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一
等高斯出完差回國, 正趕上他生日。賴寶婺想給他好好慶祝一下,就約了邵天賜和嚴歡一起去山里泡溫泉,兩天一夜, 住在山腳一家民宿。
兩對情侶各自開車過去, 到地方后停車、放行李, 民宿就在度假區內, 連同花園泳池就有六百多平米。別墅一共兩層, 一樓是客廳、卡拉ok廳、臺球室和棋牌室, 外面草坪還有燒烤的工具, 兩個女生一看到泳池就倍覺驚喜,下水一試還是恒溫的, 當即跑去洗澡換泳衣。
兩個男人打了會兒臺球, 煙癮上來, 都怕被各自女朋友抓包, 躲到后面草地上來抽。看著遠處青山近處水聲,在屬于男人的時間里,兩人都格外放松。
高斯瞇眼吐出一口煙氣, 淡淡啟了一個話題:“謝謝你了。”
聰明如邵天賜也是一點就通,“謝什么。”用指尖彈掉積攢的煙灰,他若無其事,“順路的事。”
都是男人,在這種事上也沒有做對做錯之分, 又不是說故意要把人弄痛或者怎么樣, 邵天賜也沒有立場去批評他,就把他碰到賴寶婺去做檢查的事跟高斯提了下, 讓他以后再弄也有個輕重。
高斯才意識到自己作為男朋友的粗心和疏忽,當時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匆匆忙忙回到家,他的未婚妻還跟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笑盈盈地問他累不累,再疼也不跟他講。
邵天賜夾著煙看前方草坪,輕描淡寫道:“你也不要覺得她嬌氣或者怎么樣,每個人體質不一樣,就像有些人喜歡出汗,有些人就是特別怕疼……我記得以前小時候打疫苗,她能拖到全校師生都打完還不肯打,給她打針她能叫的跟殺豬一樣。”
“不會了。”喉結一再地滾著,高斯覺得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艱難,疼惜和后悔交織在一起,網住心頭所有奔涌的情緒,“以后不會了。”他沉沉地呼出口氣。
邵天賜看看他,嘴角微提:“等你們將來領了證,她的事我也不會再管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了,你自己當心一點啊。”說到當心這兩個字的時候,邵天賜自己也笑了,感覺像是警察在威脅挾有人質的劫匪。
她就是你的了。
高斯笑了。他不會承認,這是他人生中聽過最動聽的一句話。
他將徹徹底底地擁有賴寶婺,而不必在未來的某時某刻,有誰會將賴寶婺從他身邊帶走。失去她是他人生永遠擺脫不掉的噩夢。
高斯心頭略松,點了點頭:“你放心。”
邵天賜偏頭看他,瞇起眼,換了個輕松的話題:“對了,你們婚禮打算什么時候辦?”
“等她研究生畢業。”
邵天賜呵的笑了一聲:“那還有一年了,你等的起啊。”
高斯也笑了,放松地往前伸了下胳膊:“那能怎么辦,結婚的事還不是她說了算。”
邵天賜不贊同地搖頭:“你有時候也太慣著她了,研究生又不是不能結婚,把證領了,跟我媽那邊也好有個交代,她就怕哪天賴寶婺突然給她抱個外孫回來。”
高斯巴不得早點領證,省的夜長夢多,可賴寶婺就是不肯,他嘆了口氣:“你有空也勸勸她,我總不能綁她去民政局吧。”
邵天賜不以為然:“很多事你不能讓她拿主意,她這個性格,說好聽點是佛系,其實就是懶。你直接帶她去民政局,戶口本都別找她要,問我媽就行。”
高斯心里琢磨了一下可行性,像是有點那個意思,他轉眼看他:“你們呢,什么時候能聽到你倆的好消息。”
邵天賜吸了口煙,眉眼之間透著無奈,他目光看遠,無奈道:“還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知道一點嚴歡跟邵天賜的情況,無非就是兩家人門第的差距。高斯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他跟賴寶婺之間沒有這么多現實的問題,雙方父母都認可彼此,只等一切水到渠成。
下午兩對情侶去附近玩了會漂流,回來的時候都挺晚了,幸好冰箱里有房東事先準備的餃子皮,兩個女生下廚,和了點白菜豬肉餡。嚴歡剝蔥的時候放在圍兜里的手機震了兩聲,她有所感地停下動作,找了塊方巾擦干手,拿出手機。
是程恩飛發來的微信,他看到了她剛剛發的朋友圈:“姐姐,你在青峰度假村那邊?”
