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賀云升收到消息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淙淙大雨如豆般砸落在養花的木架子上,在褐色的葉片上飛濺四處,一條條水流沖洗去墨瓦上的泥污,沿著瓦片往下墜。
蘇縱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他喊了賀云升幾聲,賀云升都置若罔聞,眼見那一抹白融于夜色中,他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賀云升行色匆匆,完全來不及再顧忌旁的什么。他心里巨石在得到消息之后轟然砸下,耳邊轟鳴蓋住了來自外界的全部聲響,他再也聽不見,想不到其他的聲音,事情。
從破竹亭到望鶴樓,蘇縱冒雨跟在他的后面,看著他一路急奔到了望鶴樓,踏上了白階,那襲白袍很快隱沒在了濃郁的雨夜里。
蘇縱立在暗處,抬望眼,重重花枝遮蔽了他的視線,望鶴樓臨近九華山西邊,是月起之處,高樓望斷,底端坐落在茫茫花海里,高處則隱于云霧裊繞間。
他猶豫不決間,賀云升已經打開了望鶴樓中的一處機關,在嘩啦一聲的響動里,暗閣的門在眼前敞開。
暗閣里藏有云梯,能直通樓頂,除此以外,便只能沿著一層層白階踏上去。
鎖鏈咔噠咔噠的緩慢攪動,賀云升幾次緩息,還是無法平定,他踩在正在上行的云梯里,覺得心也像沒有著落似的,隨著這架云梯一徑朝上,沒有盡頭。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刻鐘,在此時卻變得尤為漫長,待到暗閣門再次敞開,他還怔在那兒沒回神。
“賀云升。”有人自暗處走來,招呼了他。
賀云升猛然回神,從云梯里走了出來,暗閣門自身后緩慢合上,他聽著咔噠一聲輕響,對著面前的男人沉聲喝問道:“人呢?!”
“傳音的時候不就同你說了嗎?我們是有好好照料你阿弟的,偏你阿弟身子虛弱,沒能熬過這次疫病,他想著臨終前再見你一面,誰曉得在來時的路上沒挺住,”男人負手而立,不緊不慢的說道,“天不遂人愿。”
他話尚未說完,賀云升忽然前邁,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厲聲道:“你他媽少給我胡說八道!言如一,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要好生照顧他,不準動他!你說他臨終前要見我,可我上次臨走前就贈給了他一只鐵符,他若是想見我自會傳音給我,可我這段時日來從沒收到過他的傳音!你們軟禁他,讓我做你們的狗,現在又殺了他!”
言如一眼中笑意冷凝,抬手打偏了賀云升的手,低嗤道:“你發什么神經。我們為何要殺一個廢人?你當初見你阿弟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他病入膏肓了,這些年來我們難道沒有給他請最好的醫師嗎?還是說我們沒有把宗門里的丹藥拿給他吃?可他身子就是養不好,養不起,這怪的了誰?人間疫病本就難治,他又不修道,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捱不住不也正常?”
賀云升重新拽住他,眼神銳利,樓外風聲倏然急切,大雨斜潲,雨滴錯亂的濺在雕花闌干上,打濕了一片地。
言如一與他對視,看見了他濕透的發:“你這是要鬧哪樣?說實在的,我們已經對你夠仁至義盡了,當初不只是說好了我們帶你見你阿弟,你把蕭衍送到晏頃遲寢殿里去的嗎?后來我們不僅要替你照顧阿弟,還要幫你醫治他,這還不夠嗎?賀云升,做人不要得寸進尺。”
“那是我們說好的,讓蕭衍被關進去,我也按照你們說的,沒有救他,可你們后來讓裴昭欺辱他!”賀云升胸口起伏,眼沉在晦暗里,“你看到他被折磨成什么樣了嗎!他瘋了!他殺了宗門弟子!他會被下令誅殺的!他已經窮途末路了!一旦他和晏頃遲消息共通,讓晏頃遲知道此事是我做的,那我要怎么辦?這筆賬你要怎么算?怎么算!!”
言如一衣襟被他扯得皺成一團,姿態卻仍舊散漫得像無事人那般:“賀云升你怎么回事?是蕭衍窮途末路了,又不是你山窮水盡了,只要他快一日死,你的威脅不就快一日結束了?這賬你還算不明白嗎?”
長久的靜默,瓢潑大雨落在重重花海里,風從林中涌過,掀得萬株花枝此起彼伏,從樓上一徑望過去,似是海浪滔天。
賀云升眼眸深亮,他的發間的水沿著臉頰往下淌,滲進了衣裳里,涼意鉆入肌膚里,冷得人戰栗。
他幾番掙扎,最終低聲問道:“我阿弟呢?我阿弟的事你又要怎么說?”
