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薩滿降臨(一)
有惡靈的香氣。
黍翎微微側頭,身邊有兩個男人,站的位置離自己很近,頭發(fā)半長,衣著少數民族式樣長袍,以動物皮毛和各種金屬做裝飾,不時發(fā)出一些清脆的響聲。
他們的神情肅穆,眼神緊緊盯著火光,嘴里念念有詞,將手中的巨大薩滿鼓一下又一下地敲動。
這鼓聲悠揚,帶著神秘的意味,兩人敲擊的節(jié)奏契合、有力,十分有默契,想來已經配合了無數次。
而在他們和黍翎身邊,還有一群人,這群人的衣著也是異式長袍,但不同的是,他們棉衣更加的陳舊,有些還打著補丁。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皮膚黝黑,臉上都被風霜侵蝕的痕跡,看著有些滄桑。
他們在洞穴不斷地揮袖,轉圈舞動,此刻黍翎耳邊的祝禱聲,就是從他們的嘴里發(fā)出,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尖銳。
每個人的眼神都很飄忽,望著火焰,充滿了強烈的渴望。
黍翎皺了皺眉,閉上眼,迅速梳理這個世界里記憶碎片的經歷。
在這片蒼茫的原野里,記憶碎片一來這世界就被這里的惡靈們吸引,化身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自閉少女,游蕩在其村落外。
她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在村落外沒多久就被開車外出的敦木和布泰看到,直接將她帶回村內,給吃給喝。
當然,敦木和布泰這么做并不是因為善良,他們作為吸引記憶碎片的惡靈,將女孩帶回來,只是要借她來挽救他們謀劃良久,卻將要失敗的騙局。
回想敦木和布泰發(fā)現女孩是個“傻子”,當著她毫不避諱,肆無忌憚聊天的場景,黍翎逐漸拼湊出了兩人過往的一些經歷。
敦木和布泰都不是這個村的村民,他們流竄各地,以騙術為生。
偶然有一次路過這里,發(fā)現了這個偏遠的村落,里面人生活困苦落后,思想封建簡單,對薩滿教義堅信不疑。
當時恰逢大旱,這兩人看著渴望下雨的村民們,找到了可乘之機。
他們假扮成薩滿使仆,來到這個村子里傳教洗腦,向村民們承諾,只要供奉好他們,他們就會求薩滿降福,幫助村民們解決困難,改善生活。
村民們對于這兩個陌生的異鄉(xiāng)人,本來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敦木和布泰的運氣實在不錯,兩人來后沒幾天,村子里就下了一場小雨,雨量雖然不多,但卻是成了兩人是薩滿使仆的有力證明。
于是敦木和布泰就順利留在了村落,后來又借著偶爾下的兩三場小雨,讓村民對他們的崇拜和推崇不斷提升,熱情和信任也不斷的高漲。
而在這期間,敦木和布泰嘗到了不少甜頭,本不是什么好人的他們,不到幾個月,就在村民的順從下,展露了貪婪的本性。
一開始敦木和布泰只是要些錢財,要點酒肉,但到了后期,他們要的越來越多,牛羊牲畜,木料房屋……
這些都是村民生活生存的依仗,本就貧窮的他們,自然不愿給,但敦木和布泰兩人以薩滿教義為由,對村民威逼利誘。
表示村民們若是給了他們,日后將會得到成千上萬倍的回報,但若是不給,則會遭受到來自薩滿的沉重詛咒。
前后只有一條路可走,村民們不得不從。
于是漸漸地,這村里就形成了敦木和布泰要什么,村民就給什么的規(guī)則,如果兩人要的東西村民沒有,那村民們就賣掉房產、家畜去給敦木和布泰買來。
即使是自家的女兒、妻子,也可因為敦木和布泰侍奉薩滿的借口,送給他們肆意蹂、躪。
黍翎垂了垂眼瞼。
這些村民為敦木和布泰幾乎付出了一切,已經完全沒有能力,也十分不甘心直接抽身離開。
只期望著有朝一日,敦木和布泰給的榮華富貴、長壽康健的口頭承諾能夠快點實現,挽回他們的損失。
于是就這樣,敦木和布泰在村里過起了近乎土皇帝般的日子。
可惜,縹緲不定的運氣總是不可靠的,更何況是惡靈的運氣。
村中雖然暫時有了雨水,但旱情始終不減,幾十天里,村里連個稀疏的小雨都許久未下過,村民們依仗的草地農田逐漸干枯死亡,越來越多的牲畜牛羊生病餓死。
這些都是村民生存的基礎,沒有了它們,他們現在就會死去,何談未來的榮華富貴?
