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惠帝同太子封湛在西郊大營犒賞平西大軍，據(jù)說規(guī)模宏大，秦煙窩在鎮(zhèn)國公府沒去觀禮。

        沈瑩帶回來的消息稱，世家大族里年輕一輩的才俊里，有兩位出類拔萃，頗受矚目的。一位是鎮(zhèn)國公府沈辭，得封正三品昭武將軍；另一位則是永定侯府謝照，得封正四品明威將軍。

        有意思的是，沈辭沒有接受賞賜給他的將軍府，而是讓兵部折現(xiàn)成金銀。沈辭明目張膽地說他差錢，他還要養(yǎng)他妹妹一輩子。

        而謝照卻是接受了自己的府邸，看來這位永定侯府的庶子，是骨頭真硬，不準備搬進侯府了。也算給平西軍長了臉。

        沈瑩突然想起長樂公主封云朝派人送來了帖子，“主子，長樂公主封云朝十日后于西山太子府舉辦生日宴，說是請沈辭將軍，昭仁郡主前去赴宴。”

        秦煙接過燙金的請?zhí)�，西山太子府？在自己的府邸為公主設(shè)宴，看來這位太子對他的皇妹還真是不錯，不過西山……

        “沈瑩，西山郡主府那邊怎么樣了？”秦煙突然想起自己也該搬離鎮(zhèn)國公府了，紀先生他們住在之前置辦的宅子里，她平日里還有自己的私事要處理，兩處跑，在鎮(zhèn)國公府不方便。還是得盡快搬出去。

        “紀先生說，原本都修整地差不多了，這幾日陛下安排來的那些個混小子又將梅坡和荷塘弄得亂七八糟，所以還需要點時日。聽紀先生說，去的第一天他們就動了手，許是之前打架沒過癮，連公子都下場打到一起，那場面，嘖嘖……幸而塘里還沒蓄水，幾十個泥人兒，想起來都雞皮疙瘩。”沈瑩說道這里身體抖了一下。

        “不過主子，還有件事，紀先生說，郡主府同太子府之間原是共有一片梅林，這些日子，太子府那邊的人在筑墻，速度極快，應(yīng)該要完工了。我想著有些氣人，他們是當我們意圖不軌，會偷偷過去？”沈瑩越想越氣憤，那位太子也太過倨傲了。

        “恩，那樣也好。讓紀先生在我們這邊的梅林里多弄點機關(guān)陷阱，我不喜歡麻煩，多重保障更好。”秦煙倒是無所謂，大家想到一起去了，避免麻煩，能相安無事最好。

        “主子，那熙園怎么辦？”沈瑩突然想起聽說已被清理出來的熙園。

        秦煙淡笑，“太子殿下給我們想了個好辦法，你讓紀先生安排人將熙園同秦府之間打通的地方筑墻堵上，這個園子，之后再看怎么用。”

        沈瑩已經(jīng)在設(shè)想可以在熙園養(yǎng)幾個戲班子，從早到晚，不停歇地咿咿呀呀唱大戲。秦府受不了遷府最好。這還不夠解氣，沈瑩冥思苦想著還有沒有什么更解氣的方式。

        ------

        長樂公主封云朝生日宴那日，晨起霧重，看來是個大晴天。

        封玉瑤提前送消息來說，擔心秦煙應(yīng)付不來那些難纏的世家小姐，邀秦煙與她同去。這位公主便早早的出宮，在鎮(zhèn)國公府外等待。

        秦煙卻是知道她的小女兒心思，不過沈辭又被派往西北，要讓這位公主失望了。

        封玉瑤沒能等來沈辭，失望了一小瞬，便也釋然。那就是她在乎的男子，自小就將責任放在最前面，給身后的人安定，安心。

        封玉瑤硬拉著秦煙上了她的車輦，馬車緩緩駛向城外西山。

        上車后封玉瑤看著秦煙身上的一襲素白繡卷云紋錦袍，頭上僅用一支白玉簪子簡單得挽了一個發(fā)髻，封玉瑤嘖嘖搖頭，“小煙煙，你是不知道上京城的宴會實際上是世家貴女的比美炫耀現(xiàn)場嗎，雖說要避免壓過正主的風頭，但你這樣太過素凈了吧。不過你這臉就足夠艷壓群芳了。”

        秦煙掃了一眼封玉瑤，一身不算繁復的宮裝，這位公主也只是簡單地挽了一個高髻。“那你這是？”

        封玉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卻是臉泛紅暈，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秦煙當即明了，沈辭素來尚簡，不喜鋪張，這是在迎合沈辭的喜好？也不點破。

