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七七的秘密
夜未竭,馬車踏雪疾行。
“留步。”
云初仗劍停下腳步,攔住飛馳的馬車。
“吁!”車夫剎車不急,馬蹄高揚(yáng),帶起許多殘雪。
車簾被挑開,里面是嫣嫣和瘋婦馮蘅。
誰都不曉得馮蘅最初是真瘋還是裝瘋,不過如今安靜了不少,她靜靜坐在馬車?yán)铮瑧阎斜е还尬灮穑泶┣嗌律溃熘翂欦伲б豢磁c倀女阿瑤神態(tài)有些相似。
兩人不敢直視云初,下車跪了下去。
“你二人作何打算?”
云初聲音是毫無溫度的,如白雪一樣。
馮蘅定定看著懷中琉璃甕,回想當(dāng)年,她和阿瑤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青春正好的年紀(jì)幻想著有朝一日逃出畫古街,一起去闖一闖外面的世界,大好河山,山川錦繡,美食美景,再遇一知己良人,最后像尋常人家的小姑娘一樣終此一生。
直到有一天,一位俊秀的公子來了,他為阿瑤帶來一支畫古街從未出現(xiàn)過的極漂亮的花。
他說,此花喚作白玉蘭,玉蘭不及玉人面。
公子美人兩心相許,他要帶阿瑤回家。
阿瑤去意已決,與馮蘅商議。
可惜她們都是空有皮囊而無骨骼的畫骨妖,被囚禁在畫古街。
畫骨妖若是想變成正常人離開這里,便需要取得一副人骨。
“我們雖用別人的性命和自由換來一副人骨,逃出畫古街,阿瑤也得償所愿,與意中人雙宿雙棲,但早就遭了報(bào)應(yīng)。瑤妹為那男人舍去一切,失去一切,被痛苦、殺戮、仇恨折磨數(shù)十載。”
女人自苦一笑,“而我呢,瑤是我唯一的牽掛,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她,連她的孩子我也保護(hù)不了。離開畫古街這么多年,看遍人情冷暖,才知這人世也不過如此。阿瑤此生獨(dú)愛玉蘭花,事已至此,我只想帶著她的遺魄離開這里,踏遍千山,看看這世間玉蘭。”
馮蘅笑意溫存,溫柔無限,輕輕撫摸琉璃甕,甕中螢火閃閃。
“她終于屬于我一個(gè)人了。”
云初轉(zhuǎn)頭,“你呢?”
“不……”嫣嫣將頭垂得很低,只有顫抖暴露了她的恐懼。
“我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仇人。我只想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從那個(gè)地方逃出來的人,就沒有愿意回去的。”
“三愿姑娘救了我一命,嫣嫣無以為報(bào)。”
她從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朱砂色毛筆,筆身和筆尖都是暗紅。
嫣嫣雙手托筆,舉過頭頂,“若日后三愿姑娘在畫古街有難,這東西她用的上,請(qǐng)?jiān)剖绦l(wèi)替我將它轉(zhuǎn)送。”
云初面無表情,微微頷首,收了畫骨筆,轉(zhuǎn)身欲走。
“云大人。”
馮蘅扶著馬車,忽然出了聲。
“何事?”
“我不是很明白,為何我們都羨慕做人的好處,而人卻想成仙成神,甚至去羨慕一只身不由己的妖呢?”
云初露出淡淡的疑惑,回首看著馮蘅,“為何?”
“大約是求不得吧。”
馮蘅釋懷一笑,上了馬車,仰頭看向天際。
云消雪霽,碧空如洗。
這樣一個(gè)晴好的日子,她想起曾經(jīng)與阿瑤在畫骨街的日子。
那時(shí)候,她們總躺在葡萄架下的花床上,暢想著未來將如何美好,卻總是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如今許多日子其實(shí)并不如當(dāng)時(shí)的時(shí)光更快樂。終不過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罷了。
可是還有多少畫骨妖重復(fù)著她們的舊轍呢?
———————
不知過去多久,陳三愿昏昏睜眼,發(fā)覺自己正枕著陸羨的胳膊。
她顫抖著嘆口氣,身上的傷口雖無跡可尋,但被這場(chǎng)懲罰折磨得差不多筋疲力竭了。
原來七七死的時(shí)候這么痛苦。
雪色與月色從窗扉間散落,銀輝浸著陸羨的清俊面容,唇色淺淡,眉心微蹙。
陸羨嗜睡的跡象越來越明顯了。
陳三愿將目光移向陸羨的腳上,發(fā)現(xiàn)他未著鞋襪,依舊赤足,不過卻干凈得很,不曾在尸山血海里蹚過一般。
陳三愿一動(dòng)不動(dòng)看著陸羨,腦海里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份不屬于自己的記憶,記憶之海浮現(xiàn)出一雙眼。
雪月柔柔透窗,光線有些刺目。
熟睡之人驀然睜眼,一雙眼尾上挑的狐貍眼中凝著陰郁。
陳三愿頭腦再次昏昏沉沉,竟將兩雙眼睛重合在一起。
那人豐姿迢迢,玉樹琳瑯,是陸羨。
準(zhǔn)確的說是二十七年前的陸羨。
“歡迎游客306進(jìn)入番外—七七的秘密。”
刺眼的光慢慢柔和下來,她仰頭看去。
天地蒼茫,松枝落雪,素凈空靈。
陸羨斜靠在橋上,銀邊墨袍,他撐著一把油紙傘,一只腳抬起隨意架在橋欄邊沿,似笑非笑,慵懶的看著石橋?qū)γ娴木吧?
