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舅舅
冬天天黑得早。
時乖背著書包看著面前的摩托車:“我可以自己回的。”
“少廢話!”江誡給她把粉色的頭盔戴好,拍拍后座,“寶寶專用小頭盔,別糟蹋東西啊。”
然后笑了一聲,戴上黑色的頭盔,隱約能看見漆黑的雙眼。
“坐好。”
時乖側身坐上去,腳踩在踏板上。
只聽見江誡又笑了一聲,然后手掌直接抓住她的兩只手腕,圈在自己腰上。
“江誡!”時乖想要抽出手。
少年的腰又細又結實,滾燙的體溫透過襯衫傳到手上,胳膊上。
“抱緊,甩掉了不管啊。”江誡瞇著眼威脅,將她的手牢牢地扣住。
“你你趕緊走吧!”時乖臉上通紅,手指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腰上酥麻感傳來,江誡抖了一下,連忙按住:“操,老子弄你啊再亂動。”
“你又說臟話!!”
“對不起,忘記我姑娘是道德標兵了。”少年認錯很干脆,見她沒有再試著抽出手,才放開,啟動車子。
車子轟的一聲,躥了出去。
天氣已經很涼,即使穿著江誡的外套,寒風兜頭而來,時乖也縮了縮脖子。
少年肩膀很寬,一點都不怕冷的樣子。
時乖往下趴著,整個人躲在他背后,一點風都吹不著。
車子穿梭于黑夜之中。
江誡瞇著眼,迅速放慢了些,背脊挺得更直,為身后的姑娘擋去寒冷。
天地之大,夜色之涼,唯有他們兩人,相依相生。
車子終于停下。
時乖暈乎乎地抬頭,眼前一片霓紅。
“這是哪里啊?”
江誡停穩車,拿下頭盔掛在把手上,然后扶著時乖下來:“帶你吃飯。”
小姑娘太瘦了,掐在她腰上的時候便感覺到了,細得不盈一握,輕松地便舉了起來。
時乖凍得哆哆嗦嗦地進了店里,找位子坐下來。
店里打了暖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時乖看了眼在點餐的江誡,掏出卷子做了起來。
正是飯點,吃飯的人很多,鍋碗瓢盆、噼里啪啦的聲音不停傳來。
暖暖的人間煙火氣。
江誡點完餐,便托著下巴,盯著對面一直認真寫作業的姑娘。
他感覺自己一輩子都看不夠。
“寶寶”他喃喃喊道。
“嗯?”時乖正咬著筆頭想著最后一道大題,下意識地回。
江誡見她沒有反抗這個稱呼,而是自然地回應,心尖兒軟的想給她下跪。
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說,只想回味這一刻的甜。
見他一直沒說話,時乖抬起頭:“怎么了?”
店里裝修偏暖調,每個桌子的上方都打著一盞黃色的燈。
此刻,這盞燈正映在兩人中間。
小姑娘的皮膚白到透明,嘴唇微張,柔軟像花瓣一樣,正專注地看著他。
想親。
周圍的嘈雜仿佛都已經遠去,唯有對面的姑娘,狠狠撞擊他的心臟。
媽的,忍不住了。
江誡不管不顧地傾身上前,薄唇直接印在她微啟的唇上。
時乖雙眼放大,還未來得推開,他便坐了回去。
她慌張地四處看了看,然后捂住嘴小聲罵:“你你有毛病嗎?”
“對不起,我錯了。”江誡眼也不眨地道歉。
當初那個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的少年,已經被他殺死在過去。
現在別說是道歉,讓他給她下跪喊小祖宗都成!
時乖余光瞄到上菜的服務生,想要罵出去的話便收了回來,氣呼呼地靠回沙發上。
他這個人,認錯最快,下次還犯!
“不氣了,吃飯,啊?”江誡把粥推過來。
一桌子素食。
時乖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飯量大,而且正是愛吃肉的時候。
她攪著碗里的粥:“江誡,你要是想吃肉,就點,不用管我的。”
“不想,吃你的。”江誡夾了個南瓜饅頭遞到她的碟子里。
時乖想了想,抬頭:“那我吃?”
江誡筷子頓在半空,眼光掃了過來:“不要逼自己,我沒關系。”
時乖直接伸手,招來服務生:“麻煩幫我加個魚香肉絲。”
雖然不是純肉,但是慢慢來吧。
菜很快就上來。
魚香肉絲做得很好,正冒著熱氣,橘色的胡羅卜絲,黑色的木耳,褐色的瘦肉。
時乖盯著看。
爸爸去之前的話又回響在耳邊:“乖寶,等爸爸送完合同,給你帶糖醋里脊啊,好久沒吃肉了吧?”
她做飯手藝不好,爸爸又要忙著賺錢,忙著照顧時秒,所以已經很久沒吃過像樣的肉了。
眼前的肉正發出召喚。
她緩緩伸出筷子,越來越近。
筷子尖快夾到時,盤子驀地被抽走。
她抬眼看去。
江誡正皺著眉頭看她:“不要勉強自己。”
他一輩子不吃肉都沒關系。
時乖沒有生氣,只覺得心下一松。
看樣子,她一時半會克服不了這個陰影。
“對不起啊,江誡。”時乖垂下眼睛。
江誡揮揮手,讓服務生撤掉這盤菜,然后揉著她的腦袋:“不許說對不起,小爺不喜歡聽。”
看著她依然悶悶不樂的樣子,江誡有些心疼。
他開口哄:“以后我煲湯給你喝,好不好?”