“嗯。”
嚴歡給他發了一張她們剛包好的餃子照片,白胖滾圓,井然有序。
程恩飛發了個可憐的表情:“求帶。”
嚴歡嘴角微提,屏幕上映出她微有笑意的表情:“你來啊。”
“就你跟天賜哥?”他好奇地問。
“沒,還有寶婺跟她對象。”
“對了,說到賴寶婺我想起個事兒,上次我去醫院好像碰到他們了,你看是不是?”他發了張照片過去,照片中兩人一前一后,隔了半米的距離,賴寶婺的皮包被他拿在手里,那天邵天賜穿了一件米色的襯衫,灰色休閑長褲,背影瘦削挺拔,她記得很清楚,穿那件襯衫的當天她弟弟一家來杭州旅游,嚴歡本來打算請他們一家三口吃飯,結果邵天賜說自己那天要加班。
嚴歡低頭,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直到賴寶婺叫她才回神,她站在水開了的鍋邊,笑容甜美,端著一盤生餃子問她:“餃子下多了不好,歡歡,你能解決幾個?”
那一瞬間,嚴歡其實很想問她一句話,不是問他們去醫院干什么,而是一句憋在心底很多年的話,你到底是會了什么邪術,這些年讓我男朋友對著你跟被下了迷魂藥一樣魂不守舍。
別跟我說什么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之類的廢話,她跟她弟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可是任何時候,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小孩,絕對都是放在嚴歡之前的。
“五個夠了。”她屏住心頭翻滾的酸楚和難堪,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然而一個轉身,一滴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濺在自己手背。
誰都不能理解她的委屈,誰都不能。
吃過飯,兩對情侶說了會兒話,分配完房間,各自回房。
高斯洗完澡出來,賴寶婺坐在梳妝鏡前耐心地一層層往臉上抹精華、涂眼霜,都是他上次去英國出差帶回來的護膚品,太貴了,她用的跟給瓷器上釉一樣節省小心。未婚妻太愛好看了怎么辦,只能給她買買買啊,高斯無奈地搖頭,走到她身邊。她拿起一個綠色的小瓶子,轉過身命令他:“你閉上眼。”
高斯笑著問:“干什么?”他依言照做,感覺她冰冰涼涼的手指在他眼周溫柔地打轉,她說:“舒服吧,到了年紀你也要學會保養了。”高斯閉著眼微笑,直言不諱道:“行啊,以后你給我保養。”
“想的美。”她捏了捏他的鼻子。他從自己臉上拿下她的手,睜眼靜靜看她,一碰到他眼中似能燙傷人的欲望,賴寶婺不自覺地就想回避。
眼皮被人親了一下,高斯勾住她腿彎,打橫一把抱起她,三兩步把她扔到房間大床上,身下的褥子往下陷,賴寶婺手肘撐起上半身,用手撥開臉上的頭發,笑著讓他別鬧。可一碰到床,心里多少開始緊張。
他居高臨下地壓著她,剪短后的頭發包裹著他線條銳利流暢的五官,目光中帶著一份深邃的考量。她躺在他臂彎之間,素臉陷在雪白的枕巾里,目光自下而上怯怯地看人,清純無辜,逆來順受的樣子。
一手壓在她枕邊,他心動不已,低頭下去強勢地吻住她的唇。
床邊燈光細膩溫柔,照著床上這對交疊的身影,然而也只有吻,唇齒交纏間透出曖/昧的水聲。
一吻過后,她雙眸霧意朦朧。他心中怦然,又吻了下她的眼,啞聲問:“怎么不跟我說?”
