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7章
趙寧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朱熹的言論如同狂風暴雨,趙淳仿佛狂風暴雨中的一棵小樹苗。
站在這個時代,朱熹結合了道家和儒家的言論。
從道和器來論證了天理和萬物的關系,包括人的善惡。
他是站在程氏兄弟和張載的肩膀上,融合了道家先賢,悟出來的。
這對于一般人來說,根本無從反駁。
甚至趙寧都擔心趙淳能不能反駁,如果不能,那自己就上了。
其實趙寧安排朱熹來,并不是要誅心,而是真的要辯論大道,辯論這個世間的真理。
愛因斯坦都說了,科學的發展,得益于哲學和實驗方法論。
如果不解決好哲學的問題,僅僅目前格物院發現的碎片化的科學理論知識,是不足以形成一套完整的思考方式的。
什么最重要?
是直接把理論公式給朱熹,告訴他,小伙子,你錯了,來,過來給你看幾個大寶貝,你說的氣都是狗屁不通,世界是由分子、原子、粒子等等微觀事物組成的。
再來看看萬有引力定律吧,我親愛的朱熹小哥,你一定不會相信,摩擦不僅能生水,還能生熱呢!
這樣?
這樣朱熹只會一臉懵逼。
任何科學公式都是不斷探索的果。
你把果給了他,沒有因,沒有從因到果的過程,那以后在面對浩渺的道的時候,如何繼續探索新的科學之果?
就像一個億萬富翁,告訴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你努力就能像我一樣成功。
搞笑嗎?
搞笑!
中間的過程全他媽的省了,小伙子去努力,最后……
聽懂掌聲?
所以什么最重要?
科學方法論!
沒有這玩意兒,給了一大堆果,最后還是停滯不前,沉迷在技術的光輝中。
趙淳卻很禮貌地說道:“閣下之言論,如此精妙且深遠,我很佩服,不過我也有一些疑慮,還望閣下能作答。”
“但說無妨。”
趙淳命人取來一只小白兔,小白兔在籠子里,很可愛。
大臣們不解五皇子這是要作甚。
趙寧卻明白了,不由得放下心來。
看來自己以前教趙淳的,他都記在心里了。
趙淳指著兔子說道:“請問,這只兔子是什么顏色?”
朱熹怔了怔,沒想到趙淳問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
大臣們也有些意外,但人群中的陳規卻了然于心。
這個問題,當初他與趙官家討論重力之時,趙官家問過他。
“這是白色的兔子。”朱熹回答道。
“所以,我說天下的兔子都是白色的,對嗎?”趙淳問道。
朱熹又愣了一下,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回答。
他在思考,趙淳問這種問題作甚?
一邊的高俅說道:“天下的兔子當然不全是白色的,我家里就有一只灰色的兔子和一只黑色的兔子。”
朱熹這才回過神來,說道:“自然不是全都是白色的。”
趙淳走到高俅面前,高俅愣了一下,連忙堆起滿臉的微笑,那樣子,就像鄰家老爺爺一樣。
趙淳又問道:“高太尉體胖心寬,所以我說天下所有人都像高太尉一樣體胖心寬,是嗎
?”
高俅又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頭笑了。
他連忙說道:“顯然不是,我這是深受陛下圣恩垂憐,才萬事看得開。”
趙淳看著朱熹,后者說道:“人各有不同。”
趙淳又說道:“莫尚書也是體胖心寬,范相公同樣如此,總該可以說天下人都體胖心寬了吧?”
大殿內都議論起來,五皇子這是什么話?
找幾個體胖心寬的人來,就說天下所有人體胖心寬,這不是荒謬嗎!
只要不瞎,就知道一邊的孫傅,枯瘦如柴!
如此幼稚的言論,連高俅都看不下去了,準備出來給趙淳打圓場。
五皇子天資過人,就是年齡尚幼云云。
可朱熹還是很嚴肅地說道:“也不能,不能因為一個人,或者幾個人體胖心寬,就說天下人都體胖心寬。”
趙淳點了點頭,隨后說道:“如此說來,我們不能依據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就輕易論斷,世間本來如此,是嗎?”
朱熹似乎明白趙淳想說什么了,他說道:“是的。”
趙淳說道:“既然眼前所見不足以論斷世間萬物,那閣下的氣論,如何而來?”
既然親眼所見的,都不能去衡量這個世間,憑什么你憑空想象的氣,就能論斷?
大道至簡。
朱熹說的太復雜,反而不是真正的道。
但是站在這個時代,朱熹的言論,卻也已經非常深刻,畢竟他有時代的局限性。
至于為什么朱熹被后人罵?
朱熹:我就發表了我的學術,根據先賢的理念,闡述了我對世間的理解,誰知道被我都沒見過的明朝定為天下讀書人的圣學,這不能怪我啊!至于你們說的偽君子,我那些行為,你們真的就完全相信嗎?
至少趙寧這種玩政治的,覺得明清禁錮思想是朱熹的鍋,是真的在冤枉他。
不說他的學問好壞,作為一名學者,根據先賢的理念來理解世間,發表自己的學術言論,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就像早上吃了飯,中午吃了飯,晚上還要吃飯一樣正常。
而朱熹的學說,站在穿越者的角度,自然是問題一大堆,站在宋人的角度,與商業不符,卻不代表這個時代的人不認可他的學說。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讀書人,讀的都是儒家。
朱熹的學說是儒家集大成者。
只是南宋那些政治家,除了是讀書人,還是政客,政客是需要幫朝廷賺錢的。
朱熹站在大殿上,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又看了看龍椅上的趙官家,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
他覺得趙淳問問題的方式,很特別。
乍一聽起來,問的問題很尋常,就是尋常生活中的所見所聞,但是轉念的問題,又能問到了一個需要思考的境地。
氣論從何來?
這個問題如果單獨問出來,當然是回答:道之下為氣,道不可說,氣有無形與有形,氣就客觀存在。
不然為什么人都是人呢?
不然為什么石頭都是石頭呢?
不然為什么狗子都是狗子呢?
總有一種普遍的東西,來組成了萬物,才會出現人都是人吧?
但趙淳的問題一下子把朱熹拉到了另一個思考的軌道上:氣論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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