“你阿弟的事恕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你若真想討個說法,就該找墨辭先討去。我也只是替人辦事的,說話的分量無足輕重,你阿弟我照顧了,你的要求我也都照做了,余下的只能說是天意,其實你也知道害人終害己,要我說你和蕭衍之間無仇無怨,你這樣害他,到最后這報應只能說沒有報在你身上罷了,你這么想想,到底還執著什么呢?”
“我不信,”賀云升沉浸在悲慟里,聲音沙啞,“我不信!一定是你們害了我阿弟,我半個月前去看他,他還好端端的,現在突然就跟我說人沒了!人間疫病已經多年不曾起過了,這話你說出去看看誰信!你們既然要滅口何不連我也殺了?!”
他在淙淙雨聲里回憶著躺在榻上的小小影子,已是紅了眼底,他抓緊了言如一的肩,抓得指尖泛白,喉中干澀,聲音滯緩:“你們休想讓我就這么算了。”
言如一似是被他的話逗趣到,愉悅地笑了,笑聲并不遮掩:“我說賀云升,自你答應墨辭先的那日起,我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現在又何必掙個魚死網破,真要破釜沉舟了,誰又能好過呢?這宗門里不就這么大塊地兒,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師兄弟,給各自留點退路,日后也好相見啊。簍子捅出去,最后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誰都不好看是不是?”
他說罷,意味深長的拍了兩下賀云升的肩,有些遺憾的說道:“雖然我們不是一個宮里的弟子,但我也算得上一聲師兄,師弟你聽我一句話,你已經走到這般境地了,是沒有回頭路的。”
“我這次這你來,只是為了清楚的告訴你,你阿弟死了。”言如一笑里夾雜著嘆息,略無奈的說道,“我不是來幫你排憂解難的,我把話講到這里已經夠意思了,你也不要再死咬著我不放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吧,別叫晏頃遲瞧出端倪了。”
話到此處,已是相對無言。賀云升立在原地,額上青筋暴起,他緊盯著言如一,眼中陰郁沉積不散,全都變作了刻骨銘心的恨意,那目光如淬毒的利齒,無聲撕咬著眼前人。
“你們把人埋在哪里了?”
言如一倒沒大在意這無形的威壓,無波無瀾的說道:“尸體我們替你燒了,他染得是疫病,傳給我們倒是不要緊,這萬一要染給城里百姓,散開了,那宗門一旦查下來,我們可就百口莫辯了。”
說罷,他和賀云升的身形交錯而過,徑自步入了黑暗里。
賀云升側眸盯著遠去的人,目光凌厲冷冽。
外面急切的雨聲,豆大的雨在風中瘋狂砸落,密集的敲擊在闌干上,飛濺四處。
言如一瞧了眼滂沱的雨勢,準備離去。然而就在他將將邁過白階欲下去時,步子忽然停住了,他目光凝滯在難言的驚恐中,梗著脖子怔了一瞬。
雷鳴聲轟然大作。
那倏然砸下的雨,在空中陡然變作無數枚銳利的雨針,自言如一背后貫穿出胸膛,霎時間鮮血飛濺,他甚至連驚呼都未來得及出口,身子便先滑跪了下去。
賀云升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具尸體沿著白階滾下去,一聲聲沉悶的墜地聲在冷寂的雨夜里顯得如此單調可怖。
片刻后,他冷著神色走到了白階前,眼風朝下掠去,在看見一層層白階上拖出來的長長血跡時,倏爾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是低諷:“我不是說過了嗎?你要好好照顧他的,他活你便活,他死,你便也只能死了。”
“反正……”他頓了頓,眼底溫柔重新浮現,“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
半個時辰前。
蘇縱在望鶴樓下立了沒多久,最終還是決意要上去看一看,他始終想不明白賀云升這個時辰來此處做什么,莫不是約了人見面?可縱有難言話語,也不該在此處說吧?
蘇縱越往深處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時辰點可是宗門里的宵禁,賀云升平日里最是講規矩,若非急事,又怎么會做出這番舉動?
思及此,他趕緊跑進了樓里,底層的樓中央建有云梯,可直達頂端,偏蘇縱沒有開密閣的令,坐不了云梯,便只能沿著一層層旋轉的白階邁上去,好在他修道數載,身體氣力走得了這千層階。
他一步步地邁上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隨著離樓頂的距離不斷的縮短,心中不安反倒愈加深了,像是懸著塊巨石,吊在他的心上,久蕩不墜。
他加快了步調,臨近頂樓轉角的時候,總算在嘈雜的雨落中聽見了賀云升的聲音。
“你們把人埋哪里了?”賀云升說話時的聲音十分平靜,卻帶著傾涌而出的威壓,壓得人呼吸一窒。
緊接著,雷鳴聲轟然砸下,蘇縱還未聽清那人說得什么,便見狂風倏地
倒卷涌入樓中,刮得他衣袂翻飛,他立在最后通往樓頂的白階上,在剎那亮起的天光里,冷不防的被濺了一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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