        馬車穩(wěn)穩(wěn)出城，自出城門，一縷縷青草香便溢入鼻間，秦煙閉目深吸一口，沁人心脾。掀簾往出去，山間田地中還有薄霧籠著，隱隱可見遠處的綠樹和莊稼。

        前方一輛馬車停在路旁，一位身著鵝黃煙紗散花裙的少女蹦跶著在道旁采著野花，旁邊立著一個小丫鬟手挽著花籃。少女嬌俏的聲音遠遠傳過來，“長淵哥哥，我好喜歡出城啊，以后我們經(jīng)常出來玩兒嘛！”

        本來還在回憶著那天球場上沈辭的封玉瑤聽見這聲音，當即往窗外看去，是永定侯府的車架，車中有謝長淵？那只小黃鶯是阿嫣？那也是謝長淵現(xiàn)在的未婚妻。

        封玉瑤下了簾子，阻隔了秦煙的視線，她不愿給秦煙添堵，但見秦煙一副沒事兒人似的，封玉瑤嘆了一口氣，真是白擔心一場。

        封玉瑤同謝長淵沒什么私交，經(jīng)過對方車架時沒有停下便離開了。

        謝長淵本在車內(nèi)閉目休息，這幾日在西山郡主府同謝照動了手，頗費精力。奇怪的是，自己對謝照似乎沒那么多怨氣了。

        腦中閃現(xiàn)在昭仁郡主府的第三日，天公不作美，又是一場春雨。謝長淵同謝照二人酣戰(zhàn)后精疲力竭地癱倒泥塘中，均劇烈地喘著粗氣。

        謝照語帶譏嘲，“瞧你個熊樣。”

        謝長淵就著泥水和雨水抹了一把臉，“再來！”

        二人又纏斗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腳，酣暢淋漓……

        旁邊有馬車經(jīng)過的聲音，謝長淵將思緒撤回。今日長樂公主設(shè)宴，早間給永定侯府遞了帖子。阿嫣知道后，非要跟著來，他原本想著不太方便，但不知是不是想到秦煙也會去，他便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阿嫣。

        “世子，是靜儀公主的車架，我們要不要……他們走了”

        “嗯”謝長淵對此沒興趣，他們？謝長淵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掀開車簾，見前方兩架馬車駛離，第一輛車是公主車架，第二輛車……難道是秦煙？

        “長淵哥哥，看我采的花，是不是很漂亮。平日里在府中見慣了養(yǎng)的花兒都膩了，偶爾出城來采些野花兒也不錯嘛，好香啊，還有露珠的味道……”是阿嫣回來了。

        家花……野花……謝長淵放下簾子，他沒有回答阿嫣的話，但此刻的他無端生出了些難堪，心緒難平。

        ------

        長樂公主的生日宴規(guī)格較高，請?zhí)�只發(fā)到了各世家大族的嫡子嫡女手里。故而參加宴會的人并不多。

        太子府守衛(wèi)森嚴，除了開放南邊的梅林與旁邊的水榭，往里的通道都有守衛(wèi)。

        宴席設(shè)在梅林旁的花園里，秦煙到時，已經(jīng)有幾位小姐入席。

        主位上坐著長樂公主封云朝，秦煙和封玉瑤向長樂公主封云朝見禮后，各家小姐也起身向秦煙和封玉瑤行禮。秦煙同封玉瑤并列入席在封云朝下手的位置。

        她們對面的位置上首，是一位端莊美麗的女子，看起來年紀比秦煙年長幾歲，長樂公主封云朝正愉快地同其交談。秦煙贊嘆，那位的一言一行才是世家貴女的典范，也難怪淮叔說她太過隨性。

        封玉瑤見秦煙贊賞地看著對面的安顏夕，神神秘秘地同秦煙咬著耳朵，“眼光不錯，那位是內(nèi)閣大學士兼太子太傅安世鳳的嫡長女安顏夕。”

        “看見封云朝同她相談甚歡了嗎？聽說這安家大小姐是準太子妃，同太子是青梅竹馬。不過傳言都有好多年了，太子那里還不見動靜。”

        此時安顏夕回望過來，朝著她們微微頷首。真是大方得體。

        秦煙她們對面空著一個席位，封玉瑤往下示意，“那邊第二位是左相府大小姐王靜宜，已經(jīng)議親，明年就要成親了。定的是兵部尚書家的嫡長子賀霄，不過聽說那位是個花花公子，遍京城都是他的紅顏知己。這位王小姐也算下嫁了，不過一直不吵不鬧的，沒什么八卦可說。”

        “往下是左相嫡次女王靜妍，這位的經(jīng)歷可是傳奇。幼年時同其母親在揚州上香，路上遇上賊人，被揚州富商于家所救，后來就養(yǎng)在于家了，這幾年才被領(lǐng)回來。這位可是左相的福星，聽說左相極為看重。平日里施粥搭棚的，和安家大小姐有的一拼，安大小姐恐怕是為了成為太子妃造勢呢，不知道她圖什么。不過她們二位在外的名聲都極好。”

