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 152 章
《月令七十二侯集解》日“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
深秋冷霜初降,千樹掃做一番黃,是為霜降。
按照規制,圣上登基后本應住進乾清宮,皇后應住進坤寧宮。
但在封湛打算命人將乾清宮和坤寧宮依照他和秦煙各自的使用習慣和喜好做部分改動時,太后當即提出了反對。
太后對秦煙有孕之事是喜上眉梢,也讓下面的人四處搜集民間的各種保胎安胎的方法,較之當年太后她自己懷胎時還要上心萬分。
而為何太后會反對封湛準備改動乾清宮和坤寧宮的想法,她是這么對封湛婉言相勸的∶
“照民間的說法,秦煙如今正懷著胎,這個時候甚為關鍵,是絲毫不能動她宮中的物件的,否則會傷及胎神,于秦煙腹中的龍嗣大為不利。"
"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對太后所言,若是從前,封湛只會認為是怪力亂神的民間陋俗,純屬無稽之談。
但現在,封湛每日都在為秦煙生育的安危而憂心,自是大意不得。
因而封湛打消了在此時改動乾清宮和坤寧宮的想法,待秦煙平安生產之后,再做打算。
翌日,圣上下詔曰∶
“在皇后誕下皇嗣之前,全皇城及宮苑各處,皆不得興土木,違令者按宮規處置。”
秦煙得知后有些哭笑不得,對封湛揶揄道“這你都信”
封湛劍眉微擰,面上頗有些嚴肅,
“朕從前不信鬼神,但若是真能保你平安,信上一回又有何妨。”
“朕殺孽太多,自今日起吃齋念佛,為你和你腹中的孩兒祈福。”
秦煙被封湛這番頗為正經的話給逗笑了,
“殺孽太多吃齋念佛”
“封湛,以你我刀下的亡魂之眾,念一輩子的佛恐怕都不會夠吧。”
封湛伸臂小心翼翼地將秦煙圈進自己懷中,干凈而線條分明的下巴在秦煙的頭頂輕輕蹭了蹭,沉沉開口∶
"煙煙,定要平安。"
封湛難以想象,若是秦煙有個不測,自己將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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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由欽天監擇吉,圣上和皇后從西山太子府和鳳裕宮遷出,住進皇城東北方向的寧壽宮。
寧壽宮是當初惠帝為了養老而興建的大型宮殿群,但惠帝生前一直住在乾清宮,也只用到了位于寧壽宮花園的御書房。
寧壽宮似一個縮小版的皇城,有著前朝后寢的格局,各類殿宇樓閣齊備,環境清幽。對此,秦煙和封湛都還較為滿意。
按照慣例,秦煙自懷胎起,應當同封湛分寢而居,但封湛卻只安排在寧壽宮中給他和秦煙二人準備了一間寢殿。
對此,太后、太醫院的太醫和紀南風都表示了強烈反對。
雖說圣上是出了名的殺伐決斷,說一不二,但這畢竟是關系到皇后和皇嗣的安危。因而就算是冒著會觸怒龍顏的風險,他們也都硬著頭皮諫言。
封湛面色冷沉,眸光冰寒。
封湛對于旁人以“帝后的家事也是國事”為由,屢屢插手他和秦煙的私事大為不豫。
而宋執卻很是明白為何陛下會有如此安排。
陛下和皇后自成婚起便聚少離多,好不容易能每晚都能抱著香噴噴的媳婦兒了,陛下能高興這些人這么眼力勁嗎
最終,在太后的幾番堅持勸說下,封湛勉強同意在寢殿的龍榻旁添一張小榻,并向太后言明,他不會去打擾秦煙休息。
圣上睡龍床旁的小榻
這姑且折中的方式,雖說于規矩不符,但圣上好不容易才松口,太后也只能罷了。
不過,也只有秦煙知道,那張為封湛準備的小榻,終究也不過只是個擺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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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煙住進寧壽宮之后,封湛讓宋執給秦煙的下屬安排出入宮禁的腰牌,方便秦煙平日里處理事務。
