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夫子走后

        斷線的血色玉珠沿著傷口滑落，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艷麗的血紅色花朵，一滴，兩滴，血色玉珠便已經成了一道血流順著手臂滑向手心，血流是暖的，心卻冷了。

        衛光明微瞇著眼睛，靜靜地站在地上，蒼白的面上沒有一絲的血色，他時而眉頭微蹙，時而重重的吐納，全身骨頭碎裂的痛苦折磨使他喪失了往日的活力。

        血線，流在地上，順著衛光明將整個老筆齋都給籠罩。

        道門大陣，池魚籠鳥，一股無比純潔的昊天神輝從衛光明的身體之中發散出來，哪怕是夫子都無法立刻掙脫。

        一張棋盤懸浮在老筆齋廢墟的空中，一顆青梨從衛光明的手中逐漸的消散。

        晴朗萬里的天空突然變成了一片大黑幕，所有的星辰都被遮蔽，消失的無影無蹤。

        夫子走了，他被困入了棋盤世界之中。

        驚神陣短暫的停頓，天上的昊天再度發力，讓整片天地都感到震顫。

        天空的云壓的越來越低，抬頭望去，灰蒙蒙的一片。

        昊天道南門，顏瑟臉上一喜，驚神陣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于是他便手握著陣眼杵，指著天空將爆發出五境之上的氣息，天啟。

        轟隆一聲，雷霆切開了云層，落在了長安外的山上。

        整個昊天道南門，整個長安城，甚至整個大唐的全部氣息都在這一瞬間加持到了顏瑟的身上。

        他已經不是尋常的六境，從力量上甚至已經超越了尋常的七境。

        夫子走后，顏瑟便是整個大唐最強的人，因此他便接受了整個大唐信仰的洗禮。

        墨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掩去了雷霆的氣勢，越壓越低，仿佛要徹底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冷漠的風凌厲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身后，柔弱的小花小草已經徹底的蟄伏于地。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本是冬日，夫子強行憑借著自身的力量和驚神陣的力量，讓大唐迎來春天，甚至廣撒生機，萬物都在夫子入長安城的時候開始復蘇。

        如今，夫子消失了，便不能再度加持驚神陣，也無法做到真正的改天換地。

        昊天之下，冬日就要重新恢復，這是自然界的規律。

        顏瑟如今讓整個大唐最強的人，憑著夫子的余下的壓力，卻也足以讓一切恢復正軌，不必再受雪災之苦。

        “衛光明，蓮生，他們究竟做了什么？”

        顏瑟佝僂著身體，站在大雁塔的樓上，他那兩只深邃的眼睛，猶如深不見底的潭水，幽深而黑亮，好似泛著星辰之光的夜空，透著一股子冷冽的寒意，幽幽的望向臨四十七巷，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整個唐國的信仰，不是應該加持在夫子的身上么，怎么會全部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夫子出了什么事情？”

        “昔日，講經首座和知守觀觀主聯手，并且在桃山的大陣之中，都無法將夫子鎮壓，如今夫子卻突然消失，又是什么道理。”

        唐國春回大地的一幕，整個人間都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生機，預示著夫子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哪怕是昊天世界的規則，也能隨意的改變。

