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池魚籠鳥困夫子
第152章 池魚籠鳥困夫子
全身的骨頭都在瘋狂的碎裂,劇烈的疼痛讓人聞到一股焦味。
長安城里,臨四十七巷,老筆齋的小院里發生著讓人震驚的一幕。
聞名天下,讓整個桃山都感到頭疼的光明大神官,正在被人以修行界最簡單的手段壓制。
浩瀚如海的念力,壓在衛光明的身上,使之渾身的骨頭啪啪作響,整個人都是鮮血模糊。
“夫子邀我入長安城,就是為了殺我?”
衛光明的胸口突然襲來一陣刺痛,呼吸漸漸得急促起來,額頭溢出汗珠,心臟驟然急速,咬牙皺著眉頭捂住胸口。
“邀請你的時候,我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剛才聽你說了那么多話,我才產生了殺心。”
夫子的眼睛睜得很大,兩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就那么直愣愣的看著身陷痛苦中的衛光明,半天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鎮定自若,始終沒有變化。
“夫子邀我入長安,現在又要殺我,豈不是讓天下修行者恥笑。”
似乎是不甘心,衛光明的聲音大了幾分。
“我活的太久了,在我的眼中,并沒有天下,哪里又有什么天下修行者。”
沒有道德的人,再如何也無法綁架。
夫子沒有道德,他所設立的書院最大的道理便是實力,書院的道理就是,實力強的人便是道理。
哪怕夫子修為通天,他依舊想要利用驚神陣,用最穩妥的辦法徹底的將衛光明給制服,他睜大眼睛,只希望衛光明在臨死前能多說一些有用的話。
“是啊,我差點忘記了,夫子活了很久,世間的一切事情都已經看淡了,怎么會在乎世人的想法。”
衛光明很清楚,他想改變世界,卻一直都被世界改變著,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在處處和自己作對,心里充滿了抗拒的激情。
死亡,對于他來說,似乎并沒有那么可怕了。
畢竟,衛光明曾經看著許多信徒,倒在傳教的道路上,又或者被一些惡心下作的人殺死,又或者遭人誣陷,好心卻留下惡名,郁郁而終。
佛宗講因果,可在昊天的世界里,從未有因果,也沒有報應,好人也未必能得到好報。
矗立在血泊中半個小時了,夫子始終沒有下手徹底抹殺他,并非不能,而是這位人間的至強者還在等待著他的臨終遺言。
但凡遭遇了重大打擊的人該有強烈的反應,可衛光明卻沒有表現出來,沒有痛苦的呻吟,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哀嚎,只有超然的堅忍,讓他竭力自持。
“衛光明,你將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比如,說些什么,給這個世界留下伱最后的訊息。”
聽到了夫子的聲音,衛光明抬起眼眸,和一雙善良眼睛相撞,發現她正靜靜的凝望著自己,那雙明澈如水的眼眸里,掠過若有若無的笑意,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期待之意,眼波流轉之間,閃爍著燦爛若夏花的明媚之色。
桑桑很害怕,但她沒有哭,剛才的對話之中,她聽出了一些東西,夫子要殺她,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可是夫子就是要殺她,和其他人說寧缺是冥王之子不一樣,這位人間的第一人,說她是冥王之子,所以就要殺了她。
桑桑的視線和衛光明重合,那雙陌生的眼睛忽然開始變得熟悉起來。
衛光明收了她做弟子,并且向著全天下的人承認,她就是未來的光明之女,哪怕她拒絕了,仍舊會將衛平安留在這里。
桑桑曾經在岷山的時候,便聽說了光明商會,同時也聽周圍的百姓說,光明大神官是當世的偉人,他是最善良最偉大的人。
那些窮山村里的人,對于光明大神官的尊敬,甚至已經超越了昊天。
桑桑和寧缺,曾經吃過不少光明商會捐贈的糧食,她們曾經也期待著有一日,能成為光明殿的一名教徒,救助那些苦難的百姓。
若非寧缺有仇恨在身,他們兩的一輩子,也許就是圍繞著光明殿了。
“你如果不幫我說話的話,也許夫子不會殺你。”
桑桑很天真,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并沒有幫你說話,只是在向夫子講述客觀的事實。”
“哦。”
桑桑點點頭,衛光明說的是真的,桑桑看的很清楚,夫子在提出要殺死桑桑的時候,衛光明曾問過夫子幾個問題,從表面看似乎是要挽回夫子的想法,夫子的回答的是不在乎世人的想法。
然后,夫子想到了對衛光明動手。
