道小師弟是為宗門著想,但大師兄還是更心累了。

        醫(yī)脈的其余幾個零星弟子,都還外出賺取靈石未歸。

        而他們口中的敗家子,也就是醫(yī)脈長老宋扶雪,正執(zhí)傘從秘境中緩緩歸來。

        白衣素雅的仙人容色清美,迤長的眼尾低垂,神情冷淡,握著傘柄的手修長如玉質(zhì)。大概是太素太凈,反而有種隱隱的令人驚心的艷色。

        身后背著裝滿了草藥的背簍。

        穿過密林便是扶余宗所在。

        在往前幾步,他看到了宗門外山階下靜駐的馬車。

        先前一會兒,已經(jīng)有宗內(nèi)負責(zé)看守的弟子,從山門陣法中注意到了山下的動靜,御劍下山探尋。

        結(jié)果只發(fā)現(xiàn)了馬車內(nèi)孤身的瞎眼少女。

        八九歲模樣,體弱而安靜,身上沒有一絲靈氣波動,卻手持扶余宗特有的令牌。

        弟子無法決斷如何處置少女,只能先一步回到宗門,將這一情況告知了掌事。然后就在同掌事一同趕下山的時候,碰到了歸來的宋扶雪。

        宋扶雪自入宗門后,少有出門。

        掌事還是第一次碰到傳言中的這位。老人目光中有些不大自在,拱手朝宋扶雪打了招呼后,就有意地轉(zhuǎn)開了視線,帶著弟子朝馬車走去。

        哪怕事先知道了馬車內(nèi)是個體弱的少女,掌事還是在掀開簾幕時不由得愣住,隨即側(cè)了側(cè)身,擋住風(fēng)口。

        接過卿太容手里的令牌仔細比對后,掌事沒有糾結(jié)少女是怎么孤身尋到的此處,只頷首道:“是扶余宗的飛鴻令。宗門有規(guī)矩,握有令牌者,我扶余當答應(yīng)為其做一件力所能及,且無愧于道心之事。”

        “就是不知道你所求何事?”

        卿太容跪坐在馬車內(nèi),四角的炭火早已燃盡,她容色蒼白,嗓音微弱,卻是穩(wěn)的:“家父友人曾為我卜算過一卦,說是注定早夭。”

        掌事心里有了數(shù):“若是為求治病,扶余宗能力有限,可能不是個好的去處。”

        “你若愿意,我扶余愿傾力相助,將你送往長明宗。”

        長明宗是當世第一大醫(yī)宗。

        事實上,就連掌事這樣并不太通占卜這些神鬼之術(shù)的修士,都能看出少女的短壽之象,若要說哪里還能再拼一把,也只能是長明宗了。

        但少女聞言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拒絕了掌事的提議。

        卿太容輕聲道:“我并不畏懼死亡。只是自小就聽著族中流傳的仙山仙人的故事長大,想要親眼來看一看。”

        卿太容笑了笑:“扶余宗,就很好。”

        當然好了,她的任務(wù)對象就在這里。

        掌事見狀還是不大贊同,更希望少女選擇去長明拼一把,于是正色借口道:“扶余只收徒,不接待旁人。”

        “這樣啊……”

        少女像是陷入了沉思。

        掌事稍稍松了口氣,只是沒想到下一瞬,就聽見少女自顧自地接了話題,“那我現(xiàn)在就拜入師門?”

        用的是試探和商量的語氣,少女卻在說著時,已經(jīng)毫無預(yù)兆地起身摸索著下了馬車。

        眼前一片空茫的黑暗。

        卿太容將修為壓制得狠,如今幾乎和個凡人少女無異,只剩下通明的五感還勉強能用。而這點通明的五感中,她蒙于錦布的眼睫動了動,終于徹底感知到了宋扶雪的氣息。

        像朵開在黑暗里的優(yōu)曇,纖細美麗的青色脈絡(luò),舒展在一塵不染的雪色花瓣里。

        極淡,極雅,極靜。

        喏。卿太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大概是咬在嘴里,會有淡淡回甜的那種。

        腦中這樣想著,她人卻已經(jīng)朝掌事和弟子們的方向走去。

        掌事和弟子:!

        眾人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少女話里的意思,下意識就要避讓。不曾想因著雪地里滑,加上不良于視,在眾人的微微避讓下,她猛地趔趄了下,險些摔倒。

        掌事和弟子們一驚,就要去扶。

        下一刻,就見少女已經(jīng)驟然抓住了身旁路過的仙人身后背簍的繩索,勉強站穩(wěn)。

        宋扶雪離開的腳步猛然怔住。

        身后的卿太容仰首,烏發(fā)朱綴,已然真正笑開,喚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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