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賽龍舟
街頭熙攘。
那男子面上仿佛寫著“生人勿近”四個(gè)大字, 正常人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蘇玉音見過的客人多了，不在意地笑笑，道：“不錯(cuò)，我就是老板。”
男子聽罷, 張口道：“這些衣衫, 我全要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蘇玉音又確認(rèn)了一次, 道：“公子, 您當(dāng)著要將所有的衣衫, 都買下來？”
男子點(diǎn)頭。
一旁的老夫人笑呵呵, 也沒有反對。
于是，蘇玉音果斷開口：“云慧，小夢，將衣衫包起來！”
云慧和小夢連忙應(yīng)是。
蘇玉音笑意盈盈地看向男子, 道：“公子，這兒的衣衫少說也有七八十件，包裝需得花些時(shí)間，不若我安排人送去您府上吧？”
男子冷臉回應(yīng)：“不必了。”
說罷，他側(cè)目對身后侍衛(wèi)道：“你們二人在這兒等著, 稍后將衣衫送回。”
兩名侍衛(wèi)聲音如雷：“是！”
蘇玉音見那二人說話聲如洪鐘, 總覺得不是尋常侍衛(wèi), 但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沖老夫人笑了笑, 道：“老夫人一路走來, 想必已經(jīng)累了吧？旁邊的看臺(tái)還有位置, 您不如先坐一坐, 以免龍舟賽開始后, 人多擁擠，就沒有地方休憩了。”
老夫人贊賞地看了她一眼，笑著點(diǎn)頭：“那便聽娘子的。”
于是，那男子便扶著老夫人，向看臺(tái)走去。
蘇玉音對一旁的云慧道：“你去茗香樓鋪?zhàn)幽沁叄獌煞荼嫼凸瞎麃怼！?
片刻之后，老夫人和男子坐定，蘇玉音的冰飲和瓜果也送來了。
“老夫人，公子，今日天熱，這冰飲和瓜果是我們自家的，最適宜解暑，還望莫棄。”
老夫人上了年紀(jì)，走了一段，正巧又累又渴，見到冰飲和瓜果，心生歡喜。
老夫人道了聲謝，她接過瓜果，正要食用，男子卻道：“娘，來歷不明之物，還是不要入口得好。”
老夫人秀眉一蹙，道：“這瓜果是看著切開的，能有什么不妥？照你這般小心，我都不必活了！”
男子面色微頓，解釋道：“娘，我不是那個(gè)意思。”
老夫人不悅地哼了聲，道：“讓你陪我出來逛逛，一路上都板著個(gè)臉，好似誰都欠了你錢似的，你這般面相，哪個(gè)姑娘愿意嫁你？這樣下去，我要何時(shí)才能抱上孫子？”
說罷，老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連瓜果也吃不下了。
男子：“……”
老夫人對蘇玉音道：“娘子莫怪，我這兒郎疑心病慎重，還沒治好。”
蘇玉音見男子氣度，也料到對方并非常人。
雖然男子的舉動(dòng)讓她不悅，但見老夫人如此和顏悅色地致歉，慍氣也消了大半，道：“無妨。”
蘇玉音正要告辭，卻忽然見顧青昀站得不遠(yuǎn)，對方一側(cè)目，恰好看到了她。
從早上開始，顧青昀就在打點(diǎn)各處，還沒來得及與蘇玉音說話，這會(huì)兒見到她，便徑直走了過來。
“夫人，你怎么在這？”
蘇玉音沖他一笑，道：“夫君，這兩位是我的客人。”
顧青昀一轉(zhuǎn)頭，對上了男子的目光，兩人皆是一愣。
那男子看到顧青昀，脫口而出：“承之！？”
顧青昀見到男子，也面露驚喜，道：“立恒，你怎么會(huì)來孟縣？”
蘇玉音有些疑惑，問道：“夫君，這位是？”
顧青昀低聲道：“這位是侯立恒將軍，是我的至交好友。”
蘇玉音恍然大悟，怪不得此人身上總是有一股鐵血之氣，原來是大金朝有名的殺神。
侯立恒上下打量顧青昀，道：“我聽說皇上將你下放江南，原本還想過兩日去尋你，沒想到這便碰上了！你說自己成親了，這位便是？”
顧青昀笑了笑，道：“不錯(cuò)，這是拙荊蘇氏。”