        可夫子，剛彰顯了自己強大的一幕，卻又消失不見了。

        夫子死了，作為唐國第二人的顏瑟，他必須要前往探查一番。

        輕輕一揮手，便有一道虹橋，從大雁塔開始，向著臨四十七巷伸展過去，橋上顏瑟佝僂著身子不急不緩的移動著。

        在老筆齋的廢墟中，衛光明，蓮生，衛平安，他們三個都是重傷。

        唯有桑桑，她并沒有參戰，因此也沒有受傷。

        老天陰沉著，卻沒有下雨，桑桑的個子不高，她將重傷的三人分別放在了沒損毀的床單上。

        然后，她便一人手指綻放光明，去找長安城里的郎中。

        桑桑很貪財，卻舍得將廢墟里找到的為數不多的銀子全都拿出來。

        衛光明的身體微微的顫動，渾身都無比的疼痛，他震驚于夫子的手段，憑著念力強行將他身體之中骨頭都給碾碎，又憑借著特殊的手段，吊著他的一口氣。

        不死，卻比死了都要痛苦。

        若非衛光明修行了魔宗功法，體內自成一個世界，也許他早就在那種極致的折磨下死亡了，根本不可能繼續他后來的布置。

        以身為餌，他先拋出眾料，說明了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和寧缺是老鄉，又說什么千里眼，什么順風耳，又說了關于天書明字卷上記載的內容，讓夫子以為衛光明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

        因此，夫子哪怕是徹底的制住了衛光明，也沒有第一時間殺死衛光明，而是等待著衛光明臨死前能說出什么重要的東西。

        衛光明用鮮血布置池魚籠鳥，更是令人無法想象的。

        棋盤能否困的住夫子，答案自然是不行，因為在棋盤的世界里只有佛，缺少一些東西。

        于是，衛光明便將冥王泉水加入到了棋盤的世界之中。

        佛宗的法，在于一個感悟，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佛有了，便缺少一個魔。

        日月輪回生生不息，世間的萬物也都是相生相克的，冥王是魔宗信仰，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形式的佛宗信仰呢。

        佛宗的信仰，加上冥王的恐懼，于是棋盤世界內的規則，變得更加完整。

        佛陀無法向衛光明傳達消息，可他們兩人卻達成了最為默契的配合。

        于是，衛光明拼著重傷，將夫子拖入了佛祖的棋盤世界之中。

        比起夫子，衛光明的理念，更適合佛國。

        若是由夫子主宰昊天世界，在佛國的利用效果消失后，便會迎來真正的毀滅，因為書院的人都不喜歡禿驢。

        反觀，衛光明就不一樣了，為了天坑之中的黎民百姓，甚至寧愿修佛，讓他多了一個光明佛的身份。

        桑桑拉著一個頭發花白，又只穿著白色里衣的老頭，來到了老筆齋的廢墟中。

        “誒呦，祖宗，病人在哪里？”

        老人的臉上一副不情愿的樣子，顯然他是被剛從床上拉起來的。

        “快了，就在那邊。”

        “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都燒光了，難道這里爆發了修行者戰斗。”

        郎中震驚著，他倒是有些見識。

        地上的石塊都融化了，血跡卻仍舊沒有干涸。

        這些血液之上，還在發著光亮。

        “大夫，你快看看他們。”桑桑走路的跨步急得很，被他拉著的郎中差點摔倒，穿越了這片廢墟，便來到了衛光明三人躺著的墻角。

        “好，你別急我看看。”

        老者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樣，首先將手指搭在了衛平安的手腕上，他的眉頭越發的皺起，并沒有說話，緊接著他又將手搭在了，一旁的衛光明的手腕上。

        老人的眼睛不斷得眨動，一副見鬼的神情，最后又搭在了蓮生的手腕處，他的眼底迅速的泛起了一絲驚慌失措，像是遭遇了什么鬼怪的襲擊，略帶緊張的開口說話道：“脈沉而澀，是血行不暢，淤滯有阻脈象，加之面色晦暗，肢體都似乎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血瘀之甚，他們的脈搏微弱，以我的手段，想要救人怕是有些困難。”

        “那要怎么辦？”

        桑桑突然感覺也有些慌張，唇瓣不自覺的微顫，難以掩飾她心中的慌亂。

        “他們都是修行者，若是尋常人，現在可能已經死了，他們的傷如果有能治的話，那必定也是修行者，若是有南門的大人物也愿意施救，他們也許還有活路。”

        <div  class="contentadv">        “我去南門找人。”

        老人本想勸阻，卻又想起了，桑桑一路上手指釋放的光明，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在桑桑離開的前一刻，他突然喊道。