而沈瑩、紀南風和秦煙的部分暗衛,也被特允常駐宮中。
對于紀南風的存在,太后私下里對封湛提出過異議。
太后認為,紀南風畢竟是一個外男,時常出入皇后的宮中,就算其行為未有失當之處,但畢竟人言可畏。
封湛駁回了太后的提議。
封湛早已察覺了紀南風對皇后的心思,甚至還警告過紀南風,封湛又如何能樂意紀南風在他和秦煙面前時常晃蕩。
但紀南風畢竟是秦煙極為信任的得力下屬,而如今秦煙有孕,是在非常時期,紀南風又有精湛的醫術,他的存在對秦煙有百利而無一害,沒有什么能比秦煙能安全產子更為重要。
紀南風,此時動不得,只能容后再議。
醫道有言∶
“婦人受胎之后,最宜調飲食,淡滋味,避寒暑,常得清純和平之氣以養其胎,則胎無完固,生子無疾。”【1】
紀南風從前是秦煙府中的管事,操持著秦煙的大小事務,因而進宮后,秦煙依舊讓紀南風安排自己的膳食,以及協同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商討皇后的安胎藥方。
秦煙懷孕后,頗有些怠懶嗜睡。
但紀南風和太醫院的太醫口徑一致,皆道皇后每日應適當閑步,以防因腹中胎兒過大而難以生產。
因而封湛在上朝和處理政務之余,每日都會雷打不動地陪秦煙在園中走走。
當然,秦煙現在是全皇室的寶貝疙瘩,在封湛去到前朝時,太后,靜儀長公主封玉瑤的母妃德太妃,以及兩位長公主也會陪秦煙去到寧壽宮花園或是御花園散步,以讓秦煙能夠更為順利地產子。
這日,秦煙同太后還有長樂長公主封云朝在御花園中賞菊。
一路緩行中,秦煙敏銳地察覺到太后的目光頻頻投向她的腹部,且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又好像在顧慮著什么,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煙對太后這位封湛的生母頗有好感,只是秦煙一向是個淡漠性子,因而平日里同太后并無過多交集。
行至一處涼亭,秦煙示意眾人抬步入停就座。
宮人在一旁擺出茶具煮茶,當然,秦煙喝的,只是紀先生和太醫一同配制的安胎茶。
歇息片刻之后,太后依舊沒開口,但太后的眉宇間仍有些舒展不開,秦煙明白,太后應是有話想要對她說,但太后顧忌的,若不是她,那就是封湛。
秦煙擱下茶盞,抬眸對太后道∶
“太后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太后知秦煙心思通透,但她要說的,又是否合適……
太后又猶豫了一番,而后遣退了宮人,亭內只剩下太后、封云朝、秦煙和沈瑩。
太后眉微蹙,又看了一眼秦煙還未怎么顯懷的腹部,開口道∶
“皇后近來食欲可好”
秦煙淡聲答道∶
“尚可。”
太后再問∶
“皇后……近日的膳食,是喜偏酸口,還是偏辣”
太后說完這話,當即有些緊張。
她這話太過直白,秦煙應該立馬就能明白她的意圖。
但寧壽宮的消息嚴密,若不這樣問,又怎能知道……
不止秦煙,亭內幾人都清楚了太后究竟想要問什么。
據民間傳言,婦人懷胎后的口味有“酸兒辣女”之說。
那么,太后此言是想要知道,秦煙腹中的,究竟會是個皇子還是公主
沈瑩和封云朝都變了臉色,以皇后的性子,恐怕不會被高興被太后這么個問法。
而秦煙也是眸光微涼,對太后所言,并未作答。
秦煙在益州剛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胃口不佳。或許有懷胎的緣故,但也許不過也是自己還未適應和接受自己將有別的身份和責任,一位母親的責任。
但不論是之后在梅山,以及回到京中,秦煙的胃口都很好,也沒有出現過舅母方素所擔心的孕吐的反應。
至于是喜酸還是喜辣……
秦煙平日里飲食清淡,只因孕期偶爾嘴饞,倒是酸辣都會嘗一點,對她來說,似乎并無區別。
秦煙對一些民間習俗也有些了解,而此時秦煙也才明白,方才太后觀察她的腹部,也應該是同民間傳言有關。
據說,婦人孕肚的形狀,能推斷出是懷男還是懷女。若腹部是顯尖,是男胎,若是更顯圓,則是女胎。