賴寶婺略略歪頭,抬手將他的睡衣領口扯平,做完之后她的手也沒有離開他身體,就勢搭在他脖子上,呈一個半摟著他的姿態。她垂下眼,臉上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笑:“怕你覺得我沒用。”
性,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幾千年下來的魚水交融,偏偏遇到她這個嬌氣鬼,動不動就喊疼。
“怎么是你沒用,是我太粗心了,”高斯親親她臉頰,低聲哄她,“把你弄疼了。”
嚴歡坐在床頭玩手機,感覺有人推門進來,她抬頭從手機上看了一眼。邵天賜擦著頭發,背對著她坐到床邊,毛巾搭在肩膀,他動作迅速地換好睡褲。
“你那天跟寶婺一起去醫院干什么?”她忽然發問。邵天賜動作略停,用毛巾擦了下脖后的水珠,他若無其事地回:“她感冒來醫院拿藥,剛好碰到她。”邵天賜回過頭,看向床上的女友,“這事誰跟你說的,恩飛嗎?”他目光漆黑平靜,看不透具體情緒,但言語中似乎知道點什么的樣子。
嚴歡也無法解釋自己那一瞬間被窺破的慌亂,可是她明明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嚴歡恢復坦然:“是,他跟我說的。”
邵天賜用毛巾繼續擦著頭發,輕描淡寫地,他說:“兩人小的時候鬧過一些矛盾,幾年沒見,恩飛一直對賴寶婺有些誤會。”他算是變相跟她解釋眼見不一定為實這件事。
“以為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沒跟你說,碰見個賴寶婺算什么,你對象每天在醫院見的人多了去了,”邵天賜走過去,坐到女友那側的床上,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輕輕揉搓,微笑著說,“以后再有什么問題,直接來問我就行,難道自己男朋友的話都不信去信外人的?”嚴歡被他說的有些抬不起頭來,她歪過臉,靠在他肩上,輕聲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愛情需要什么,需要溝通、信任。可有時候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言并非是在考驗愛情的忠貞,只是為了避免一些無謂的誤解、不必要的麻煩。每一個戀人在出口第一個小謊言時,都以為自己是在為對方著想,殊不知每一個出口的謊言都是南非一只蝴蝶的翅膀。
這一晚,高斯特別溫柔,大概是用了東西的關系,也沒有讓賴寶婺難受太久。之后高斯汗涔涔地抱著渾身無力的她,說了半夜的肉麻情話,高斯哄她現在是越來越得心應手,軟磨硬泡逼她回去就跟他扯證。賴寶婺也不知道自己答應沒有,只記得自己閉上眼前心里最后一個念頭就是——終于消停了。
兩天一夜的溫泉之行很快到了尾聲。翌日中午,兩對情侶收拾完行李各自開車回家。高斯等她系好安全帶,就說:“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娘家。”
賴寶婺納悶:“回去干什么?”
高斯看她一眼:“你說回去干什么?”
賴寶婺不吭聲。
高斯看她一眼:“你現在別跟我裝傻啊,昨天晚上怎么答應的,我都給你錄下來了。”
賴寶婺繃不住還是笑了:“今天不行,今天張阿姨要出去吃飯,家里沒人。”
車上邵天賜接了個電話,是張美琴打來的,讓他下班去外面一起吃個飯。
張美琴的一些招數,嚴歡在多年相處下來也見識過不少,她叫他回去多半又是安排了女孩子給他認識。他們戀愛長跑五年,正常情侶早就步入人生下一個階段,但張美琴始終不肯松口,讓嚴歡幾度心灰意冷。幸好邵天賜還有點男朋友的樣子,態度堅定,才給了嚴歡繼續走下去的信心。
