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來龍去脈
“吾大概明白了,想必魏家這幾代宗主在祖宗的牌位上坐享其成,不思進(jìn)取,漸漸地把手藝都荒廢了,是吧?吾接到魏旭打出的暗器基本沒什么威脅,與你的手法似是而非,但沒有歸家的變化多端。”
“嘻嘻,近百年歸家的幾代家主都是有大智慧的人,阿耶也是的,不斷將手藝提煉升華,所以不良人一直都尊奉阿耶的號令。阿耶從不敢欺師滅祖,對不良人主帥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哪怕他......總之歸家都悉聽其調(diào)遣,直到......直到一個月前魏旭親自上門來提親。”
“親自上門提親?求娶的是你阿姊歸喬青?”
“正是,哼,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是說連采納、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都省了直接來親迎嗎?這不是將你阿姊的婚嫁當(dāng)成了納妾嘛,這得是有多大的官威才會做的事,太欺負(fù)人了吧。”
——民間娶妻必須完成六個環(huán)節(jié)才叫明媒正娶,娶的才是正妻。一采納,派媒人去女方家提親;二問名,要女方的八字;三納吉,若八字相合,帶上禮品告知女方家;四納征,正式下聘禮;五請期,雙方商議良辰吉日結(jié)親;六親迎,新郎去新娘家八抬大轎迎親。
“是哩,因為他的阿耶是不良人主帥,就看不起我們賤籍,連媒人都省了,他怎不想想百年前還不是跟我們一樣是賤籍。再說了,雖然我們年齡相差不大,但他是官家大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來的,我們是不良人天天亡命搏殺,根本就是兩條道的人。”
“難怪魏旭會如此強橫。”
“循著年齡我們尊稱他一聲師兄,但阿姊從來不喜歡他,自然是不同意了。阿耶明明心中不忿卻又不好明說,這事便一直拖著,兩家便有了嫌隙。”
“我看那余童對你的阿姊是真的一往情深啊。”
一提到余童,歸喬松就掩口笑了起來,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我當(dāng)年初見他時除了覺得他愛說話以外,真的對他很尊敬的,年紀(jì)輕輕的整個一個大匠做派,只要進(jìn)入案臺制作起機(jī)括暗器來真的是一絲不茍,跟如今的話癆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哦?他還是機(jī)關(guān)術(shù)的大匠嗎,難怪能爆出這么多‘鉆腳釘’將玉林莊攪得大亂。那怎么變得......跟你阿姊這般死纏爛打,感覺有點......嘻嘻。”
“呵,難怪你誤解他,其實他跟阿姊才是兩情相悅,一個是一往情深非她不娶,另一個是情有獨鐘非他不嫁,唉,造化弄人,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
歸喬松停了停繼續(xù)道:“阿姊后來便一直回避他、躲著他,哪知越躲他越黏糊,這兩年簡直把阿姊纏得不行。阿姊為了讓他死心,甚至叫我悄悄去揍他一頓,警告他不要再纏著阿姊。哼,歸喬青這個小妮子,居然口是心非,得知我真的把他揍了一頓,竟然一個月都不睬我。”
“哈哈,你也敢把未來的姐夫揍一頓,膽子不小哇——他們之間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嗎?”
“嘻嘻,哪里就真的揍了,就是嚇唬嚇唬他而已。變故倒是沒有,只是......”歸喬松想起當(dāng)年之事,忍不住又掩口笑了起來。
“那是三年前,阿姊在追蹤一個大案的暗器線索,需要向?qū)⒆鞅O(jiān)求助,京兆尹便聯(lián)絡(luò)了將作監(jiān),余童因擅長機(jī)關(guān)術(shù)就被調(diào)來。后來兩人聯(lián)手破了案子,一來二去大家便熟悉了,余童因此心生情愫,還請了媒人來提親,甚至都準(zhǔn)備了‘三書六禮’宣稱非她不娶。可是阿耶一看《通婚書》知他是官身,便警告阿姊不要有非分之想,還把余童的婚書給退了回去。”
“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永徽律》其中的條陳,‘人各有耦,色類須同。良賤既殊,何宜配合。’,良賤不能通婚的原因。”
“是啊,為此阿姊大哭了三天,后來她終于想通了,若他們二人成婚,余童不但要杖一百,還會被同僚恥笑,我們是賤籍不能影響了他的仕途,于是阿姊便聽阿耶吩咐不再與他見面。余童知曉原由后,反而天天纏著阿姊一再表白不懼世俗眼光,就是要打破良賤不能通婚的禁錮。可是阿姊顧慮他的官身,怕他被人恥笑,也恥于賤籍身份遲遲不敢答應(yīng),一直在逃避。”
“可憐他一片癡心。”
“他原本在將作監(jiān)的中校署任職外作錄事,常出外勤,所以走動很方便,于是想方設(shè)法纏著阿姊,天天跟她說情話,阿姊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慢慢地變成了話癆,嘻嘻。阿姊的輕功很好,他為了能時時跟得上阿姊,聽說是跟一位姓張的神童學(xué)來一身的怪異身法,連阿姊都甩不掉他,真是好好笑。”
“魏旭既然是不良人主帥之子,怎會與施清壽一起與你們作對?”