隨心隨性,沒有任何的預料,也許就在衛光明上一句話之前,夫子還并沒有想要對衛光明下手。
蓮生的臉色發白,透著隱約的青灰,眼神緊張不安,死死的盯著夫子,拼命的壓制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出,背后直冒寒氣。
魔宗山門里困了許多年,他曾經的驕傲早消失了,曾經的他不屑站在天啟之前,不愿意突破,哪怕身死,也無有絲毫懼意,可惜在魔宗山門的骨頭堆里待了幾十年,逐漸的將他身上的自傲,磨礪的消失了。
沒有邁過五境的修行者,便需要食物的補充,在魔宗山門困了那么多年,他便是靠著滿山的骨頭還有從山洞頂上,滲透下來的水滴活著,甚至哪怕浪費一滴水,都會讓他感覺可惜無比。
在那種近乎絕望的地獄中活下來,造就了他這樣的一個悲哀的人。
他若是死在了山洞里,他依舊是從宋國走出來的那個翩翩公子,蓮生三十二。
可他活了下來,屈辱悲催的活了下來,無數年來,他的道心已經徹底的崩碎,曾經的幻想也只能由別人來實現。
想到了這里,蓮生的眼神突然精明了幾分,站起身攔在桑桑的身前。
夫子也許不會殺他,他非常的恐懼,按道理說他不應該站出來,可蓮生還是站出來了。
額頭上冒出的緊張的汗水,將他的光頭打濕,眉毛隨風吹動,分別懸在他的耳旁,半掩著兩只緊張不安的眼睛。
“蓮生三十二,瓣瓣不相同,你的天賦很好,我曾經有過想要收你為徒的想法。”
夫子的表情帶著傲慢,看向蓮生的眼神有著些許的遺憾,似乎是為蓮生如今的變化感到惋惜。
“那夫子為何沒有收我為徒,我若是能入了夫子的門下,柯浩然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蓮生本是一個自傲的人,不將天下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此時的他竟稍顯緊張。
“我不喜佛門,你是佛門的護法,我不喜道門,你是道門的裁決大神官,便是因為這樣,你我絕了師徒之緣。”
“早知是這樣,我哪怕不入佛宗,不成裁決大神官,又有何妨。”
“時間總是順著時間長河流動,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不會改變。”
“夫子您也打算要殺了我么?”
“你如果不攔著我對付你身后的人的話,我可以不殺你。”
“看來,我蓮生命該絕于此地。”
“師伯,你走吧,不用管我的。”
“你是衛光明的徒弟,可他衛光明卻從未教過你什么,我卻是將我的一切傾囊相授,你便是我的延續,我的傳承,我又如何能斷了自己的傳承。”
“也許,你還能找到另外一個人繼承你的衣缽。”
“找不到了,世上的天才,本來就少,而你這樣的天才,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了,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只是一個瞬間,佛光普照,金色的光芒映照在院子里,迅速的撐開,將桑桑護住。
巨大的佛陀高達百丈,屹立在小小的庭院里,將周遭的院墻給推倒。
一道極強的昊天神輝,從蓮生的身體之中沖出來,直刺向夫子。
熊熊大火仿佛發瘋了似得燃燒起來,隨風亂竄,肆無忌憚的吞噬院子里的一切,那赤紅色的火焰也仿佛一個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將所到之處都染成了黑色。
老筆齋燃起來了,金色虛影之下的桑桑皺起了眉頭,她想起一些事情,店里還放著許多寧缺寫的字,那些字可是很值錢的,就被這樣的毀了,她竟隱隱有些心疼。
在驚神陣的壓制下,蓮生的力量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若非他修行了魔宗功法,以他的實力別想在夫子的眼前用出任何的手段。
知命巔峰的蓮生,出手便發揮出了五境之上的力量。
佛影,昊天神輝,又是道門天火,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組合起來,產生了一種全新的力量。
“蓮生三十二,瓣瓣不相同,若是真的留你在人間幾十年,也許你早已經邁出了那一步。”
蓮生搖搖頭道:“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狀況,我已經看遍了佛,道,魔三宗的典籍,我自詡天底下最聰明,可是站在五境的門前,我卻一直都在猶豫,若是我想,隨時可以進入天啟,成為道門的一條狗,可是我不愿,而現在的我則是不能,我的傲慢,讓我失去了曾經的一切。”
“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當狗么?”