可是內心深處嚴歡不可能不委屈,不可能不心酸。是的,她很愛邵天賜,愛到可以為他去死,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根本看不到他們的未來在哪里。
張美琴給他介紹的女孩子是他父親老戰友的女兒,今年剛大學畢業,模樣清秀,對邵天賜的印象特別好,這才答應出來吃飯。吃完飯從那家餐館出來,邵天賜開車在市里兜了一圈,回到市中心自己家已經快九點,推開門,屋里暗沉沉的,玄關只有她換下來的一雙拖鞋——嚴歡還沒回來。拍亮客廳大燈,邵天賜把手里沉甸甸的兩袋水果放到茶幾上,他精疲力竭地剛一坐下,就看到了壓在遙控器下的兩張票據。
一張是掛號單,名字是賴寶婺的,另一張是潤滑/油的收據。邵天賜這個人從做了醫生起,做事就特別小心,任何單據都會仔細留存,以防萬一。這兩張票據放在鞋柜的抽屜里,被嚴歡整理的時候意外翻出,想到那次賴寶婺跟她說的事,時間日期都對上了。
邵天賜掃了一眼,他拿起手機給嚴歡打電話,鈴聲在門口響起,接著就是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程恩飛說:“姐姐小心。”嚴歡推開門,看見的是一屋亮堂,邵天賜站在玄關處,伸手想從程恩飛那里把人接過去,被嚴歡一把拍開,她冷冷道:“我能走。”邵天賜收回手,跟程恩飛點頭說了聲謝,程恩飛神情如常,“嚴歡姐今天心情不好,我陪她在外面散了散心。”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嚴歡有點醉了,但還不至于走不了路,推開邵天賜,她自顧自回臥室,衣服也不換,拉開被子躺了進去。送別了程恩飛,邵天賜從浴室拿了塊熱毛巾想給她擦臉,還沒碰到她臉就被她一把拍開,聲音尖銳,“別碰我!”手背那一塊迅速紅了起來,火辣辣的,邵天賜也不管,低聲哄著:“乖,別鬧了。”
“你不問我跟程恩飛出去干嘛嗎?”她睜開眼,語氣咄咄逼人,“你就不擔心我跟他上床?”
“我相信你。”邵天賜溫和道。
點著頭,嚴歡諷刺地微笑:“是,你才不擔心,從來只有我吃醋的份,誰叫他不是賴寶婺。”
說到賴寶婺,嚴歡嘴角笑意更濃,其中的譏諷挖苦更加明顯:“你陪她去醫院干什么?怎么,也帶她去流產嗎?”
邵天賜臉色難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話別說的這么難聽。”
嚴歡坐直身體,嗓音一下子高了上去,歇斯底里地喊:“我說的難聽,有你做的惡心嗎,你是有什么毛病,帶她去看那種病,她自己沒男朋友嗎,還要你給她買那種東西,你買來到底是給她用還是給你們兩個偷情的時候用?”
這話刺目驚心,饒是邵天賜涵養再好臉色還是變了變:“我們沒你想的那么齷齪,我只是個醫生。”
嚴歡怒極反笑:“是,我齷齪,你們多光明正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反正齷齪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邵天賜低頭坐在床邊,手里的毛巾也從滾燙慢慢轉溫,很多問題從一開始就是存在的,無解的,他們只是故意遺忘這頭房間里的大象,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壓下。
嚴歡精疲力竭地開口:“分手吧。”話音剛落,眼中一滴淚無聲滑下,她依然倔強地轉開頭。
邵天賜伸手替她擦淚,語氣堅持:“別說氣話。”
嚴歡神情疲憊,抬手格開他的動作,深吸了口氣:“分手吧天賜,我真的累了。”
邵天賜一再妥協:“我答應你,以后無論再帶賴寶婺去干什么,都事先告訴你,行嗎?”