秦煙能理解皇室眾人皆希望她能誕下皇子,但對太后所言,秦煙依舊感覺有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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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察覺到了秦煙的不豫,她開口解釋道∶
“本宮私心里的確希望皇后的頭胎能誕下皇子。”
秦煙看著太后,眉梢微挑。
太后倒是坦蕩,這點秦煙還算欣賞。
太后繼續道∶
“皇后,當初,陛下曾對本宮說過,今生只你一人。這話,云朝也可為證。”
封云朝在旁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肯定太后所言為實。
太后再度開口
“陛下如此看重皇后,且此生極有可能不會再納妃。”
“如若皇后不能一舉得男,屆時,上書諫言陛下廣納后宮的奏折會堆滿御案,若陛下不允,那些言官便會將矛頭指向皇后,不論是陛下還是皇后,都會受到來自朝堂的巨大壓力。”
“本宮了解到民間有很多能化女為男的方式,比如”宜男草’,皇后可……”
“恭迎陛下。”
亭外宮人的請安聲打斷了太后未說完的話。
封云朝起身,向沉著臉大步而來的封湛行禮。
“陛下。”
封湛徑直走向秦煙身側,而后冷眼看著太后道∶
“太后若是覺得宮里太閑,那就去大覺寺參禪。”
太后和封云朝心中都是咯噔一聲。
陛下,方才是聽見了
她們猜得不錯,封湛耳力極佳,此時御花園又不算嘈雜,因而封湛遠就聽見了太后的這番頗不入耳的說辭。
封湛這話把太后給噎住了。
秦煙有自己的封地,還有余慶豐,有各種繁雜的事務要處理,且秦煙對管理后宮沒興趣,因而這些時日,后宮都是太后在操持。
就因為自己這番話,陛下要自己走
太后胸中有些酸澀,她并不是想做一個惡婆母,她只是從現實考慮,給陛下和皇后出出主意。
她作為一個母親,也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過得容易一些罷了。
封湛似乎也覺得方才他那話說得重了些,他輕嘆了一聲,而后道∶
“母后不必過慮,方才那些話,母后也休要再提。”
言畢,封湛牽起秦煙,二人離開涼亭,回寧壽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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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后離開之后,封云朝有些不認同地問向面色不太好看的太后∶
"母后知道陛下和皇后不會喜歡母后的說法,為何卻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太后沉默了片刻,嘆了一聲,緩緩道∶
“本宮是過來人,自嫁入皇室之后,壓力重重。”
“當年剛懷陛下時,相府派人給本宮遞來一本冊子,上面都是如何能夠得男的偏方。”
“本宮還記得,在懷胎未滿三月的一日清早,本宮照著冊子上的方式,穿上偷偷留下的先皇的中衣,獨自去到坤寧宮后蕪房旁的一口井處,繞井轉三圈,讓本宮的身影映于水上。書冊上所,若照此法做,必得男胎。”
“而之后便生下了陛下。”
“其實,本宮也不知,是否真是冊子上的方式管了用。”
“云朝,為生兒育女憂心,這是女人無法擺脫的宿命。”
回宮時,封云朝一直有些郁郁寡歡。
按照民間常例,正妻如若一直沒有生下男胎,就要主動給夫君張羅納妾,直至生出男嬰為止。
正妻如若不這樣做,就會被安上一個妒婦的罵名,甚至會被休妻。
封云朝心頭微梗,終究有一日她也會嫁人,就算自己貴為長公主,應該逃不過這令人生厭的世俗規則。
屆時,駙馬就算懼于皇家威嚴,不敢對她如何,但……
封云朝突然想到了謝侯!
謝侯在外面偷偷養了女人,將皇姑安陽大長公主生生給氣死了!