“這便是最奇怪之處,要說我和阿姊偷跑出來是為了自家的事情,可他們二人怎會也來此地,沒聽說有什么案子需要動用他們二人聯(lián)手應(yīng)對的呀?還有施清壽怎會跟魏旭混在了一起?不良人主帥有事自然會吩咐不良人主使去辦,還輪不到他出頭。待會兒可得要好好問問阿姊,她應(yīng)該是跟蹤這兩個壞蛋來的。”
“呵,施清壽可是你的師叔,你叫他壞蛋?他跟不良人主帥的郎君怎么就不能混在一起了?”
“你有所不知,如今的歸家和魏家關(guān)系很微妙,雖然阿耶依然遵循祖訓(xùn)以不良人主帥為尊,可魏家家主,也就是魏旭的父親魏大剛卻耿耿于懷,因為他的指令幾乎出不了他家的院子。”
“看來是德不配位了。”
“不良人只奉阿耶的號令,這也是沒辦法的,不良人雖是官吏,到底還是身處江湖,以強者為尊。于是魏大剛便處處給阿耶甩臉子、使絆子,阿耶都忍氣吞聲沒說二話。施清壽作為阿耶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三個徒弟之一,怎么能這么沒眼力價胡亂攀附魏家?”
“你說施清壽是你師叔,又說是令尊調(diào)教出來的徒弟,吾有些糊涂了。令尊有三個徒弟,其中兩個必定是你們姐妹,剩下那個自然是施清壽了,可你們卻稱呼他......這個關(guān)系吾是真給搞糊涂了。”
“嘻,那是因為施清壽的父親很多年前曾有大恩于阿耶,后來他父親得了急癥,臨終時將他托付給了阿耶。那時他還小才十三四歲,阿耶感念他父親的恩德,只肯與他平輩相交,還說是代師授藝,從小便跟我們一起學(xué)武。哼,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膽敢偷襲我們。”
歸喬松拉著龍潛向身邊靠近,道:“你的右邊都是稀泥,往我這里靠靠——要說呢,他應(yīng)該是我們的師弟才對,雖然年紀(jì)比我們大,但入門晚呀,可是阿耶卻不許,硬要我們稱他為師叔。”
“呵呵,原來如此,昨日白天時吾就跟他交過手了。”
龍潛就把如何在路上遇到施清壽,如何起沖突,如何裝傻與其對掌將他打傷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
“難怪了,不過打便打了罷,就當(dāng)是替我們出了氣,哼,要換做我有你這一身功夫,定要讓他躺上半年才解恨。居然會跟魏旭一起與三河盟不清不楚,阿耶肯定還不知道。呵呵,扯遠(yuǎn)了,咱們不說他了。”
歸喬松說著就咯咯笑了起來,聊了這么久心情漸漸變好,清脆的銀鈴聲蕩漾在晨曦中,引得走在前面的人都回頭顧看。
天光見亮,大伙兒已經(jīng)滅了火把,跟著揮興拐進(jìn)了一條林間小道,并未注意到他們二人已落后了一大截。
陸全城聽見歸喬松的笑聲,回頭看著他們二人如同金童玉女一般也是會心一笑。
余童更是向歸喬青連連眨眼,而后者只當(dāng)沒見著,嘴一撇繼續(xù)往前走了,因為她知道這個妹妹從小便有主見,容不得別人說三道四。
陸全城忽然問道:“揮火長,你們幾位莫非是私自離開折沖府,擅自行動的?”
揮興大駭,他確實是折沖府的火長,手下有衛(wèi)士十人,但這一職務(wù)他并未暴露,并且確實是擅自離營的,驚問道:“老丈,你,你是如何得知?你是何人?”