嚴歡聽了只想笑,可惜笑容沉重無奈,構成不了一絲半點的喜悅:“你看,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我要的是你從今往后跟賴寶婺保持好距離,無論她是死是活,都不關你的事,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邵天賜握住她的手,這么傲的一個人,第一次有了低聲下氣的意思:“你也知道賴寶婺,她從小父母都不在,很多事,得有個兄弟在旁邊幫她。”
嚴歡閉上眼,再睜開時,她眼底紅了一片,失望失落夾雜著淚意同時在滾。
她歇斯底里,脖子因此青筋爆起。
“她父母沒了,她可憐,那我呢,我就不慘嗎?在我男朋友心里,我永遠排不到第一的位置,”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為他也為自己。她迎視著邵天賜燈光下一雙眼,妥協卑微,這其實是個很重情重義的男生,看他張口欲辯解,卻最終還是沉默地住嘴。他舍不得她,可這舍不得里面究竟幾分是動了真情,又有幾分是愧疚之心,到了這一時這一刻,可能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高中的時候你為了賴寶婺轉校,大學的時候你為了她從北京回來,后來你甚至為了給她一個交代,答應跟我交往……有時候我也在想,當年就不應該把你逼得這么緊,不應該把賴寶婺叫到重慶讓她知道我流產的事,給你時間看清你自己的心,可能你也就順理成章地跟賴寶婺在一起。”
“有些事到頭來其實是我自食其果,是我活該。”
邵天賜低下頭,握緊了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唇邊:“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嚴歡笑了笑:“你發現沒,當你女朋友真的很慘,天賜,你為她做了這么多的事,這些事加在一起搭進去你多少感情多少經歷,說你給了她一輩子都不過分,除非你能當場娶了賴寶婺,否則你之后所有女朋友加起來,在你心里估計都沒有賴寶婺一個重要。是的,你也該慶幸,寶婺本性不壞,她要是自私一點,你這一輩子包括你父母都可能毀在她手里!”
邵天賜張了張嘴,又無奈地閉上。
她說錯了嗎?
第一次在高中見到嚴歡的時候,她的熱情活潑給邵天賜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好在哪呢,因為當時的賴寶婺確實需要這么一個朋友來帶動她。
嚴歡一個字都沒有說錯。
賴寶婺給了他兩條命,一條她父親的,一條她母親。邵天賜沒什么能給她的,就是希望她能活著少受點苦而已。他又做錯什么了?
誰都沒有做錯,每個人都有他們的身份立場,站在各自扮演的角色里。當他們據理力爭捍衛自己權利時,有些如愿,有些落空,并不是每個人都得償所愿。
嚴歡抬手擦掉眼角淚痕:“像你這種人,真的不該找一個愛你的女人結婚,你應該找一個看上你家里條件、單純圖你錢的人,這樣她跟你,你們誰都不會痛苦。”
邵天賜心中酸澀,他按住她的肩:“歡歡……”話沒說完,他放在客廳的手機鈴聲應聲大作,這個點會聯系他的除了科室不可能再有別人,出于職業素養,邵天賜在女友和病人之間迅速做出選擇——說了聲抱歉,他起身走去外面接,徒留嚴歡一人在房中抱膝而坐,目光冷冷淡淡地盯著床角,感覺自己就像個笑話。
邵天賜語速飛快地接完電話,急診室深夜送來一個病人,病情危急,急診室人手緊缺,叫他過來接診。他走回臥室,一邊穿起外套一邊說:“醫院有事,一切等我回來再說。”走之前他深深看了嚴歡一眼。
一分鐘不到,門外就傳來了關門聲,房間又變得安靜。
嚴歡忽然想到網上看過的一句很流行的話。
“真正的離別,關門聲最小。”
邵天賜車速飛快,擱在駕駛臺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是嚴歡發來的一條微信:“我走了。”
他掃過一眼,手握緊了方向盤,心中涌出一股說不出的煩躁。一切的道別都違背邵天賜心愿,卻沒人給他足夠的時間。
過了一個綠燈,又進來一條微信,內容是一道選擇題。
“問你最后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我跟她一起掉進水里,你只能救一個,另一個就會死,你救誰?”
沒有一個生活在幸福和安全感里的人會有這樣玉石俱焚的提問。
紅燈變換的前幾秒,邵天賜低頭看向手機,拇指懸于屏幕之上,他久久地凝視著里面每一個字。
“分手吧,天賜,我累了。”
這場爭吵像是驟然爆發的火山,激烈、摧毀一切的火焰噴薄而出,卻又很快歸于心灰意冷。
賴寶婺是最先知道他們分手消息的人,從嚴歡嘴里,她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他們爭吵過程中的種種不堪,只說這是對他們最好的決定。
為了保留自己最后的體面,嚴歡也沒告訴寶婺關于邵天賜那條微信的答復。
也是這條微信最終為她下定了分手的決心。
“寶婺,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嚴歡笑了笑,這是這么多年過去,她終于肯低頭向自己承認的一件事,她羨慕賴寶婺,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愛情。她總以為只要自己愛得夠久,就能得到屬于她的那一份。后來發現很多事情并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付出的大部分愛都不守恒。
她苦笑:“其實這世上大部分人的愛也就我跟天賜這樣,你說愛過吧,愛過的,可是你問我們愛得究竟有多深,說到底也就那樣,以后結了婚,有了孩子,愛情變成親情,說不定還有幾分真心,就算沒了愛,還能靠從前那點默契撐下去。”
賴寶婺想安慰她兩句,卻不知從何說起,安靜了幾秒鐘后,她輕聲道:“歡歡,你知道我是怎么看的嗎?”
