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束手
許洛看著被生生揪下來的蒼老頭顱,隨手往石榻上無頭尸體上一丟。
黃色紙符飄飄然落在尸體上,幾息間便將老者在這世上殘留的痕跡燒得干干凈凈。
雷光塔內又迅速恢復了死寂。
許洛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遍布塔身的青須,又盡數收回眉心緩緩扭頭,冷漠視線仿佛刺透了厚實塔身,看向不遠處一個清瘦中年人……
隨著時間一息息過去,整個符陣光幕內,連空氣仿佛都開始充斥著一種詭異氣息。
一座接一座的雷光塔,電光閃爍幾下便依次熄滅,這下子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肯定不對勁。
僅剩四座最為明亮的雷光塔,幾乎是同時炸起道道電光,瞬息間便籠罩著光幕內的每個角落。
可這時的許洛,卻已經如鬼魅般又出現(xiàn)在土丘之上。
他看著下方反應過來的幾名合氣高手各種凌厲試探,卻是沒有半分動容,就像個局外人看戲般動也不動。
雷光肆虐一陣后終于悄然散去。
可這些人能被于威器重自然也不是沒有腦子,卻是沒有一個人主動從相對安全的塔內走出來。
反而僅剩的四座雷光塔電光縱橫交錯,明顯已經匯聚成一座互相勾連的陣勢。
與此同時,好幾道隱晦至極的氣息波動,悄無聲息從光幕外出現(xiàn),然后瞬間朝著遠處那連串黑點方向遁去。
站在土丘上的許洛心里暗松了口氣,終于等到這些人的傳信紙鶴。
他這般打生打死,除了順手削弱下敵人的實力外,最大的原因是此次犒京之行,其實他并沒有打算耽擱太多時間,要是拖成持久戰(zhàn)那才是他最為頭疼的事情。
為了節(jié)省時間,許洛甚至都已經決定以雷霆手段將國公府連根拔起。
這多少有點殺雞儆猴的意思,而宗人府皇室那些人自然就是那只猴。
夏家與于家不同,統(tǒng)治大燕這塊土地已經幾百年,代代繁衍下來人數早已是個極其可怕的數字,要想徹底誅絕夏家的血脈壓根就不現(xiàn)實。
許洛也沒時間、沒興趣一個個找上去滅人家滿門。
看著已經快要消失在視線盡頭的紙鶴,許洛不再耽擱時間。
他身形往空中一躍,騰空的雙足卻在瞬息間瘋狂膨脹,宛如兩根撐天巨柱般往下方土丘重重踏下。
轟隆隆,腳下土丘如同火山爆發(fā)一般猛得往下凹陷。
洶涌水花如同被神靈大手推了一把,咆哮著朝凹坑里涌來,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一處接一處的土丘,在許洛瘋狂踩踏下直接變成一連串小湖。
直到許洛重新恢復原來體型懸浮在水面,水面下依然還不時傳出一連串塌方式沉悶巨響。
以許洛的敏銳感知,甚至還能聽到偶爾傳來的聲聲慘叫,他沒有多做猶豫身形再次縮小往前方虛空一踏,便消失在土丘上。
若是這種恐怖打擊下,里面的人還能活下來,那也只能算他命不該絕!
愈是接近那串小島,許洛愈發(fā)肯定這里離炫光島沒多遠。
因為原本已經在靈識中失去感應的龍骨舟,這時又有了模糊聯(lián)系。
這次僅僅是兩步神通的距離,似曾相識的炫光島便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可許洛卻看都沒看下方一眼,反而朝左側朦朧水霧間看去,那里正有一艘龐大若小山的寶船無聲停駐。
于威看著憑空出現(xiàn)在眼前的紙鶴,下意識皺起白眉。
他認出這是后備駐地那邊傳來的消息,可這紙鶴一現(xiàn),他心里便涌起心驚肉跳感覺。
修行這么多年,他哪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說直白點,這就是身體修行多年生成的直覺在示警,意味著馬上就會有致命危機到來。
這老狐貍倒也真是狡詐,看著懸浮眼前的紙鶴僅僅思忖片刻就毫不猶豫轉身。
他竟然是連什么消息都不想知道,就準先離開再說。
可腳步才剛剛抬起,于威高大身形就憑空一個顫栗,又緩緩將腳步放下轉過身來。
就在寶船之外,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正滿臉冷漠看過來。
見到這張哪怕化成灰自己也不會忘記的臉龐,于威下意識就要開啟寶船符陣。
可腦海中那副噩夢般場景,又不受控制的自腦海中跳出來。
正處于巔峰狀態(tài)、符陣全開的巨大寶船,被人一把抱住就如同玩具般狠狠摔得粉碎……
可即便心里明知不敵,可像他這般梟雄人物又怎可能連反抗都不做就束手就擒?