        “你是光明之女？”

        “是。”桑桑沒有猶豫，她聽得出，老人有些激動，也許他能幫忙。

        “好，我知道了，伱去昊天道南門找人，我去通知周圍的街坊，讓他們出來幫忙。”

        老人想起了一種可能，如果桑桑是光明之女，那么墻邊躺著的三個人又是什么身份，必然也是光明殿的大人物。

        在世俗，光明的信徒太多了，雖說他們是唐人，可對于底層的人來說，光明早已經根深蒂固，哪怕是朝廷再如何也沒有辦法抹黑。

        整個昊天世界里，人們都以光明教徒為榮，因為那些人是真正值得敬仰的。

        兩人分開，卻沒有注意到，有一佝僂老者，從夜空中落下，來到了衛光明三人之間。

        “師兄，你又何必呢？”

        衛光明緊閉著的雙眼睜開，他看到了不遠處陰影之中站著的人。

        “我成功了不是么？”

        “夫子去了什么地方？”

        顏瑟不會相信衛光明能殺得了夫子，尤其是站在驚神陣之中的夫子，世上絕對沒有人可以戰勝。

        “你可聽說過，佛祖的棋盤。”

        得知了答案，顏瑟的眼神中充滿震驚，他呆愣在了原地。

        “佛祖的棋盤不應該在瓦山么，你滅了佛宗，他們怎么可能將棋盤交給你。”

        “是啊，我滅了佛宗，世人都覺得我不可能和佛宗聯合。”

        “衛光明，你真是一個魔鬼，滅佛宗之前，你縱容弟子和書院交手，同時與桃山書院交鋒，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以為你不會對佛宗下手，可你卻在關鍵時刻，前往月輪，聯合劍圣柳白，快速的將佛宗給連根拔起，你看似將佛宗連根拔起，徹底的開惡了佛宗，卻又聯合佛宗，給夫子布了這樣的一個局，你這樣的人真可怕。”

        “是啊，我也覺得，我的計劃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的破綻。”

        衛光明咧開嘴笑了起來，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發自內心的笑了。

        “你這么可怕，我沒有理由不殺死你。”

        顏瑟的臉上透出些許無奈，似乎他在強忍著什么。

        “我們是師兄弟，你打算殺了我么？”

        “你不死，我怕那一天，唐國也會成為你謀劃的目標。”

        “我和桃山是對立的，只要我活著，便是三足鼎立，大唐，光明殿，還有道門，我覺得這樣更有利于大唐未來的發展。”

        “你可以聯合滅掉了的佛宗，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天也聯合桃山，畢竟你也是觀主的選擇，昔日夫子入光明神山，觀主便出手幫了你。”

        “我之所以能和佛宗站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理念，佛宗糜爛，我處理了佛宗，是幫佛祖清理門戶，而我和觀主看起來是一路人，可我們并非是一路人，在他的眼中，我可能只是一個馬前卒。”

        “衛光明，你說服不了我，有什么話想說你就說吧，你死后，你孫子會活著，蓮生也會活著，我相信一個有蓮生的魔宗，他一定會帶領著魔宗重新復辟到昔日的鼎盛時代，到時候依舊會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而大唐有驚神陣，哪怕是觀主來了，也未必能破得開。”

        “顏瑟，現在的你看上去，比過去更有主見了，天啟元年我們相遇的時候，你還只是個長在懸崖邊的野花，如今確是明悟道心，生長在了雪原之上，成為了真正的雪蓮花。”

        有驚神陣加持的顏瑟，真正的實力已經超越了六境，就算是衛光明處于巔峰時刻，想要對付顏瑟也沒有那么容易。

        “是啊，如今的我已經踏入了天啟境界，如何能不明悟自己的道心呢。”

        “道門天啟，我以為你不會走進去。”

        “我終究還是道門的神官，我信仰的也是昊天，入得天啟也是受到了上蒼的眷顧。”