<div class="contentadv"> “是啊,昊天的狗,活一個百歲,又或者幾百歲,其實也挺好。”
“活著,確實是一個值得慶幸的事情。”夫子很贊同蓮生的觀點,若是讓夫子走蓮生的人生,他也許會真的變成道門的狗,因為夫子覺得,活著挺好。
至于是否當狗,又是否躲藏,這些全然不用在意。
如海的念力傾瀉出來,籠罩住了蓮生。
金色的虛影,頃刻間崩散,只是一個瞬間,便將蓮生給鎮壓住。
“蓮生,原本你去找道門尋一顆通天丸,也許還有機會成為道門的狗,可是你徹底的放棄了自己。”
“我很害怕,但無悔。”
在蓮生的周身,散發著一股猩紅的氣息,周遭的所有天地元氣都被吸引進入到了他的體內。
很可惜的是,夫子周身的念力和天地元氣幾乎無限量的,全部堆壓在了蓮生的身旁,將他整個人都按在原地不能動彈。
夫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強。
如果說,五境之上是六境,六境之上是七境,七境之上,還有八境,那么夫子的境界,依舊不在劃分好的境界之中。
他可以稱之為九境,也可以稱之為十境,甚至更高。
夫子的境界,早已經無法用境界衡量。
他的念力和天地元氣,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將蓮生比作一個抽水泵,而夫子身體之中的水,便是大海,想要用抽水泵,將大海的水抽干,太難了。
夫子之存在,哪怕是讓昊天都要小心應對。
如果將昊天比作這個世界的牧羊人,那么夫子便是一匹餓狼,可以隨意的殺死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只羊。
恍惚間,衛光明看到一個年輕的身影,手中高舉著一顆珠子,散發著極為純正的光明神輝。
眼淚,是一種傷心,難過或痛苦或高興時由眼睛淚腺分泌的液體,分泌量會隨著心境的變化的轉變而變化。
此時的衛平安非常痛苦,他看著衛光明身上有著那么多的鮮血,心中無比的難過和悲傷。
涕泗橫流,哭得已經不成樣子。
在衛平安成年之后,他再也沒有因為什么事情哭過。
哪怕在光明神山之下,做些不討喜工作,被百姓指責和謾罵,他依舊是一副自得模樣。
今日,他再也無法忍受,衛光明的痛苦仿佛加在了他的身上。
強烈的痛苦之下,那久違的境界松動,一步邁入了知命境界,手中的光明珠也釋放出了知命巔峰的氣息。
“光影騰輝照地心,無有一法當現前。方知光明一顆珠,解用無方處處圓。”
這是光明珠的最高奧義,這是衛光明許多年來參悟出的新的道門神通,哪怕是天書也無法刻錄這樣的神通。
這是道,這是法,這是光明。
對于一個剛邁入知命境界的修行者來說,憑借一顆光明珠,便施展出幾乎要超越五境的恐怖力量,他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衛平安資質很差,但他的信心很不錯。
看似極為恐怖的攻擊,卻并不在夫子的眼中,只是揮揮手,就像是拍蚊子一般,衛平安便倒飛出去,砸在了墻上,鮮血噴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半死不活的樣子。
若非在他的身上有衛光明留著的保命之物,他也許直接就被拍死了。
哪怕如此,衛平安依舊命在旦夕。
衛光明垂下眼簾,冷聲道:“夫子,小輩而已,你過了。”
“衛光明,說說你的故事吧,我會給你的光明殿留一點火種。”
夫子很淡漠,就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的意思是要滅了整個光明殿,如果衛光明能說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也許能留點衛光明的家人,如果夫子什么都沒有得到,迎接衛光明的便是毀滅。
“昊天是神國的神明,而夫子你是人間的神明,世間千年,便是按著夫子您的意愿發展,今后的許多年呢,夫子您有什么打算。”
“天書明字卷記載著末法時代,我便等待著末法時代,看看那個時代,是否真的能消弭天地元氣。”
“世人都覺得夫子你很神秘,可如今我看來,你和那些普通人并沒有區別,甚至你心中貪欲要比那些普通人更甚。”
“人若是沒有欲望,那和石頭有什么區別,就像是佛宗,嘴上說著絕情斷欲,卻將苦難加持在人民的身上。”
“是啊,佛國絕情滅性,可是夫子你既然是天下第一人,又為何不對佛國出手呢?”