陸全城見狀便知一言中的,私自離營的后果非常嚴(yán)重,若能以此引導(dǎo)其有所求并趁機(jī)施恩于他,說不定就可憑空收得一員大將。心中一喜便開始盤算了,撫著三綹長須道:“實不相瞞,吾乃饒陽郡太守陸全城,你們抬著的傷者也是朝廷的武官張參軍。”
揮興還在驚疑中,陸全城趁熱打鐵道:“吾帶家仆微服私訪,無意中救了張參軍,接著我們又被你們救了。呵呵,揮火長有勇有謀,實是棟梁之才。”
趙強驗看了正叔拿出來的官印,抬肘暗中一捅揮興,悄聲道:“揮頭兒,確實是陸太守?zé)o疑。咱們這次擅自離營,還放出了折沖府的信號焰,回去只怕一百軍棍是逃不掉了,怕就怕這頓軍棍打下來不死都得殘廢,若是都尉發(fā)了火,砍了咱們的腦袋都有可能。有陸使君在此,不如求他......”
揮興道:“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反正我已有意離開,就讓為兄一力承當(dāng)不讓你們受罪,此間事情一了我便回折沖府領(lǐng)罰,你們只管回營,所有軍棍我都受了。”
趙強急道:“豈能讓你一人獨受,當(dāng)初是我們兄弟慫恿你接下這對姐妹花的麻煩事,雖然目的是想借此留下?lián)]頭兒您這位難得的老大,將來還能繼續(xù)帶著咱們兄弟沖鋒陷陣。如今事發(fā)了,自然是兄弟們一起擔(dān)當(dāng),只要您別再離開了。”
其他幾位兄弟聽趙強如此說都連聲認(rèn)同,都說愿跟揮頭兒一起回去領(lǐng)罪,若是揮頭兒執(zhí)意離開折沖府,大伙兒也愿意跟著一起逃走。
揮興也急了,說道:“大家都是多年拼殺出來的兄弟情誼,不到萬不得已我怎會離開大家,是迫不得已另有私事要處理,只是擔(dān)心此事會有大麻煩故而只能悄悄離開,這麻煩不能牽連到你們,更不能叫你們拋家舍業(yè)跟著我亡命天涯。”
余童接口道:“匹夫之勇,不足道也,放著大好的機(jī)會在此而不知謀劃豈不愚蠢,陸使君便在眼前,只有求他幫忙善后才是正途。”
他在旁聽到趙強的話了。
作為官員,官場的規(guī)制余童很清楚,之所以他能夠四處亂跑,一是因為司職所在可以隨意外出,二是因為其父是將作監(jiān)的七品主簿,可以為他擦屁股,但揮興等人未必有這個便利,一旦回營銷假,將面臨極其嚴(yán)厲的處罰。
陸全城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沒想到揮興的事情如此復(fù)雜,于是把握著火候,故意捋須,睨視著揮興沉吟不言。
龍潛正色道:“陸太守若有法子替他們解難,何不順手而為?”
趙強拉上其他幾位兄弟翻身拜倒:“職下求陸使君指點一條明路,為我的老大揮頭兒脫罪,我等兄弟必銜環(huán)結(jié)草以報。”
陸全城到底還是心怯龍潛,不敢在他面前擺譜,忙笑道:“呵呵,大家相識一場理應(yīng)相互排憂解難。若是你們每人一百軍棍下來恐個個都得殘廢。若說脫罪嘛......倒也不難,些許瑕疵不值一提,好在你們的軍府是在饒陽郡內(nèi),吾可為你們六兄弟脫災(zāi),只是今后揮火長再也不能私自離開才行。”
揮興嘆道:“只要能讓兄弟們洗脫私自離營之罪,揮某愿按太守之言做此承諾,職下不能再讓同樣的錯誤出現(xiàn)第二次了。”
陸全城頷首說道:“待本郡到任便向折沖都尉發(fā)文,說明本郡微服私訪時遇險,遣家仆帶信去折沖府求救巧遇了你們幾位,因事急從權(quán)便一并征調(diào)了你們六人來暗中護(hù)衛(wèi)。吾發(fā)文向都尉說明,此事自然就自圓其說了。只是這個方法只有一時之效,恐日久還是會給人留把柄,所以要委屈揮火長,盡快申請調(diào)離折沖府入饒陽郡團(tuán)結(jié)兵才無后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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