于威眼中直接涌出窮途末路般兇狠光芒,悄然滑落手心的小巧白蓮,直接化作流光疾射許洛面門。
他竟然直接就用出了最后的底牌,也稱得上是果斷至極。
見到這似曾相識的白蓮,許洛心里也不禁感慨連連。
也罷,就當做是提前領教一番這些外域手段也是好的!
當初在清水河時遇到這白蓮,他還只能倚靠天罡變神通狼狽躲藏,可如今再次遇到,許洛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往白蓮一抓。
白蓮猛得膨脹而起,片片蓮瓣如同風車般急速旋轉,將周邊空間直接割裂出道道細碎縫隙。
可是許洛對這一切通通視若未睹,大手仍是不緊不慢往白蓮拍下。
古怪的是,任由白蓮體形如何膨脹變大,可許洛的手掌卻始終將它籠罩于掌心。
這反差到極至的詭異感覺直接就讓于威嘴角溢血,可他仍然是滿臉期待看著白蓮狠狠撞過去。
空間裂縫直接在許洛手掌上,割出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可手掌涌起一陣黑光就仍舊不管不顧的往白蓮落下。
白蓮通體一顫散發(fā)出玄妙波動,逐漸化作虛無。
可許洛眼中浮出冷笑,通幽符文早有預料般輕輕落在白蓮之上。
嗡的輕響傳來,白蓮重新由虛化實停滯了一息。
就在這時,許洛手掌速度卻陡然加快狠狠拍在白蓮之上。
白蓮通體劇顫,在巨力襲擊下不由自主的急速凸脹,片片蓮瓣悄無聲息綻開,竟將來襲力道盡數散去。
叮當脆響與腥紅燭焰,幾乎是同時與白蓮綻開白光碰撞到一起,然后又齊齊泯滅。
厄字燈不甘的懸浮在白蓮上方,無常刀化作如發(fā)絲般粗細的黯淡流光盤旋在它四周,一副隨時準備捅進去的模樣。
三者之間各色光芒隨消隨漲,卻大抵是勢均力敵。
明明只是玄階靈物的厄字燈與無常刀,在許洛無窮精氣加持下,此刻卻是與神秘外域白蓮不相上下。
許洛并沒有再跟著出手,只是將視線重新落在一臉失魂落魄的于威身上。
于威下意識身體一沉,隨著血紅視線而來的還有著如大山般沉重壓力,在他頭頂上方兩個古怪符文正在不停縮放毫光。
沒人知道于威此時心底的驚駭。
這才相隔多久,這上宗白蓮靈物竟已經不值得許洛全力出手,這是怎樣恐怖的進展速度?
此刻許洛將注意力放到他這個正主身上,于威下意識就要將白蓮召回來。
可沒想到靈識才剛蔓延出體外,就陷入一片柔弱綿延的五色光暈中,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個時候的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體內靈氣精血被鎮(zhèn)壓,連靈識感知都被束縛在體內。
只能眼睜睜看著,許洛身后緩緩走出一尊十幾丈高的巨大兇猿。
也不知許洛是不是故意的,這次兇猿明顯沒有上次清水河那般龐大,可諸般動作神情卻是更加栩栩如生。
于威甚至能看到它血瞳中那不屑諷刺,以及隱藏在最深處的暴戾嗜血。
直到這時,于威才發(fā)現(xiàn)一個可怕的事實。
此次再見面許洛自始至終就沒有半分急促緊張感覺,乍一看就跟回老友家串個門一般。
可愈是這樣,于威才明白這般舉重若輕姿態(tài)下究竟代表著什么,說簡單點,這就是人家壓根就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在于威泛起無數苦澀不甘意味同時,許洛已經移開了視線。
他緩緩走到被厄字燈兩件靈物死死纏住的白蓮前,饒有興趣打量著。
這些外域器物當真是古怪,非靈物非符箓,明明白蓮跟于威本人就只有一縷靈識聯(lián)系,可偏偏卻能發(fā)揮出普通合氣境都無法比擬的巨大威能。
就在這時,白蓮仿佛再也感知不到于威的靈識,還沒完全舒展的蓮瓣陡然全部綻開。
洶涌浩大的氣機,如同將要爆發(fā)的火山般朝四面八方噴涌。
許洛眉頭微皺,手掌往前一伸,與此同時身后高大兇猿利爪亦是閃電般拍下。
一掌一爪、一大一小瞬間合二為一,帶著不起眼的五色毫光按在白蓮身上。
噴涌的氣浪、綻開的蓮瓣在這一掌之下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般,悄無聲息消逝不見。
下一刻,一枚小巧精致的白色印璽出現(xiàn)在許洛掌心。
他小心收起來后才又緩緩走到于威身前,身后兇猿也跟著他亦步亦趨,彎腰仔細打量起來。
哪怕于威威風了大半輩子,可對上這雙血瞳依然有些心里發(fā)麻,莫名覺得這兇猿看他的眼神就跟一塊肉沒啥子區(qū)別!