“佛國如何,道門如何,甚至大唐又如何,我又從未想過要統治世界,也沒有想過要做什么救世主,我又何必去找佛宗的麻煩,衛光明,我覺得你還是說一些你覺得重要的事情吧。”
“夫子,你覺得你已經吃定我了?”
“你進了長安城,哪怕是陳某也不敢過來,你又滅了佛宗,就算是你得了千年前的那位光明大神官的傳承又能如何,你逃不出驚神陣。”
夫子看的很透,一眼便能看穿未來的許多事情,整個昊天世界,除了衛光明。
“也許,你并沒有看清楚,今日是夫子你對我的考驗,又何嘗不是,我衛光明對夫子你的考驗。”
“你還能翻盤?哪怕是昊天來了人間,也不敢進入驚神陣,你又如何翻盤。”
“夫子,現在的你,就和當初的柯浩然一般驕傲,可是你明白驕傲的代價么?”
“是么,我倒是要看看,衛光明你如果有什么手段,盡管的施展出來吧。”
“好啊,還請夫子品鑒一番。”
衛光明從黑袍之下,拿出一顆青梨遞給夫子,然后問道。
“夫子,可敢吃下。”
“佛門的青梨,你倒是有些手段,可惜這青梨,并不能對付我,并且我也不喜歡吃青梨。”
事實上,夫子已經開始產生了懷疑。
青梨代表著什么,夫子非常的清楚,那是打開棋盤世界的鑰匙,想要進入棋盤世界之中,便必須要吃一顆青梨。
夫子曾經在瓦山上吃了一顆青梨,然后進入了棋盤世界,那里面的法則確實厲害,有些可惜的是并沒有找到佛祖。
陳某也曾經吃過一個梨,他也沒有找到佛祖,并且看過了佛祖的筆記,一樣什么都沒有得到。
柯浩然和蓮生也去過,唯有蓮生是真正自己走出來的。
昔日的蓮生上瓦山修佛,曾經便在某一次的盂蘭會上,真正的闖過了棋盤世界,找到了棋盤世界里的一個破綻,然后逃出來。
夫子,陳某,柯浩然他們這些人,雖然也闖了出來,卻并非看破了世界,而是憑著自身的實力,強行闖了出來。
想要找到棋盤世界里的破綻,正常情況下,必須要達到天算之能,甚至達到不死不滅的境地,唯有永恒世界的冥王之子才能做到。
“哪怕佛祖的棋盤在你的手中,也無法困住我。”
事實上,夫子已經準備好了閃人,他從不在乎眾生的面子。
衛光明似乎看透了夫子的想法,反問夫子道:
“夫子,你可聽說過池魚籠鳥。”
夫子皺起眉頭,他注意到了四周溢散的鮮血,早已經擺成了陣法。
以血為陣,衛光明是真的瘋狂。
尋常修行者若是流了這么多血,便是和死人差不多了,可衛光明全憑著魔宗功法強撐著,讓他的生命力保持在最巔峰的狀態。
池魚籠鳥困不住夫子,卻足以讓他停在原地一剎那。
而這剎那的時間,足夠一個無距的大修行者做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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