村民們一開始還在默默忍耐,但到了后期,生活實在艱難,便大著膽子去找敦木和布泰,祈求他們能夠降一場大雨,敦木和布泰自然滿口答應,又借此要了很多東西。
村民們?yōu)榇藮|拼西湊,盡量去滿足了他們,滿心期望著下雨,可惜隨著時間流逝,村民們慢慢發(fā)現,即使付出再多代價,天上也不會降下一個雨點。
一些沒有存糧撐不下去的,或者是在失望中逐漸摸到真相的,看著天天吃香喝辣的敦木和布泰兩人,心理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付出所有,卻沒有任何反饋,最是痛苦,更何況,承諾反饋的人,還過得這么好,一些村民漸漸萌發(fā)了殺意。
于是就在前幾天,村民中一連出了好幾個想要殺敦木和布泰的人。
他們氣勢洶洶,難掩怒火,盡管敦木和布泰發(fā)現的早,憑借著長久以來的傳教洗腦,利用其他愚昧的村民處死了這些人,但根本問題還是未解決,村落已經不再安全。
敦木和布泰兩人只能外出躲避,他們一方面膽小怕死,一方面又不肯放棄奢靡權威的生活,于是在他們出村的路上,遇到沒什么反應的女孩時,想到了一個計劃。
他們要女孩成為他們口中一直未降臨的薩滿。
這想法讓敦木和布泰十分激動,他們直接掉轉車頭,載著女孩直接帶回村子里,打扮成薩滿模樣,妄圖借著今日祭祀,編幾句薩滿神諭,震懾那些村民,好加深他們的恐懼和信念,繼續(xù)從中獲取利益。
愚昧的村民和貪婪的騙子。
黍翎摩挲了下指尖,感受到空氣的流動,它從洞口不斷涌入,又在上方可見天空的破口處不斷涌出,一進一出間,帶起了黍翎掛滿彩色布帶的薩滿長袍。
自由的風將洞內一切氣息都吹到黍翎鼻端,黍翎嗅了嗅,除了草木和香料燃燒的古樸氣息,還有敦木和布泰兩個惡靈充滿了香氣的能量味道。
氣味濃郁,可見其蘊含能量不比李大程差,況且還有兩個,黍翎瞥了眼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假裝使仆的兩人,動了動手指。
她要吞噬掉他們,與這個世界的記憶碎片盡快融合,但此刻身體還只是個弱小少女的黍翎,僅靠著貓身的宥北,完全不夠。
要獲得他們的信任……
黍翎看著依舊不斷吟唱的村民,勾了勾唇,緩緩走向前。
她舉起手邊的銀杯,圍繞著熊熊燃燒的烈火,緩緩將杯中酒水灑落,酒水落在洞穴內的土層上,迅速形成了一圈暗色的痕跡。
洞中氛圍似乎更古怪起來。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黍翎的步履穩(wěn)健,面無表情,好似一個泥塑,一步接著一步,毫無變化,在經過吊在空中瞪著暗淡雙眼的牛頭面前時,黍翎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將空空的銀杯高高舉起,黍翎一伸手,將其放在了火焰上方,牛犢血液滴落處,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在杯中逐漸集聚。
那聲音本應很小,但此刻,卻好似巨石落地,一聲又一聲。
“你……”
黍翎剛降臨在洞內的時候,一直是不言不語,不動不笑,她此時這突然的奇怪舉動,難免讓周圍人側目,那些奉她為薩滿的村民對此還算接受,但那知道她過去來歷的敦木和布泰則完全被驚到。
他們停止了擊鼓,驚疑不定地望著黍翎,注視著她的動作,村民們的祝詞聲也漸漸越來越低,洞內的氣氛愈發(fā)緊張。
黍翎倒對此毫無反應,她垂著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銀杯中的液體,感受著烈火之上的熱意,終于,待酒水落地形成的暗色痕跡被火焰灼烤消失,待銀杯中血液代替酒水重新盛滿,黍翎抬起了頭,將銀杯拿到嘴邊。
一飲而盡。
山洞中村民們的吟唱聲霎時間停滯,隨后又更加強烈的爆發(fā)出來,村民看到黍翎的動作,徹底興奮了起來。
他們似乎因為黍翎詭異的舉動認準了她這個薩滿,舞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亢奮,圍著黍翎和火焰不斷旋轉。
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投射到洞壁上,跳躍扭曲,一刻不停,仿佛融于黑暗又生于黑暗。
黍翎抬眼,這些人應該都是服用了神經興奮類的藥物,她手中銀杯里也有這類藥物殘留的味道。
毒性倒也不大,只是情緒更容易被牽動興奮,對自己也算有利。
黍翎靜靜地站在原地,面對眼前這魔幻癲狂的一幕,表情淡淡,身旁的敦木和布泰互相看了看,側頭打量起黍翎。
不再默契的鼓聲,暴露了他們心不在焉的心緒。
黍翎眨了眨眼。
祭祀一直持續(xù)到了深夜,黍翎被敦木和布泰抱上椅轎,被村民們抬著,從高高的山頂一路向下。
出洞前,黍翎看了眼角落里的玄貓。
玄貓對著她眨眨眼,消失在洞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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