難道,這就是女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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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壽宮。
秦煙泡了個腳舒緩疲憊之后,封湛將秦煙抱上寢殿南窗邊的軟塌。
按照紀南風曾給封湛示意過的穴位,封湛神情專注地為秦煙輕輕按壓著腳和小腿。
這個場景若是旁人看見,定會大吃一驚。
圣上居然紆尊降貴給皇后按腳。
不過秦煙的倒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封湛的服侍,還漸漸地生出了睡意。
秦煙半合著眼瞼,她沒發現身前的男人眸色暗沉,呼吸越來越重。
封湛深深嘆了一聲,就算此刻溫香軟玉抱滿懷,他也只能按照太醫叮囑過的要克制房事。
封湛清了清腦中不該有的邪念,兩掌繼續在秦煙嫩白的小腿上按壓。
不過片刻,封湛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傾身將秦煙攬入懷中,二人合衣躺在榻上,閉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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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煙在迷蒙中突然感覺身后男人的身體越來越滾燙,且似乎……男人那處……
“陛下,可要……嗯……”
秦煙未說完的話被封湛以吻封緘。
一吻過后,封湛將臉埋進秦煙頸側,呼吸依然有些重,但似乎在生悶氣的樣子。
封湛能生誰的氣氣他秦煙腹中那個,他自己未出世的崽
秦煙淺笑著,伸手撫了撫封湛的后腦,像是安撫,又像是無奈。
秦煙突然想到什么,輕聲道∶
“當初,若是早知道在太液池救我的人是你……”
秦煙卻自行止了這話。
若是早知道又如何
她可能便不會同謝長淵定個娃娃親,但不是謝長淵,也不會是封湛,儲君封湛。
秦煙再次開口,卻問道一個疑惑,一個當初謝長淵在第一次告訴她太液池實情時,她腦中就有的疑惑∶
“謝長淵曾說,當初你在太液池救起我后,自己去尋人傳太醫。”
"作為太子,為何底下人會沒在身旁,需要太子親自去尋"
“如若不是這樣,我醒來時看見的又怎會是謝長淵。”
封湛感覺到了秦煙語氣中似乎有些怨怪,他依然埋在秦煙嫩白的脖頸旁,但心情卻是稍霧。封湛低笑了幾聲,而后抬頭看著秦煙。
封湛語調輕松,但話語中卻讓人有些心疼。
“朕自出生起,就被冊立為太子。”
“而朕的身邊伺候起居的宮人里,大多數都是當初蕭太后派來的。名為照顧,實為監督,或說監視。”
“蕭太后為人強勢,控制欲極重。朕感謝策太后對朕的嚴苛,只不過當初朕也不過只是個孩子,自也有些玩心。”
"那次,是朕甩開了宮人,同謝長淵去到西苑打馬球,路過太液池時,剛好看見了你。"
秦煙有些失笑,偷跑出去玩兒
這可不像是她印象中的封湛會干得出來的事。
封湛的確也只野過那一回,自那次之后,秦煙和謝長淵定親,封湛便只有主動給自己的學業和訓練加量,同謝長淵逐漸疏遠,一心只專注于權勢。
而謝長淵……
封湛又怎會容許怎么一個曾經擔過秦煙未婚夫之名的男人能夠時常出現在他和秦煙面前。
權勢的確是個好東西……
一
秦煙靠著封湛的胸膛,似乎又有了困意。
但封湛卻想到了方才太后在御花園對秦煙說的話,封湛輕捏了捏秦煙的側臉,低聲道∶
“煙煙,我們只要這個一個子嗣,可好”
秦煙在封湛懷里動了動,懶懶開口,但并未睜眼∶
“如若是女兒呢”
封湛頓了一瞬,而后道
“那就立公主為儲君。”
秦煙緩緩睜眼,看向封湛,似乎對他的話有些懷疑,
“哦”
秦煙倒是不想讓女兒太過辛苦,她自己經歷過的,不想女兒再經歷一遍。
秦煙突然想到了曾經聽說過的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事,
“陛下可知民間有那么一條惡習”
“若是在窮苦人家,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不知有多少女嬰慘死于自己的父母之手。”
"幸而我是生在富貴之家,如若不然……"
封湛將秦煙揉進懷中,握住秦煙的手,沉聲道∶
“煙煙,如今你我站在權勢的頂端,若有想做的事,想要改變的現狀,那便放手去做。”
片刻后,秦煙回握了一下封湛的手,緩緩閉目,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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