        說話間，之前的老人，帶著街坊鄰居，向著老筆齋圍了過來。

        奈何這些街坊，卻無法踏足這片廢墟。

        “你應該清楚，你若是對我出手，我一定會引爆身體之中的小世界，而蓮生也不會活著，他也許會毀掉半個長安城。”

        “你那么疼愛衛平安，我覺得你不會讓你的孫兒死的。”

        “我是疼愛他，但我更疼愛我自己，我必須活著。”

        顏瑟猶豫著，衛光明說的出來，便做得到。

        于是，他便需要掂量，衛光明身體之中的世界毀滅之后，究竟會對長安城造成什么樣的傷害，他是否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傷害。

        “我顏瑟，許多年都沒有瘋了，我想試試。”

        顏瑟一生都在求穩健，道門的時候，他便受到同期修行者瞧不起，哪怕他的符道要強于他們，可他仍舊沒有選擇反抗。

        在道門那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下，哪怕是知命巔峰，也并不是絕對安全的。

        因為桃山還有后山，在柯浩然和夫子沒闖桃山的時候。

        整個道門的威懾是非常高，知命強者多不勝數。

        哪怕是顏瑟，也有家族的長輩照拂，可惜他的家族并不強，于是他便只能隱忍，直到最后他被趕到了唐國，來到了昊天道南門傳道。

        昊天道南門，道門最艱苦的地方，因為這里是唐國，顏瑟便只能承受著屈辱，直到后來加入了唐國，成為了唐國的第一神符師。

        很多事情，他都只是順勢而為，并沒有刻意的做出選擇。

        這一次，他想試試，憑著驚神陣的力量，將衛光明死后爆炸的壓力，縮減到最弱。

        事實上，哪怕夫子也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衛光明，一個五境之上的魔宗修行者，在長安城之中爆炸后，究竟會將長安城炸成什么樣子。

        顏瑟的手指微微波動，虛空中便環繞著大量的天地元氣，一口巨大的古井壓在了老筆齋的上空，古樸的氣息壓下來，讓人有一種身在天坑的感覺，從井底望向天空，有一種極大的無力感。

        這是顏瑟花費了三天時間寫好的神符，也是他最拿手的井字符。

        他邁入了天啟之后，對于規則的感悟頗深，一個邁入了五境之上的符師，他的符道已經超越了世上所有的先賢。

        “師兄，就算你要拉著你孫子和蓮生一起死，我也會出手，哪怕將整個長安城上百萬人全部都炸死，我仍舊會出手，只要驚神陣不毀，皇城不毀，大唐便會很快的恢復如初，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師兄，在意凡人的生死，這是你的缺點，也是曾經的我的缺點，卻不是現在道心圓滿的我的缺點。”

        地面上，血漬散發出極強的光芒，生出一個光明巨人，托舉著天空中落下來的深井。

        “佛宗手段，衛光明，你真不愧是當世最偉大的光明大神官，哪怕是千年前那位去荒原傳道的光明大神官只怕也是不如你，繼蓮生之后，你竟也成功的將佛，道，魔三宗功法融匯貫通。”

        佛宗真正的法門，并沒有修行境界的劃分，只要心境到了，又或者地位足夠高，便能直接邁入到這個層次。

        衛光明的心性，一直都是最好的，并且他是如今佛宗的光明佛，于是他便邁入了佛宗堪比知命巔峰的境界，距離五境之上，也已經不遠。

        這時候的衛光明狀態極差，現在動用的手段，也是之前困夫子所殘留的血跡，這些血跡之中還殘留著一些天地元氣，便用來和顏瑟戰斗。

        老筆齋的周圍圍了很多人，人們都知道是光明之女的朋友受到了傷害，于是便連夜起來，趕來老筆齋，探查是否能幫到些什么。

        那些郎中，更是急得跳腳，想要闖入到老筆齋。

        奈何有一層光幕，將他們所有人都隔絕在外，人們看不清里面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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