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所有人搭著警車到了轄區派出所。

        沈枝被叫進去問情況做筆錄，陸栩栩被叫進去問情況做筆錄，四個不良青年被叫進去問情況做筆錄……流程看似繁多，但其實進行得很快。

        因為類似的油滑的痞子流氓派出所已經接見過太多。

        辦事民警從筆錄室里出來，走到等候的陸栩栩和沈枝面前，開門見山，主張私事私了。

        看得出來民警也很頭疼，“你們這個事情不好定性知道吧？就像是一些常見的民事糾紛，找陸女士你借錢的時候他們也沒使用暴力，而且彼此之間曾是同學才找你，所以我們這邊拿到也很難處理，估計定不了什么罪……但確實這件事是他們存在過錯，我們主張私下調解肯定也是站在你們這邊的，陸女士看你覺得是要道歉賠錢還是什么？”

        賠錢？那幾百一千塊是陸栩栩在乎的嗎？

        道歉更不用說了，就算他們當場說出來也不可能是真心的。

        陸栩栩喉間哽了哽，不知道怎么回答民警這個問題。

        她低低垂著頭，絞緊手指，雖然結果在意料之中，但仍然會令人感到失望。

        “他們也說知道錯了愿意在這兒跟你道歉，陸女士，所里肯定會加大對這幾個人的教育力度，你提的要求我們也會盡量滿足，爭取讓調解下來你有一個滿意的結果……陸女士？”民警頓了頓，唉一聲氣，“你看你現在需不需要心理疏導之類的？我們旁邊有個心理室。”

        后面走出來的幾個不良青年一臉奸滑痞笑，睨了陸栩栩她們一眼，到大廳笑嘻嘻地去散煙，油滑得瑟的聲音這邊都聽得見：“哥你們辛苦了，來抽根……來根嘛你們工作真不容易，這么晚還加班呢，給你們添麻煩了啊。”

        他們從小都不知道進了多少回局子喝茶了，隨隨便便報個警就以為能收拾他們？沒點見識的臭娘們兒。

        “我不會抽煙。”

        “不用。”

        “哥，你別跟我們見外嘛，沒別的意思……”

        等候室里的民警煩了地上一眼，吼道：“那邊給我收著點！”

        聲音這才戛然而止。

        沈枝看了眼陸栩栩，手伸過去，包住她攥緊成拳頭的手。對目前事情結果她大概有了認知。

        “道歉賠禮我們就不需要了，這樣吧，就麻煩你教育一下他們了。她還沒吃飯，我就帶她先走了。”

        陸栩栩被她牽著，一言不發跟著她起身。

        “好，肯定的，有問題請立刻聯系我們。”民警起身送她們。

        已經時至黃昏，今日的落日比昨日的更柔和，如一顆大大的流油咸鴨蛋嵌在山角，橘黃色的油汁綿延。

        “看落日嗎？抬頭就有。”沈枝道。

        陸栩栩耷著的頭搖了搖。

        “好吧，想吃什么？”沈枝又問。

        “我不餓。”

        “那我選吧，總要吃點。”

        沈枝打開手機地圖迅速地翻了翻，長期的工作給了她快速查找信息的能力，“七百米外有家餐廳，看起來會是你喜歡的風格，我們走過去還是打車？”

        “都不喜歡？好吧，還好有第三種選擇。”沈枝歪了歪腦袋，在陸栩栩抬起來的疑惑目光中帶她過去。

        派出所的坡下面一排共享摩托。沈枝走到一只黑銀色的面前，掃碼登錄，e類駕駛證資格驗證成功，摩托車“嘀嘀嘀”幾聲叫后，發出了“歡迎使用”的邀請。

        陸栩栩一臉震驚。

        沈枝笑著看向她，拍了拍雙色漸變的酷摩托，“過來吧，一公里兜風。”

        “你，你會這個……？”陸栩栩被扶著坐上去的時候還是臉色驚異的。

        沈枝雙眸微微一笑，把安全頭盔取下來戴在她頭上，系緊扣帶。一個看起來大了許多的頭盔蓋住陸栩栩的小腦袋，“有證，車技很好，你可以放心。”

        陸栩栩瞪大了雙眼，沈枝的腿比她長，跨上摩托不用像她一樣踉踉蹌蹌被人扶著，也可能是因為熟練。總之，輕巧上車的動作十分瀟灑。

        油門轟開，“嗡——嗡——”的聲音綿長地從車身里釋放出來。

        “喔喔喔！我沒坐過！”陸栩栩承認她有點慌了，那是從心底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感覺。

        這種兩個輪子的車她從來都覺得很不平衡，就和自行車一樣，她在上面蹬一腿車身就會東倒西歪。

        她家有瑪莎拉蒂，有蘭博基尼，老爸再努力點就可以預約到限量的勞斯萊斯了！她從來沒有在自己的出行選擇里添加過兩輪車這一項！

        她是怎么被哄蒙拐騙拉上賊船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不行，真的不行。”陸栩栩慌了，語無倫次，“別別別別開，我要下去！”

        “幾分鐘就到了，怕就抱緊我。”

        沈枝微微弓身，一腳油門，風拍過陸栩栩的臉。

        無情！！

        摩托車突然擁有了速度，沖過下坡，拐進街區馬路，并且在減速帶上狠狠地簸了一下。陸栩栩從剛開始死死揪著座位下面的墊子，渾身繃得僵硬，半分鐘不到就變成了環住沈枝的腰，人形背包一樣黏在她身上。

        救命！！她要下車！

        “你能不能開慢點？”是風被熱浪蒸扭曲了嗎，為什么陸栩栩聽見自己的聲音顫顫巍巍。

        沈枝掃了眼表盤時速，笑了一下。

        “不能再慢了，再慢就沒有風了。”

        “你可以把眼睛閉上，放松自己。”

        陸栩栩：“我不要！”

        “那有的士！快快快，停下來，再那邊路口停下來！”陸栩栩看到一輛亮著空車的的士堵在路口前面，眼睛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

        結果希望之光瞬間被沈枝泯滅。

        “你為什么要往這邊走！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尖叫道。

        其實也沒多尖，因為沈枝是駕駛員，她怕嚇到沈枝，她怕死。她的聲音像一只驚叫的小貓。

        “你沒看到那條道在堵車嗎？”沈枝泰然自若地告訴她，輕輕帶著笑。

        晚風從車邊穿流而過，眉城的天氣很奇妙，這是一種涼意和暖意交融的風，陸栩栩嘗試著閉了閉眼，但她的鼻子在抽咽。

        她的心情也很奇妙，自由是倒下的果醬瓶子，在恐懼的華夫餅上一點點蔓延。

        沈枝的車技真的很好，她甚至沒有感覺到她踩過剎車，但摩托已經停在紅綠燈前了。

        陸栩栩吸了吸鼻子，緩緩睜開熱淚盈眶的眼睛，右邊那條車道上，同樣坐在一輛摩托車后座的女青年嘬著奶茶吸管睜大了眼睛，正用好奇困惑的眼神望著她。

        “嗦——”最后一丁點邊角余料，她用力地猛吸了一口，但圓溜溜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陸栩栩。大概是這位乘客現在的表情太稀有了。

        陸栩栩和她死寂對視五秒，愣了愣，轉正腦袋和沈枝感嘆道：“啊你看今天的夕陽了嗎？太美了，好美啊，好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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