蘇玉音適時(shí)開口：“侯將軍好。”
侯立恒看了蘇玉音一眼，神色復(fù)雜地點(diǎn)點(diǎn)頭：“弟妹。”
顧青昀問：“立恒此番下江南，所為何事？”
侯立恒沉聲答道：“我祖籍孟縣，亡父葬在這里，此番是專程陪我母親回來祭拜。”
顧青昀微微頷首，又沖老夫人行了一禮。
老夫人笑瞇瞇道：“立恒從前便經(jīng)常提起承之，說你才高八斗，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虛。”
頓了頓，她又道：“怪不得，能娶到這般貌美又體貼的媳婦，待有空了，也傳授一點(diǎn)經(jīng)驗(yàn)給我兒！”
侯立恒冰山一樣的臉快裂開了，忍不住道：“娘……”
顧青昀笑著寬慰道：“立恒還未娶妻，是因?yàn)闊o人入眼，想嫁他的人，能從京城排到江南。”
老夫人掩唇笑起來：“此話當(dāng)真？但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去年京城‘榜下捉婿’來得熱鬧！”
此言一出，顧青昀面色微頓，飛快地看了蘇玉音一眼。
蘇玉音好似沒聽見一般，仍然面帶笑意。
顧青昀與侯立恒母子寒暄過后，便得去接知府楊大人了。
侯立恒道：“我此番回來，是為了祭祖探親，官場之事，我就不應(yīng)付了。”
顧青昀明白他的意思，道：“那好，你們坐在此處便是，我先忙著，晚些再聚。”
說罷，便帶著蘇玉音一起走了。
顧青昀低聲囑咐道：“今日天氣炎熱，你也莫要太辛苦了，免得中了暑熱。”
蘇玉音輕輕“嗯”了一聲，看他一眼：“夫君還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顧青昀愣了一瞬：“什么？”
蘇玉音微微一笑：“罷了，你先去忙，遲些再說。”
說罷，蘇玉音便轉(zhuǎn)身走了。
就在顧青昀疑惑之際，張乾奔了過來，道：“大人，楊大人到了，可以準(zhǔn)備開賽了！”
顧青昀聽了，便匆匆向開賽點(diǎn)走去。
-
看臺(tái)之上，人頭攢動(dòng)。
知縣們各自就坐，正在等待開賽。
一位知縣道：“早聽聞孟縣貧瘠，人丁稀薄，今日一見，也挺熱鬧的嘛！”
蘇縣的石大人卻有些不屑，道：“恐怕大多都是周邊縣城，趕來觀賽的人罷！”
麗縣白大人道：“別的不說，這同心橋倒是修得不錯(cuò)，早上從麗縣過來，不過花了半個(gè)時(shí)辰！”
“半個(gè)時(shí)辰都算慢了！”東平縣的周大人笑道：“我騎馬過來，不到半個(gè)時(shí)辰就到了，著實(shí)方便得很！”
石大人見眾人都對孟縣心生好感，便有些不悅。
從前廣安縣處處壓他一頭，這也就罷了，如今廣安知縣關(guān)泓被拉下馬，他本想借著主辦龍舟節(jié)一事嶄露頭角，可沒想到這風(fēng)頭又被孟縣給搶了去。
想到這兒，他更是不高興了，片刻之后，他喚來自己師爺，道：“告知龍舟隊(duì)那邊，對孟縣船隊(duì)不必客氣！”
師爺頓時(shí)會(huì)意，連忙下去找龍舟隊(duì)隊(duì)長了。
江州知府楊大人坐在正中，這里視野極好，可以將全部賽段，一覽無余。
他沒有理會(huì)一旁知縣們的議論，反而看向了開賽的地方。
顧青昀帶著張乾走了過來，道：“楊大人，時(shí)辰差不多了，只待您一聲令下，便可開賽。”
楊大人笑得和藹，道：“好好！”
楊大人站起身來，他走到布置好的鑼塔邊，接過衙役呈上來的鑼槌。
開賽點(diǎn)上，所有的龍舟都已做好準(zhǔn)備。
就連觀賽的百姓們，都屏住了呼吸。
只聽見“咚”地一聲巨響！
遼河上的龍舟們，就如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每條龍舟都被裝點(diǎn)成了不同的樣子，孟縣的龍舟被刷成了白色，在河里仿佛一條銀色的游龍，快得讓所有的人咂舌！
后面的龍舟亦是你追我趕，一刻都不曾放松。