他堂堂驅邪司大司命、大燕兩大巨頭之一,要是真被這恐怖玩意兒生吞活剝,那他倒是寧愿現(xiàn)在就死在這里。
許洛仿佛能感覺到他心中對兇猿的抗拒,又慢條斯理的將厄字燈與無常刀掛回腰間。
片刻后,他這才將兇猿真身融入體內,然后似笑非笑看著神情變幻不定的于威。
于威突然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恢復行動力,下意識就要彈起起來逃竄。
可馬上就見到身前許洛那古怪笑容,他強提的心氣又陡然宣泄一空。
好半晌后,于威仿佛終于認清現(xiàn)實一般,像個普通老人般從甲板上爬起來,極其不舍朝四周打量著。
現(xiàn)在的寶船,表面上看去毫光流轉、威風凜凜,可真實模樣又怎能瞞得過他這個主人?
于威看著勉強恢復如初的甲板,還有上面僅僅只是自欺欺人幻象的一幕幕。
再看看就像個普通人般看不出半點虛實的許洛,于威終于放棄再做任何無用功,長長嘆息出聲。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話音剛落,不待許洛回答,他又恍然大悟般將視線落在那紙鶴身上。
“嘖嘖,老夫這回是真心拜服,也不知你這小輩究竟是怎么修行的?
追蹤傳信符紙,這種匪夷所思手段都能施展出來,那這絕靈域還有誰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許洛一直按在無常刀的手掌頓了下,他費盡各種心機手段,不就是想徹底擊碎這老狐貍的心防。
于威這時像是放棄反抗般,反而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般跟許洛絮叨起來。
聽他提到絕靈域,許洛心里一動,又將早已躍躍欲試的無常刀按在刀鞘里。
“聽前輩話里意思,在那外域也有同樣手段?”
許洛馬上就要偷渡外域,能不能成另說,這時能多了解一些東西總是好的,哪怕只是一些常識。
他索性直接就走到于威旁邊,滿臉好奇神色。
于威雖然對自己接下來命運有所猜測,可當許洛走到身邊時,身體還是下意識輕顫幾下。
可他卻依舊將高大身軀挺得筆直,甚至還似模似樣的將雙手負在身后,好像這樣就能保留著自己最后的驕傲尊嚴一般。
許洛感慨的看著他這般作態(tài),心里卻沒有半分嘲諷之意。
雖然雙方立場敵對,可拋開這些不談,這老頭子也不過是人家手里的傀儡、一只試圖掙扎求生的螻蟻罷了。
至少在臨死之前,他倒也沒泄了之前的赫赫威名。
這世上生靈只要生出神智,又有誰能真正無視死亡,連許洛自己都不能。
可感慨歸感慨,許洛還是再三通過通明心確認自己這般決定沒有任何壞處,這才取下腰間厄字燈往空中一拋。
腥紅燭焰如同倒灌洪水般,瞬間淹沒整艘寶船。
頃刻間,寶船上方那些幻象,通通如暴露在烈日下的水痕般無聲消失。
看著露出光禿禿甲板、狼藉一片的寶船,于威老眼中痛苦不甘神色一閃即逝。
若是有可能,他倒寧愿許洛剛來就直接下狠手,將他最后的意識停留在那片虛幻大氣景象中,那樣至少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痛苦。
可現(xiàn)在顯然已輪不到他來做主。
“水鏡丘那里的人究竟怎樣了?”
遲疑片刻,于威神情終于還是恢復了平靜,他看著已經坐在船舷上,將雙腳伸在空中不停晃蕩的許洛忍不住問出了聲。
許洛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笑卻是沒有回答。
于威只覺得一股巨大寒意直沖腦門,心里對現(xiàn)在許洛的戰(zhàn)力終于有了最直觀認識。
他好像一下子蒼老好幾歲般,猶豫片刻也頹然走到許洛身邊坐下。
“既然如此,你想問什么就那就直接問吧,看在同為絕靈域土著身份上,能說的老夫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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