“啊?”
“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我就學三百六十五種湯,每天不帶重樣的,好不好?”他笑著道。
“吹牛。”時乖不相信。
怎么會有這么多湯?
江誡笑出來:“不相信啊?”
想起他上次做的那碗紅棗湯,味道好像還不錯。
而且,是他第一次做。
少年的臉映在燈下,眼睛熠熠生輝。
時光怔了一下,然后笑著看他:“我相信。”
“立個字據給你。”江誡起身拿過她的書包,從里面拿出筆和紙,寫了起來。
他很認真,碎發垂在額前,瘦削的下巴帶著硬朗。
少年寫字的姿勢龍飛鳳舞,帶著凌厲。
時乖接過來,只見上面用標準的楷書寫著:“江誡欠時乖三百六十五種湯,持結婚證兌換。”
心尖兒顫了一下。
她行走在黑暗中許久,以為終生都走不出去。
眼前卻出現了一盞燈。
渴望光明的她,淪陷了。
=
第二日清晨,時乖背著書包頂著霧氣走出小區的時候,便看到那個站在白茫茫霧氣里的年輕男人。
男人看見她,放下箱子,伸出手:“乖寶,舅舅回來了。”
時乖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她飛撲過去,雙手緊緊攬住他的腰,埋在他懷里哭出來。
杜衡拍著小姑娘的頭:“辛苦了,以后的事,交給舅舅吧。”
北山墓園。
時乖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上。
杜衡瞇著眼看著排在那里的三個人:“阿姐,當初你拼了性命生的孩子,被人家害死了。”
照片上的女人正在對他微笑。
杜衡彎下腰,伸手擦過上面的人:“對不起啊,這么晚才回來。”
風吹動旁邊的松柏,唰唰地響。
“始作俑者,我不會放過他們。”
時乖怔怔地看著杜衡,他想做什么?
“舅舅”
杜衡站起身,沖她笑笑:“乖寶長大了,跟媽媽越來越像了。”
所以在小區門口時,他一眼便認出了她。
杜衡今年不過二十四歲,眉毛凌厲,眼神陰沉。
渾身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舅舅剛走那年,時秒才剛出生,一轉眼都九年了。”
“舅舅,你剛剛是什么意思?”
杜衡走到時秒墓前,將玩具放下去:“當初阿姐拼了命生下時秒,卻沒想到,他不過活了八歲。”
時乖心中一痛,眼淚滾了下來。
“別怕,舅舅會為你們討個公道!”
杜衡站了起來,看向時乖:“查到多少了?”
時乖吸了吸鼻子:“是徐家的家主,徐陸霆。”
莫名其妙的,她隱去了付水水,只供出了徐陸霆。
“乖寶做得好。”杜衡抬頭看著周圍的墓碑,“人生來或許不平等,死后也不過都是這巴掌之地,誰又比誰高貴?”
“你想做什么,舅舅?”時乖有些害怕。
這么多年沒有聯系過,她已經對舅舅生疏起來。
杜衡瞇著眼看她:“乖寶,我聽說你去了徐氏公學?”
“嗯。”
“想轉回來嗎?”
時乖愣住。
她以前是很想回來,想念之前的老師,之前的同學,之前的環境。
可是,她現在不舍得。
杜衡看出她的猶豫:“沒關系,想回來隨時跟舅舅說。”
不安從時乖脊背升起,順著脊椎爬到頭頂。
“舅舅”
杜衡拍拍她的頭發:“舅舅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先帶你去買手機。”
“買手機?”
杜衡笑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哪個沒有手機啊?”
時乖怔住,好像只有她沒有。
之前江誡給她買了一個,又被她退了回去,氣得那個少年兩天不愿意理她。
“謝謝舅舅。”時乖笑瞇瞇地回。
舅舅,就是像媽媽一樣的存在啊。
他和媽媽流著同樣的血,和自己也流著部份同樣的血。
杜衡不僅帶她買了手機,又買了許多衣服鞋子,還有女孩子喜歡的化妝品。
“我還高三,不用化妝的。”時乖看著手里的東西。
杜衡看著她:“先學著,以后大學了,自然就會用了,別的姑娘有的,我家乖寶也不能少。”
時乖扯開嘴角撒嬌:“舅舅你真好。”
兩人一直到傍晚才回來。
時乖正挽著杜衡的胳膊,一路說著這幾年的事情。
余光只瞄到一個黑色的身影,便聽到拳頭打到肉的聲音。
她手中的袋子落到地上。
只見江誡一臉陰狠,拳頭狠狠落在杜衡臉上、身上。
“江、誡!”時乖尖叫。
江誡回頭,眼中猩紅一片:“他是誰?”
時乖跑過去,一把推開他,扶起杜衡,看著他鼻子流出的血,連忙掏出紙:“舅舅,流鼻血了。”
江誡頓住。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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