百姓們吶喊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整個(gè)看臺(tái)上，沸騰不止。
蘇玉音陪在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身邊，蘇老夫人見孟縣的船遙遙領(lǐng)先，也激動(dòng)不已，忍不住道：“快些，快些去撞鑼！孟縣一定能拿第一!”
這龍舟賽的終點(diǎn)，就設(shè)在同心橋。
同心橋上垂下一面巨大的鑼，第一支敲鑼的隊(duì)伍，便是龍舟賽的獲勝者！
蘇老太爺卻道：“夫人，咱們可是江州的，理應(yīng)為江州龍舟吶喊才是！”
蘇老夫人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管呢，我只為小玉音的龍舟加油！你若是敢叛變，就不要回府了！”
蘇老夫人說得這般斬釘截鐵，蘇老太爺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蘇老夫人一推他的胳膊，道：“快，給孟縣助威！”
蘇老太爺：“……”
不僅看臺(tái)上的百姓們緊張，商戶們也紛紛趴在了護(hù)欄上，向河中看去。
錢蔚兒連生意都懶得做了，不住地喊著：“白龍，上啊！”
林凇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問：“什么白龍？”
錢蔚兒指向河中孟縣的龍舟，道：“你不覺得我們孟縣的龍舟，很像白龍么？”
被錢蔚兒這么一說，林凇然也覺得有幾分像了。
可旁邊其他縣城的人卻道：“什么白龍，我看是‘白蟲’罷！一開始領(lǐng)先又如何？還未過路程一半，不是已經(jīng)被人趕上了！？”
錢蔚兒轉(zhuǎn)頭一看，那人一身華服，手里搖著個(gè)浮夸的折扇，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紈绔子弟打扮。
錢蔚兒反駁道：“你胡說什么？現(xiàn)在孟縣龍舟，不還是第一么？”
林凇然低聲道：“錢小姐，別與他一般見識了，我們好好觀賽。”
錢蔚兒便壓下了心中怒氣，轉(zhuǎn)頭觀賽。
可那人不依不饒，道：“這孟縣的男人就是窩囊，自己不出頭，還怕女人出頭！這位小姐，你還不如跟著我呢！”
錢蔚兒一聽，咬牙道：“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一遍又怎么樣？”那男子笑得輕蔑：“這男人沒出息，你若是跟了我，保管讓你吃香的喝……”
男子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啪”地一聲。
男子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道：“你、你敢打我！？活得不耐煩了吧！”
錢蔚兒毫不畏懼地看著男子，道：“你是什么東西，居然敢說林公子的不是？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林凇然立在一旁，一臉震驚地看著錢蔚兒。
方才男子的話，他不是不生氣，只不過懶得同對方計(jì)較，以免失了身份，又掃了觀賽的興致。
但卻沒想到，錢蔚兒抬手便打了出去。
雖然她確實(shí)比尋常姑娘家，兇悍了些……但著實(shí)有種爽利感！
那人氣得要找錢蔚兒算賬，他才上前一步，還未挨到錢蔚兒的衣角，便被林凇然踢出老遠(yuǎn)。
“公子，公子！”那人的小廝們趕忙圍了過來，將他扶起。
“你們！你們這對狗男女，居然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那人氣急敗壞道：“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jià)！”