天地之間,白雪紛紛朦朧了視線,更激烈的聲音沖破簌簌雪聲,許多人提著一桶桶火油潑向祭臺(tái)。
馮蘅沖上去,想要搶回孩子,畫骨之妖一旦擁有了骨,便真正變成了□□凡胎,難敵鎮(zhèn)民阻撓。
那孩子已被下了必死咒,祭祀只是一個(gè)儀式。
羽箭淬毒淬火,穿透幼小的軀體。
陸羨皺了皺眉,人心喧囂,他們明明也不相信推出一個(gè)孩子就能驅(qū)散瘟疫。
無能,但想保護(hù)自己的家人,于是只能自欺欺人。
陸羨輕輕一個(gè)抬眸,那江湖騙子便鬼使神差奔向祭臺(tái),揭露自己的丑事。
眾人喧嘩之際,大火猛烈燃燒,無限蔓延,鎮(zhèn)民被圈禁在火海地獄中,引火者終得自焚之苦。
馮蘅跪倒在地,隔著濃烈的煙看見了黑衣的煉獄使者。
陸羨淡淡看著大火,有一絲遺憾。
他來遲了,沒能揪出善于蟄伏的老泥鰍韓徹。
耳邊喧囂的呼救聲逐漸微弱。
陸羨轉(zhuǎn)身欲走,有孩子的嗚咽徘徊在焦土上空。
他移步換形到祭臺(tái)中央,只見灰燼中帶著焦炭的白骨輕輕顫抖著。
孩子的哭聲是從白骨周圍四散開來的。
陸羨劃破指尖,聞了聞?dòng)砍鰜硌骸?
嘀嗒。
血滴在孩子的骨骸上種下一朵血花。
血珠膨脹成紅色的薄膜,包裹白骨,白骨遇血生花,落英附骨生肉。
“噗”得一聲,薄膜碎裂作小小的紅裙。
葬身于火海的孩子重塑肉身。
陸羨憑空拈取一段白布,束成蝴蝶結(jié),掩蓋怨童脖頸正中央的窟窿。
滿是焦土的空地中,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
“不哭了。”
他輕嘆著抱起小女孩。
“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會(huì)沒人要呢?”
雪花紛紛,墨傘上鍍了一層厚厚的白。
陸羨抱著她,仰頭思索了一會(huì)兒。
“今日初七,就叫你七七吧。”
………………
記憶的畫面戛然而止,既而是無休無止的黑暗漩渦。
進(jìn)入番外需要處于深度睡眠,再加上體驗(yàn)七七死前的痛苦,陳三愿已經(jīng)睡得昏天黑地。
陸羨看著醒了半口茶功夫的陳三愿又睡了過去,生出一種史無前例的無奈與疑惑。
睡整整一天一夜,這妖是豬嗎?
他抽出被陳三愿枕著的手臂,動(dòng)作才到一半,脖子冷不防被白雕伸手環(huán)住。
陸羨低頭,身體一僵,陳三愿一拉,竟然被輕輕拉了下去。
既而冰涼的唇碰上一片溫?zé)岬拇健?
如同半抔碎冰砸入夏日盛了滿滿一盞的梅子湯中,青澀酸甜,叮當(dāng)作響。
又仿佛經(jīng)年累月浸泡在深澗幽潭的金蓮乍然生出骨朵,寒風(fēng)也因之生香。
空氣變得異常安靜,連風(fēng)雪呼嘯也被一并屏蔽,有種不知所措的氛圍。
陸羨屏住了氣息,窺探過無數(shù)人心的眼睛茫然對(duì)著熟睡的白雕,看她慢慢睜眼。
“我出息了。”
半夢(mèng)半醒之間,陳三愿眼神飄渺,摸摸自己的嘴角,“連大佬的便宜都敢占。”
陸羨抿著唇與她拉開了一點(diǎn)距離,“陳三愿……”
“陸羨。”
陳三愿難得鄭重看著他,手指認(rèn)真豎在他唇上,“你別出聲,這是我的夢(mèng),我說了算。”
陸羨:“……”
陳三愿深深嘆了口氣,“再這么下去,我快媽粉變質(zhì)了。”
這樣一個(gè)手段毒辣、洗都洗不白的反派,怎么會(huì)時(shí)不時(shí)流露出一種自然而然的溫柔繾綣。
陸羨感覺自己被揪著衣領(lǐng),拉的更近了,近到隱約聽到了對(duì)方咚咚咚的心跳。
陳三愿睡意盎然,敷衍地窩在陸羨頸間蹭了蹭,“以后別老想著怎么坑我……”
陸羨耳尖紅紅,鬼使神差抽出胳膊,走了出去,可那心跳如影隨形。
誒,這異乎尋常的心跳似乎并不是陳三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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