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翎抿了抿唇，摸著女孩粗糙的手腕，眨了眨眼，隨后指尖微微發力，巧勁一帶。

        只聽“咔嚓”一聲，烏日娜錯位的腕骨便歸位了。

        烏日娜本來被黍翎拉著，還有些緊張，聽到聲音，身體一抖，動了動手感受到指尖的靈活后，迅速跪下了身。

        “謝謝薩滿大人，謝謝薩滿大人！”

        她的臉頰漲紅，眼中不只有崇拜，還多了些狂熱，黍翎看著這樣的烏日娜，勾了勾唇讓她離開，烏日娜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

        進展不錯。

        烏日娜離開后，黍翎看著那一大盤食物，摩挲了下指尖，吃了幾口便去洗漱了，只是回身關洗漱門時，黍翎注意到宥北在她身后。

        “你也要洗澡？”

        宥北沒有回答，只是停下腳步，睜著一雙大眼睛，坐在地上看她。

        黍翎歪了歪頭，不知宥北的意思，但想來應該是要洗澡的。

        只是這個村子水源不足，能有水洗澡已是不易，若要用充足的水……

        黍翎想了想，俯身要去抱宥北。

        “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別。”

        宥北聽到她的話猛地一怔，眼睛瞪得更大，他一臉惱怒地喵了一聲，迅速跑跳著離開。

        黍翎保持著彎腰的姿勢頓了頓，歪頭看著他匆匆躲進臥室的身影，明白了什么。

        本想帶宥北一起洗，沒想到……

        “我會給你留一些水的。”

        黍翎嘴唇輕勾，將洗漱間的房門關好。

        洗完澡，黍翎坐在窗邊晾頭發，這具身體的頭發不長，但也快到長到腰間，夜晚的原野也有些冷，黍翎靠在窗側墻邊，避開風，也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院外空曠，這座府邸除了黍翎住的主房，東西兩棟廂房都沒有燈光沒有人，院內除了烏日娜，還有幾個年輕男女，他們圍坐在角落里，一起在聊著什么，氣氛很熱烈，黍翎集中精神聽了會，都是對薩滿的崇拜，對薩滿教義的信仰。

        信仰的力量，有好有壞，善于利用者，可以激發自己內里的潛能，完成自己的目標；不善應對者，就會被它困住身心，成為一具提線木偶，為他人的目標犧牲自己的一切。

        這個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十多戶，都參加了薩滿的祭祀，走入了敦木和布泰設下的騙局，成為了他人目標的犧牲品。

        不論是親自動手，還是在一旁叫囂圍觀，所有的人都已犯了錯誤，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而黍翎，也不打算讓他們有回頭路。

        她垂了垂眼，隨后集中注意力，盯著那幾個侍者。

        也有黑霧，只是深淺以及位置不同。

        黍翎摩挲了下指尖，思考著其中含義，這時外面傳來了聲音。

        “哈哈哈，還是吉娜更虔誠。”

        “薩仁你等會可要多向你姐姐學習。”

        “托雅都這么多次了，還不習慣呢？對待生靈，一定要毫無保留的付出，等會我要好好教教你。”

        ……

        還沒進門，敦木和布泰那些一本正經胡編亂造的話就已傳到院子內，侍者們紛紛起身回到原處。

        黍翎看向門口，伴隨著好幾個人的腳步聲，敦木和布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兩人大咧咧走在前面，滿臉紅光，春風得意，而身后還跟著三個女人，模樣還算不錯，都很年輕。

        黍翎記得在祭祀時見過她們，表情很虔誠，而此時的她們，表情各異。

        有的順從、有的掙扎、有的麻木，但都帶著愿意犧牲一切、獻祭自己的決絕。

        黍翎指尖點了點桌面，這幾個“木偶”，已深陷其中。

        “今晚是你侍奉的薩滿大人？”

        敦木同布泰一起將那幾人帶到西廂房后，又走了出來，把烏日娜叫到面前問話。

        黍翎聽了聽，問題內容大概就是黍翎今晚的動向，有沒有亂跑，有沒有發生什么異常的狀況等。

        前一個問題，烏日娜回答的很詳細，而對于亂跑和異常這些問題，她全都搖了頭表示沒有。

        估計在她心中，自己幫他治好手腕不是異常事。

        黍翎看著表情順從地烏日娜，摩挲了下手指間。

        “行，下去吧，以后也要多上點心。”

        敦木似乎很信任烏日娜，聽了她的話，十分滿意，隨后看了眼黍翎的房間，從院中又叫了一個女孩，回到西廂房。

        此后西廂房的燈光亮了許久，黍翎在窗前坐了許久，待頭發干的差不多了，她看了眼院內，又望了眼星空，回到臥室。

        第二天一早，空氣微涼，黍翎感覺到烏日娜站在了臥室門外，她睜開眼，起身出門。

        “薩滿大人，熱水已經準備好，讓我來伺候您洗漱吧。”烏日娜站在門外，一臉恭敬。

        “不必。”黍翎擺擺手。

        這具身體年紀還小，需要很長的睡眠時間，昨晚黍翎沒注意，睡得有些晚了，今早困意拉扯著黍翎的眼皮，讓她有些難受。

        黍翎眨了眨眼，抬頭看向窗外，此時天剛破曉，東西廂房的燈火已經熄滅，停在院內的汽車也不見了，看來布泰和敦木早早出門去了。

        至于那敞開著的大門外，黍翎瞇了瞇眼，看到外面隱約約有一些彩色的布料，不是動一動。

        似乎有許多人站在門外，安安靜靜的排著隊。

        “這是怎么了？”