        “再往下是安顏夕的妹妹安素月，不過二人不同母，是繼室的女兒。聽說大學士府后院不太平，這兩姐妹向來不對盤。在外頭從來不見她倆說話的。”

        一席話說得封玉瑤口干舌燥，她端起手邊茶飲了一口，還沒放下茶杯，宴席外宮人的聲音傳來，“永定侯府世子攜未婚妻到，永定侯府謝世子送白玉山水擺件一座，永定侯府謝世子未婚妻阿嫣姑娘送畫作一幅。”

        “謝世子也送的玉器，你們還想到一塊兒去了。”封玉瑤語帶揶揄。

        秦煙笑而不語，她庫房中的玉器很多，送禮都是紀先生挑幾件給她選出合眼緣的而已。

        謝長淵同阿嫣入席在秦煙對面，秦煙無奈，又在對面。

        謝長淵亦是看到了對面的秦煙，他不太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阿嫣一直觀察著謝長淵的反應(yīng)，她朝對面望去，靜儀公主封玉瑤她是遠遠見過的，那位公主旁邊應(yīng)該就是秦煙，長淵哥哥的前未婚妻，原來她生得這樣美，那長淵哥哥會后悔嗎？

        阿嫣轉(zhuǎn)回頭，見謝長淵仰頭飲了一杯酒，面上似有郁色，阿嫣心中有些不安。

        ------

        宴會還算平靜，沒出什么幺蛾子。

        左相那位才找回來的嫡次女王靜妍，倒是左右逢源，似乎有些搶公主風頭了，有些市井小家子做派。有意思的是，旁邊的長姐王靜宜，只是靜靜喝酒，看歌舞，并未干涉，全程當這個妹妹不存在，看來這對姐妹背后不太平。

        王靜妍突然開口，“長樂公主殿下，民女好畫，也算是個畫癡了，今日聽聞謝世子的未婚妻送了公主一幅畫，民女實在好奇，很想一覽大作，民女請求長樂公主殿下能否開畫一觀。”說完看向秦煙。

        秦煙觸到王靜妍的目光，那位要干嘛？

        左相府王家姐妹，也是長樂公主封云朝同太子的表姐妹。封云朝沒有拒絕，命宮人取來方才阿嫣帶來的那副畫，移來一個畫架，擺在宴席末端，將畫掛上，拆開縛畫的繩索，一副山景圖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眾人驚嘆這幅畫的構(gòu)圖和意境，看得出繪畫之人畫功了得。

        封云朝也好畫，她讓宮人將畫取過來，送到她面前仔細看了下。

        “畫中可是梅山？”封云朝詫異地問向阿嫣。

        阿嫣起身，福了一禮，道：“回公主的話，畫中確是梅山。”

        封云朝點點頭，她曾經(jīng)在太子哥哥的書房見到過一副梅山煙雨圖，太子哥哥師從遺山大師，那是他曾經(jīng)在梅山時畫的，兩幅畫的景致很像。

        “你怎么有這幅畫？”封云朝再次問向阿嫣。

        “民女在梅山跟遺山大師習過一段時間的畫。”阿嫣從容應(yīng)答。

        “你是遺山大師的弟子？”封云朝再度開口。

        “民女不才，怕是污了家?guī)煹拿�聲。”雖說遺山大師沒有真正教她習畫，不過當初在梅山，她纏著遺山大師要學畫，大師將一堆畫稿扔給她學，這應(yīng)該算是師從遺山大師吧，她沒有說謊。

        滿座皆驚，遺山大師是帝師，今上惠帝也曾師從遺山大師，包括如今的太子。

        提到梅山，謝長淵看向阿嫣，若沒有她，當初在梅山，他早就凍死在了雪堆里。如今，只要阿嫣愿意，他可以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家，給她余生的保護。

        梅山？秦煙心道，遺山那老頭兒什么時候又收了個徒弟？不過幾年沒見了，倒是有可能。既然是老頭子的弟子，自己也應(yīng)該照拂一下這個女孩子。此時的秦煙倒是不介意這位是自己的前未婚夫的現(xiàn)任未婚妻。

        此時人群中似乎有些騷亂，秦煙順著眾人的目光，抬目望去，前院出現(xiàn)了以太子封湛為首的一行人，其中不乏文官武將的大臣，封湛低頭給身邊的人交代了什么，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入府了。

        太子身邊的宋執(zhí)疾步走了過來，手中托著一個琴盒，“長樂公主殿下，這是太子殿下送給公主的生辰禮。”

        “代本宮謝過太子哥哥。”封云朝滿目欣喜。

        待公主身邊的宮人接下琴盒，宋執(zhí)快步離開。

        封云朝命宮人打開琴盒，當即一驚，而現(xiàn)場的人也無不震驚，那是古琴羲和，只在古籍中見過，屬無價之寶不說，世人都不知其蹤跡，居然讓太子殿下尋來了。

        看來這位太子當真對他的胞妹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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