嚴歡低低地嗯了聲。
“我很愛高斯,我也知道他很愛我,如果有天他離開我了,我可能會傷心,或許會難過,但是哭過以后,我還是會自己好好走下去的。”在兩人的感情里,連她的養父養母都為她擔心擔心,男方太出色,就怕賴寶婺這個姑娘將來拿不住,可是這一路走來,賴寶婺其實比誰都看的開。
嚴歡笑了,笑著笑著又有淚下來。
“我知道……”
“可是寶婺,我真的舍不得他……”
說完舍不得的第二天,嚴歡就跟公司遞交了辭職報告,她在那個月的月末去了上海,新工作還是程恩飛幫忙搭橋介紹,她在上海落地之后給賴寶婺發了一條報平安的微信。
那是這段友誼最后傳來的訊息。
他們每一個人都要步入人生新的旅途。
賴寶婺跟高斯的婚禮定在了那年國慶。
請的伴郎伴娘都是兩邊的宿舍舍友,高考均分都不低,天賜開玩笑說是史上高智商智囊團。嚴歡離開杭州后天賜消沉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就被這對新人忙碌的婚禮籌備沖刷得一干二凈,因為兩地都有親戚,婚禮得辦兩次,老家一次,回杭州去酒店再辦一次,把兩邊大人忙的腳不沾地,只想把迫在眉睫的這個大事辦的既體面又漂亮。
到了結婚那天,迎親的車隊開到邵家門口,高斯跟他的伴郎團們被堵在新娘房門口,一人拿一支筆,一沓草稿紙,算今年一道高考數學壓軸題,伴娘們在門里喊:“算出來多少數字就給多少紅包!”
伴郎們把答案一對,在門外喊:“門開的不夠大,紅包塞不進來。”
周蕊坐鎮屋內,氣沉丹田:“塞不進來塞銀行卡,我們里面有pos機,什么卡都能刷!”說鬧間,門被幾個伴郎頂開,房里一下子涌入好些人。起哄聲中,高斯西裝革履地走在最前,一眼看到了床上的賴寶婺,她微微笑著,頭發盤起,穿著中式婚紗,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最漂亮的模樣。
他一直在看她,眼里帶笑。
一群人開始鬧哄哄地找鞋子,高斯趁人沒注意,爬上床偷偷親了她一口,問她:“餓不餓?”賴寶婺搖搖頭:“我吃過了。”用手整理他之前推拉時弄歪的衣領,心疼道:“怎么一頭的汗?”
“你給我擦擦。”高斯笑著,低頭把臉湊到她面前。
周蕊眼尖,先喊起來:“干嘛呢?大家眼睛都看著呢,新郎這樣是要加錢的。”天賜從口袋里掏紅包,過去給高斯解圍:“都有都有,一個都不會少。”周蕊心直口快道:“你這人怎么回事,你到底算哪家的啊,妹子要嫁人了,你怎么胳膊肘還往外拐?”邵天賜沒見過說話做事這么厲害的姑娘,根本招架不住,只好低頭微笑,他發現賴寶婺這幾個伴娘,有一個算一個是真敢說,也是真潑辣。
鞋子在賴寶婺眼神暗示下,在一堆五顏六色的氣球里被找到,高斯也不等新娘把鞋穿上,搶先抱起新娘出了房門,迎親的車就等在門口,一片笑聲中,賴寶婺依戀地摟住他的脖子,聽他笑著在自己耳邊說:“我們結婚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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