        烏日娜抬頭注意到黍翎視線，立刻睜圓眼睛，眼神亮亮地回道：“薩滿大人，這些人都是來祈求您幫他們消除病災的！”

        黍翎抿了抿唇，想來這是黍翎昨晚幫助烏日娜治好了手腕，村民們聽說了這個消息，都跑來看病的緣故。

        村里信息流傳的還挺快，只是一夜就全部知道了，不過，這也是好事。

        黍翎點點頭，對烏日娜說道：“先讓他們回去等候吧，我用完早餐，再叫他們過來。”

        “您要幫他們看病嗎？”烏日娜雙手緊握。

        黍翎點點頭，總是穩重的烏日娜立刻開心的拍了下手，“我的母親父親也在外面，他們身體都不太好，到時要麻煩薩滿大人了。”

        黍翎微微笑了笑，烏日娜高興地退出去，跑到大門外將消息傳達給村民們，一時間，門外熱鬧起來。

        黍翎又望了眼大門外那一條長長的隊伍，揉了揉眼睛，進入洗漱間，再出來時，烏日娜已經準備好早餐。

        盡管只相處了幾天，但烏日娜照顧黍翎已是得心應手，將早餐擺上桌后，自覺到一旁等候。

        黍翎看了眼，今天的早餐同樣十分豐富，賣相也好了些，多了點水果，黍翎目前這具身體正是青春期快速發育生長的年紀，需要補充許多營養，昨天她只吃了幾口就睡下了，今早一醒來，黍翎就感受到胃部傳來了久違的餓意。

        這對許久未體會到這感受的黍翎來講，還有些新奇。

        “喵。”

        黍翎動筷時，宥北從臥室出來，幾步跳上了桌子。

        宥北昨晚跟黍翎一起睡在臥室里，黍翎睡床上，宥北睡在她床邊的軟墊上。

        即使是睡覺，宥北也十分警惕，不時會起身看周圍的狀況，黍翎聽到聲音，偶爾也會起身看看，后來宥北估計注意到了這點，動作倒是輕了些，輕到今早起床的時候，黍翎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黍翎對宥北眨眨眼，繼續吃飯，倒是站在一旁的烏日娜，看到屋里突然出現一只玄貓，嚇了一跳。

        “這是哪里來的野貓？”烏日娜緊張得看了眼黍翎，說著就要拿一旁的掃帚，打宥北出去。

        黍翎攔了下，淡淡道：“這是我的使仆，日后見他如見我。”

        “是。”烏日娜遲疑地點頭，對著宥北鞠了一躬，“冒犯到使仆大人，請您原諒。”

        宥北喵了聲，算作應答。

        黍翎給他拿了幾個漿果，今天的漿果味道還行，有點酸甜味道，宥北看了她一眼，在桌上大大咧咧地坐下，用瓜子去撥弄那些漿果。

        陽光下，宥北的皮毛泛著暗紅色，十分美麗，黍翎欣賞了幾眼，繼續吃東西，一旁的烏日娜好奇地看著他們。

        早餐的份量依舊很足，黍翎就如昨晚那樣，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烏日娜適時遞上黍翎今天要穿的衣服。

        月白色的長袍和鹿皮帽子，裝飾有各種貴重玉石、毛皮和彩帶，雖沒有昨天那一身正式夸張，但依舊與村民截然不同，黍翎松松盤起頭發，照了下鏡子，是個薩滿的模樣。

        “你去叫些人準備好看診的桌椅，再找人把村民都叫來。”

        “是。”

        早在飯前，薩滿愿意幫人看病的消息就通過烏日娜之口傳遍了整個小村落，現在黍翎端坐在看診桌前，看到門外早就排好了長長的隊伍。

        早晨氣溫比較寒冷，霧氣還沒有消散，人只要站在外一會，衣服就會沾染濕氣，村民衣衫單薄，抵擋不住寒意，但即使黍翎讓他們先回去，那群村民還是堅持站在門外，搓著發紅的手指，靜靜等候。

        信仰的力量果然強大。

        似乎可以給加快進程了。

        黍翎瞇了瞇眼。

        “開始吧。”

        村民們聽到薩滿要開始診治，十分興奮，一個一個跟著烏日娜的引領，站在院內派對，他們滿懷著期待和虔誠，看著門廊下的黍翎，而黍翎坐在桌前，也在看著他們。

        昨晚燈火暗淡，黍翎見這些人，只覺得面黃肌瘦，衣著破舊，今日白天一看，這些人更是灰頭土臉，一臉的苦相。

        常年吃不飽穿不暖，掙扎在溫飽一線的他們，被生活的痛苦壓彎了脊梁，年輕一點的人還好些，那些年紀大一點的，大多數眉毛、眼睛、嘴巴都向下垂著，皮膚粗糙，飽經風霜，這都是貧窮刻在他們靈魂深處的痕跡。

        人最無法掩藏的，是貧窮。

        而極度的貧窮，將喚起人心中最深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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