“付出代價(jià)？”林凇然微微一笑，道：“若我沒猜錯(cuò)，公子應(yīng)當(dāng)是東平縣，于家獨(dú)子吧？”
對方愣了愣，忍不住問道：“你如何得知？”
林凇然不慌不忙道：“于家一直經(jīng)營藥材，與我家來往不少，我見過令尊幾次，于公子與令尊極像。對了，近兩年來，你家的貨物總是運(yùn)輸保管不善，送到京城給我家驗(yàn)收之時(shí)，有兩次，都霉?fàn)�了一大半。”
“算起來，那幾萬兩貨款，于公子什么時(shí)候能還？”
林凇然話語落下，于公子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忙道：“原來是林公子！都怪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這就給林公子賠罪！”
林凇然輕笑了聲，道：“與其給我賠罪，你還不如給錢小姐賠罪。要知道，錢家的生意在江南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X老爺?shù)拿枺氡啬阋猜犝f過。”
于公子嚇得面如土色，他忐忑地看了一眼錢蔚兒，喃喃道：“錢、錢小姐？”
錢家是僅次于蘇家的江南第二富戶，不少商戶做生意，都要
錢蔚兒瞧了他一眼，道：“你也欠了我家的錢？”
于公子忙道：“沒有沒有！方才是在下失禮了，得罪了錢小姐，還望錢小姐莫怪！”
錢蔚兒今日為了見林凇然，特意拔了不少珠花簪子，整個(gè)人打扮得小家碧玉，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若不是這于公子討人厭，她也不必出手打人！
錢蔚兒覺得自己在林凇然心中的形象毀了，更是不高興，冷聲開口：“還不快滾，以后莫要狗眼看人低！”
那于公子又點(diǎn)頭哈腰對林凇然道：“林公子，那在下就不打擾二位了……今日實(shí)在抱歉！”
林凇然微微一笑，道：“無妨，我這人脾氣好，于公子明日將銀子還了便成。”
于公子猶如被雷擊中，忙道：“林公子，您……”
林凇然擺擺手，一旁的小廝便將于公子拖走了。
錢蔚兒轉(zhuǎn)頭，看向林凇然，道：“林公子當(dāng)真讓他還錢？”
林凇然悠悠道：“當(dāng)然。于家老爺?shù)故莻�(gè)厚道人，所以我不曾催促，但他獨(dú)子這般爛泥扶不上墻，日后八成會(huì)敗光家產(chǎn)，不如趁此將銀子收回來。”
錢蔚兒聽了，唇角揚(yáng)起：“林公子果然睿智。”
她笑得燦爛，活力十足，與那些嬌軟的閨中小姐，很是不同。
錢蔚兒見林凇然看著自己，頓時(shí)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我是不是嚇到林公子了？”
林凇然回過神來，道：“沒有……錢小姐乃女中豪杰，真性情。”
錢蔚兒聲音小了幾分，道：“我乃家中獨(dú)女，但族中人口復(fù)雜，各懷心思……我爹從小便教導(dǎo)我，不可一味隱忍，當(dāng)果敢獨(dú)立……讓林公子見笑了。”
林凇然卻道：“錢小姐是為了維護(hù)我才大打出手，我該道謝才是。”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方才的風(fēng)波終于平息，兩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遼河之上。
各縣龍舟都已經(jīng)劃到了賽程中段，戰(zhàn)況激烈至極。
孟縣白色的龍舟在遼河中，勉力維持著第一的位置。
但就在這時(shí)，只見后面一艘紅色的龍舟，忽然對著孟縣的白舟，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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